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學堂人多眼雜,不適合問。
等到下午一下學,季朔廷就拽著蕭矜離開學堂。
陸書瑾收拾了書本,自己回舍房,在舍房院前卻被突然出現的吳成運給攔住。
自從她調到丁字堂之後,就基本沒與吳成運碰過面了,不過這家伙看起來奇奇怪怪的,但身上並無絲毫惡意,每次見了陸書瑾都走上來笑著與她說兩句。
這會兒吳成運站在面前,神色很是正經道:“我有一要事尋你,可否進屋去說?”
陸書瑾難得見他這般嚴肅,應了一聲去開鎖,門打開之後她在木櫃旁換了鞋,邊往前走邊將身上的書箱取下來,剛要放下,猛然看見錯角的牆邊正坐著兩個人,皆垂著頭背靠著牆,一副暈死過去的模樣。
是蕭家侍衛。
她心中一驚,就聽見身後傳來了關門聲,還不等她回頭,後頸就陡然傳來一陣劇痛,繼而整個人眼前一黑,極快地失去了意識。
陸書瑾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醒來的時候最先感覺到後脖子的疼痛,她輕動了下身體,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都被繩子捆住動彈不得,正坐在地上,眼睛也被一條布給蒙住,什麼都看不見。
她先前知道吳成運身上是有些不對勁的,但她是沒想到吳成運竟然膽子那麼大,敢在學府的舍房動手,不知道蕭矜有沒有察覺她被抓了。
陸書瑾何時經歷過這種陣仗,心裡當即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恐懼來,但她沉著嘴角沒有動彈,將所有情緒極力掩著,面上不顯。
她明白這會兒害怕是沒有用的,她須得盡快冷靜下來才能應對這情況。
忽而面前不遠處傳來低低的聲響,像是瓷器輕撞的脆聲,而後響起有人喝水的動靜。
她雖然看不見,但也意識到周邊有人,且就坐在她的面前,正端著杯子喝茶。
等了好一會兒,那人知道她醒了卻沒有說話,顯然比她更有耐心,或者是在等她先開口。
“讓我想想……”陸書瑾在一片寂靜中啟聲,緩緩開口,“齊銘安排我去那家肉鋪,賬本又放在那麼容易被找到的位置,說明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藏,而那家肉鋪那麼大沒有別的伙計,隻有一個愛喝酒的孫大洪,其他人想必一定是被齊銘事前遣散了,所以這本賬簿他是希望我找到的,我就算拿走,他也不會強行把我綁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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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我有過節的劉全如今還在牢獄之中蹲著,等抄家的旨意下來,沒有能耐授意別人綁我。我在雲城人生地不熟,樹敵並不多,所以想來想去就隻剩下一人,”陸書瑾偏頭,循著方才的聲音找到面前人的準確位置,說道:“是你吧?葉大人。”
話音落下,片刻之後眼睛上的黑布就被人摘下,幽幽燭光刺進眼裡,她一時很不適應地眯了眯眼睛,就見葉洵坐在面前的椅子上,正對著她笑:“陸書瑾,你果然有幾分腦子。”
作者有話說:
【蕭矜的小小日記】
承祥二十五年,十月十五。
我說怎麼頭回見面我不舍得打他,原來我當時就看出他是個可憐的小子,我當真慧眼如炬。
另,季朔廷這家伙每次與我打賭就等於白送我東西,他自己怎麼想不明白這點呢?整得我都不大好意思繼續與他做賭。
好吧並不是,明日再與他賭點別的,他那柄白玉墨筆正適合陸書瑾。
第35章
陸書瑾覺得荒謬:“葉大人多慮了。”
陸書瑾的視力恢復之後, 不動聲色地扭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發現這地方像是被廢棄的屋子,地上生著雜亂枯黃的野草,屋中除卻面前的桌椅之外, 就沒別的擺件了。
外頭的天完全黑了下來, 隻有葉洵手邊的一盞燈照明。
葉洵的兩側站著兩個身穿深藍衣袍的隨從, 而她身後的兩邊也各有一個, 皆低下頭,一言不發地沉默。
“可看夠了?”葉洵笑眯眯地問她:“你看起來倒是不害怕啊。”
陸書瑾反問:“我若是表現出害怕, 你就會放了我?”
葉洵搖搖頭, 說道:“你這麼聰明,猜猜我為何抓你。”
陸書瑾說:“我以為我方才所說的話葉大人都聽到了, 倒不如明說, 何必還遮遮掩掩。”
她與葉洵一點過節都沒有,被抓到這裡來無非就是兩個原因, 一是因為蕭矜, 二是因為她拿走了齊家豬鋪的賬簿。
那日蕭矜燒的是齊家豬場,葉洵的臉色卻變得極其難看,說明這事定然也是牽扯到了葉家, 所以她前腳剛把賬本拿??x?出來,後腳就被葉洵抓來了,為的就是賬簿, 沒有別的。
如今已經被抓到這裡, 若是陸書瑾改口不承認自己拿了賬簿,對於葉洵來說就是無用的人, 那她根本就沒命活著出去了, 倒不如直接自己說出她拿了賬簿一事, 以此為籌碼掌握主動權。
葉洵嘴角勾著笑,但眼裡卻沒有笑意,顯出一股陰冷來,“我真的不太喜歡跟腦子靈活的人打交道。”
陸書瑾沒說話,等著他繼續說。
“你將賬簿藏在了何處?”葉洵問。
那賬簿就藏在蕭矜的床榻那邊,但葉洵定是派人仔細搜過的,既然沒有找到,極有可能表明蕭矜先動手將賬簿給拿走了,陸書瑾便裝模作樣道:“賬簿被我燒了。”
“你!”葉洵當即破功,急聲問:“誰給你的膽子燒了賬簿?!”
“那東西我看不懂,拿在手中也是個危險玩意兒,我幹脆就燒了。”陸書瑾看著他道:“依照葉大人的反應來看,賬簿似乎對你很重要?”
葉洵冷冷一笑,“你最好說實話,若是你當真燒了賬簿,那我就在這裡燒了你。”
陸書瑾想起上一個賬房先生小吳,想必也是在這種人手底下做事,待沒了用處之後便慘遭滅口,葉洵說燒了她,那就必不可能是玩笑話。
“賬簿是沒有了,不過……”陸書瑾道:“我已經將賬目全部記在腦中,葉大人若是需要,我可一一寫出來復刻一本一模一樣的賬簿。”
葉洵微驚地睜大眼睛:“當真?”
“絕無虛言。”陸書瑾又說:“不過字體暫時隻能仿個五分像,若是需要再像點還需些時間練習。”
葉洵凝目在她臉上打量,似乎想從她細枝末節的神色之中推測她話中的真假,但陸書瑾面無表情,看不出一點破綻來,他便道:“你先寫一些給我瞧瞧。”
他對身邊的隨從吩咐:“上筆墨。”
陸書瑾說:“還需得給我松綁。”
葉洵見她矮小瘦弱,知道她不會武功,便沒有任何警惕心,輕抬了抬下巴使喚隨從給她松綁。
身後兩個人便上前來,一人解她捆在身後的繩子,一人解拴在腳踝的繩子。
陸書瑾手腕剛松,忽而手心就被塞了一個東西進來,她下意識握住,察覺到是折起來的紙條。她的心跳陡然加速起來,不著痕跡地看了葉洵一眼,佯裝若無其事地用手指夾住紙條往袖中一塞,將紙條藏了起來。
手腳被松綁重獲自由,但由於被捆了許久,一動就頗為酸痛,她擰著眉揉了幾下,又發現身上所穿的潔白院服沾滿了泥土。
這衣裳的布料昂貴,穿在身上軟和舒適,陸書瑾平日裡極其愛惜,洗的時候都不舍得下重手,現在乍然一看上面布滿泥灰,不免心疼起來。
揉著手腕在地上休息了片刻,筆墨紙砚也被送了上來,擺在葉洵手邊的桌子上,他道:“過來寫。”
陸書瑾慢慢爬起來,走到桌邊坐下來,掸了掸兩袖的灰,將燭臺往面前拉近了些,才提筆開始寫。
那本賬簿上記錄了四月到九月的買賣,陸書瑾並沒有能耐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全部背下來,但她之前算過賬,知道上面的總賬是二百一十九兩,她不需要寫得跟賬簿一模一樣,隻需寫到後來所有賬目加起來有這個數就足夠了。
當然前面幾頁看了幾遍,她是記下來的,所以提筆便開始寫,頗為流暢。
寫完一頁之後,葉洵將紙抽過去看,目光從上掃到下,沉吟了半晌,忽而說道:“陸書瑾,你說你自楊鎮而來,我先前派人去楊鎮探查過,根本沒查到你這號人。”
陸書瑾眉頭一跳,仍舊低著頭,斂起雙眸道:“楊鎮雖不大,但民戶也有近萬家,我不過是普通貧困之戶出生,置於人海便查無此人,葉大人探查不到也屬正常。”
“自然也有這種情況,”葉洵道:“但你學識不淺,腦力超群又有這一門仿人字體的能耐,按道理說不該一點名聲都沒有。”
陸書瑾先前十六年,大部分光陰都是在那一方小院子裡度過的,根本沒有出門的機會,楊鎮的人甚至都不知那柳家的宅子裡有個姓陸的姑娘,加之她給自己改了性別和名字,這樣去楊鎮打聽,累死也打聽不出來門道。
她抿著唇不言。
葉洵道:“我先前懷疑你是哪方勢力培養的暗棋,讓你故意進學府接近蕭矜的。”
陸書瑾覺得荒謬:“葉大人多慮了。”
葉洵停了一會兒,說了一句,“不管你是哪一方養的暗棋,至少你與吳成運並非為一伙,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麼?
陸書瑾豈能聽不出這話的意思。表明吳成運並非是葉洵的人,但他出手打暈了她帶給葉洵,應當是合謀而為,葉洵頗為忌憚吳成運那方的勢力,就表明吳成運的背後至少是比雲城知府的勢力要大的,讓葉洵都覺得頗為棘手。
而葉洵放心的點就在於,他懷疑陸書瑾是某個勢力培養的暗棋,但與吳成運不是同一伙,他便沒那麼多顧慮,已然是對陸書瑾下了殺心。
不管她有沒有寫出這賬簿,都是個死字。
陸書瑾並不慌亂,對他的話恍若未聞,仍低著頭一筆一劃寫著,心裡惦記著有人方才給她塞的紙條,她須得找機會拿出來看看才行。
葉洵不比蕭矜,跟她說話的興趣本就不大,見她又不搭理,便不再開口,一邊喝著茶一邊瞧她寫出來的賬目。
如此寫了有五頁之後,外面忽然響起一聲尖銳的聲響,繼而一朵煙花在空中炸開,發出不小的聲響。
葉洵臉色猛然一變,先是朝陸書瑾看了一眼,再轉頭看向窗外,下令道:“出去看看。”
隨從立即動身往外走,剛打開門,就碰上了急衝衝趕往這裡的人,嘴裡喊著:“少爺,有人闖入!”
葉洵沉著聲音問:“什麼人?”
“尚不知,但他們在外宅放了煙火,想必正在逼近。”隨從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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