陸書瑾解釋道:“那是一個七八戶人家同在的大院,不是我孤身一人。”
“那也不成。”蕭矜道:“這年頭嚼舌根的人功夫深,上回我回家抄近道走的小路,恰巧與葉家三姑娘同路,隔天就有人造謠我垂涎葉三的美色,暗中尾隨。”
他說起此事便拳頭發硬,咬牙切齒,對陸書瑾道:“你是將來要高中狀元的人,不可染上類如在學府念書時與女子私會的汙名。”
陸書瑾雖然沒奢望過金榜題名,但還是忍不住反駁:“隻有你會有這種煩惱。”
她算是發現了,雲城裡的人都逮著蕭矜可勁兒造謠,旁人倒還沒有這種殊榮。
蕭矜的目光落在她的耳朵上,被陽光照耀著,嫩白耳廓上的細小絨毛都能瞧得清楚,他說:“你往前兩步。”
陸書瑾不明所以,但還是往前走了兩步,拉近兩人的距離。
忽而他伸手,彈了一下陸書瑾的耳朵,佯裝兇道:“少廢話,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陸書瑾驚得瑟縮一下,這力道不重,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輕柔,然她的左耳尖還是立馬就紅透了,她抿著唇沒有說話。
作者有話說:
【蕭矜的小小日記】:
承祥二十五年,九月十六。
在豬圈睡了一夜,感覺不大好,今日暫且不寫日記。
第25章
心中卻想,這一句好像是贊揚。
蕭矜這人根本不聽勸, 硬是要跟著陸書瑾,無奈之下她隻得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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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的還是昨日送陸書瑾回來的馬車,隻不過裡頭桌子上的果幹零食全都換了新的,一半是杏仁瓜子之類的幹果, 一半則是幹肉鋪和新鮮梅子, 整整齊齊地拼放在一起, 顏色鮮豔看起來極為誘人。
車廂中換了一種燻香, 散發著清甜的桂花氣味,初進去時聞著不大明顯, 但坐久了便能品到這融在空氣中的香味。
蕭矜一上去落座, 就將腿翹在旁邊的腳蹬上,姿勢相當懶散, 對擺在桌子上的吃的視而不見。
陸書瑾也是吃得飽飽的才出門, 對這些東西也並不饞,但她還是忍不住桌上看。
如此假裝不經意地看了幾眼之後, 被蕭矜給發現了, 他嫌棄道:“想吃就自己拿,總賊頭賊腦地偷看什麼,還能短你這幾口吃的不成?”
陸書瑾縮著脖子搖了搖頭, 說道:“昨夜回來的時候,桌上不是這些東西。”
“隔夜的東西豈能吃?自然全部換新的。”蕭矜抱起雙臂,像是闲聊一般與她搭起話來。
陸書瑾問:“那今日的這些, 恐怕也是吃不完, 明日還要換新的嗎?”
蕭矜看著她,一下就聽出了她的話外之意, 沒有立即回答。
他知道陸書瑾是個可憐的, 家境貧寒也就罷了, 平日裡還要被爹娘苛待,恐怕在陸書瑾的生平裡,“浪費”是首要大忌,因為這人擁有的東西本就少之又少,所以沒有資格浪費。
馬車中安靜了一會兒,陸書瑾本以為蕭矜不會再回答,卻不想蕭矜調整了一下坐姿,慢悠悠道:“這些幹貨是一時半會兒是放不壞的,但是我從來不吃不新鮮的東西,是以隔了夜的都會讓下人撤下去換新,那些東西自然就賞給了下人們分食,不會白白浪費。”
“哦。”陸書瑾應了一聲。
蕭矜狀似無意地看向窗外,說:“你想吃就隨便吃,這些東西我多得是。”
陸書瑾怔然,隨後很快地垂下眼睫,斂起了眼中的情緒,將身體靠在車壁上,也學著去看外頭的街景。
馬車出了學府之後進入鬧市,便行得慢了許多,走至一半陸書瑾突然提出要下車買東西。她帶了銀子本就打算給楊沛兒買隻雞,再買些肉補一補身體,壓??x?壓這幾天受到的驚嚇。雖說她不會做飯,但苗嬸的手藝還是不錯的,買多些大家一起吃。
原本計劃是這樣的,但蕭矜卻不同意,臭著臉道:“去看一兩眼不就行了,為何還要留在那裡用膳?”
陸書瑾一想,確實也覺得不合適。主要是帶著蕭矜,這種少爺在那地方恐怕坐不住一刻鍾,午膳她是鐵定吃不下的,若是留在那裡用晚膳,能把蕭矜給急死。
她退了一步,說道:“但是沛兒姐身體虛,我買些東西給她補補。”
蕭矜大手一揮,直接差了下人去辦,同時還要嘲笑她,“你全身上下也就二十八兩七百文,一根人參須都買不了,拿什麼補?”
陸書瑾哪能平白無故接受蕭矜的東西,忙道:“不敢讓蕭少爺破費。”
蕭矜心說這點東西也能叫破費?都不夠他去春風樓的打賞。
當然,為了口上積德,他並沒有說出口去欺負貧窮的陸書瑾,隻說道:“你爹娘多久會給你送一次銀子?”
陸書瑾不知道他突然問這話的用意,抿了抿唇然後說:“他們不給我送銀子,全憑我自己賺銀生活。”
她的語氣很是稀疏平常,沒有什麼起伏,仿佛不想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但這話說出來本身就帶著悽慘的意味,果然話剛出,蕭矜的雙眉微揚,有了微妙的變化。
“學府的費用全免,我平日裡吃得又不多,花不了多少錢。”她又找補了一句。
雖說得都是實話,但這話落在蕭矜的耳朵裡,真真是覺得她可憐死了。再一看她穿著滿是褶子的布衣,一雙白底布鞋,頭發绾起連發帶都是一根灰色的麻繩,偏偏小臉生得白淨精致,縮坐在角落貼著車壁,小小一團,再鐵石心腸也得被泡軟了。
他收著表情,不想表現出憐憫,把臉轉向窗子,說:“我這裡有個賺錢的門路,你要不要試試?”
陸書瑾正愁著如何賺錢呢,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即問:“當真?”
“嗯,”蕭矜用非常正經的語氣說:“昨夜喬老也去了衙門,知道我在青樓揮霍玩樂後便勃然大怒,罰我抄寫《戒女色》整本書,我是不打算抄的,你若願意幫我抄,那我便一頁紙算二兩銀子給你,那本書統共五十餘頁,合下來能賺一百兩,如何?”
話還沒說完,陸書瑾的眼睛就已經瞪得老大,寫滿了迷惑和震驚。
她不知道蕭矜是怎麼做到面不改色說出這句話的。
喬百廉竟然發現他去了青樓?還罰他抄《戒女色》?抄完一本書能賺一百兩?
一時間讓她震驚的問題太多,陸書瑾不知道該問哪一個。
“說話,”蕭矜看著她驚呆的臉,挑著眉問:“不樂意?”
“沒有!”陸書瑾趕緊搖頭,這不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她被驢踢壞了腦子都不會說不樂意,“願意的,多謝蕭少爺。”
然而實際上被驢踢壞腦子的另有其人。蕭矜聽了之後當即沉了臉,恨鐵不成鋼道:“你真是個愚笨腦袋,隻有你會模仿我的字跡,此事除了你旁人做不了,何不用這一點來拿捏我?直接坐地起價,漲到一頁紙五兩銀子,狠賺一筆。”
“啊?”陸書瑾驚呆。
“我是你剛認的大哥,有義務幫你爭取利益,這次你就記住,下次學精明點。”蕭矜咳了咳,說:“你的坐地起價我接受了,便給你算作一頁五兩,統共二百五十兩,沒有時間期限,你抄完一頁就能跟我兌五兩。”
陸書瑾被蕭矜這一出整得滿頭霧水,她活那麼大,還沒見過自己跟自己討價還價的人,這姓蕭的是不是瘋了?
現在的他在陸書瑾的眼中,就好比一個無比招搖的元寶袋,不管走到何處都要隨手撒點銀錢,否則就會渾身不舒服,他爹知道他這麼能敗家嗎?
但隨即一想,蕭矜手裡的銀子,就算是她不要,也會撒在秦樓楚館或是別的尋歡作樂的地方,那倒還不如給她,至少她是用自己的勞動力換來的。
“好。”陸書瑾當即點頭,“一頁五兩。”
蕭矜露出滿意地笑容,不再與她說話,接下來的路程馬車相當安靜,蕭矜也因為晚上沒有休息好,搖晃了一會兒就歪在座位上睡去。
陸書瑾給駕車的隨從指了兩回路,才拐到長青巷的門口。馬車停下之後陸書瑾見蕭矜還在睡,便想著自己下去,讓他留在車上繼續睡覺,免得下去對著大院裡的人發作狗脾氣。
但沒想到她剛開馬車的門,蕭矜就把眼睛睜開了,眼風一掃頃刻間就看出陸書瑾想要自己溜下去的意圖。
陸書瑾無法,隻得衝他比了個請的手勢,自己往後退了一步。
蕭矜起身,先離了馬車,腳剛落地就聞到空氣之中有股相當明顯的酸臭味,好看的眉頭立即擰起來。轉頭一看原來是巷口堆放了小山似的垃圾,天氣尚未轉涼,這些垃圾堆放一起用不了兩日就會開始發臭。
他張口便道:“這是什麼地方,竟如此幹淨?”
陸書瑾打後面下來,解釋道:“附近的租戶很多,巷口的垃圾都是五日一清理,難免會有些味道。”
蕭矜輕哼一聲,並不嘴下留情,“我家養的狗都知道自己把殘渣骨頭往窩外面扔。”
她早料到會如此,並不爭辯,抬步往跨過散在路邊的穢物往前走去,約莫走了十來步,一轉頭發現蕭矜還停留在原地。
蕭矜一身赤色長衣,裡頭搭著雪白的裡衣,長發用絳色錦帶束起略顯隨意地散在肩頭,一雙黑色錦靴連鞋邦都是白的,如此矜貴而俊俏,與整個長青巷格格不入。他看著面前的垃圾費,臉上帶著不大好看的表情,似乎很抵觸邁出那一步。
富貴窩裡長大的小少爺,怎會願意走進這布滿穢物的髒泥巴路。
陸書瑾輕嘆,忽而揚聲道:“蕭少爺,你去車上等著吧,我盡快出來。”
蕭矜被她喚了一聲,倏爾抬眸看她。
他的確是不想走進去,這路髒成這樣,來回走一遭都嫌髒了鞋子,他不明白這些人分明住在這裡,為何還會放任這周圍如此骯髒。
但陸書瑾就站在那裡,腳下是稀松的泥巴,兩邊是糊的看不清楚原貌的穢物,而她卻毫無任何嫌棄地立在當中。分明也穿了一身揉得皺巴巴的深灰布衣,鞋邊黏上了泥水,但她就是莫名地讓人覺得幹淨,那雙黑如曜石的眼睛嵌在白嫩的臉上,如此澄澈明亮。
蕭矜心念一動,待看到她臉上出現驚訝的神色時猛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跨過那團散在地上的惡臭穢物。
他斂了斂神色,說道:“前頭帶路。”
陸書瑾見他都走進來了,也不好再說其他,隻道:“那蕭少爺多注意腳下,莫踩到一些不好清理的東西。”
“我會直接把鞋扔掉。”蕭矜說,後想了想大約是不覺解氣,又改口,“燒掉,燒成灰。”
陸書瑾暗自覺得好笑,領著他到了自己住的大院之中,剛一進門就看到楊沛兒和苗嬸兩人坐在檐下闲聊,恍然一見陸書瑾進來,後頭還跟著個衣著華貴的少年,同時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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