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有人從背後撞了她肩側一下,那人的手肘敲到籤筒,而後就掉出來一根籤,落在地面正面朝上,上頭是晃眼的兩個字:大吉。
那根上上籤其實是她偷來的。
畫面一轉,她走在前頭,身後有人一聲疊一聲的喚她:“陸書瑾,陸書瑾……”
陸書瑾回頭,就看到蕭矜捧了滿懷的銀子對她說:“你的銀子掉啦。”
陸書瑾說:“這不是我的,我沒有這麼多銀子。”
“就是你的。”蕭矜一股腦將所有銀子給她,源源不斷地落在她的身上,很快就將她半身給淹在白花花的銀子裡,他說:“這些全都是你的,快拿好。”
陸書瑾迷迷糊糊,伸手去接,手剛抬起來身邊突然傳來一聲笑。
她恍然一睜眼,夢醒了。
轉眼就看見蕭矜半倚在一旁的軟榻上,正支著腦袋看著她笑,見她睜眼睛,就問:“你伸著手,要接什麼呢?”
陸書瑾睡眼朦朧,用手揉了揉眼睛,轉臉看向窗子才發現天已大亮。她竟不知自己睡得這麼沉,就連蕭矜什麼時候起身下床去了軟塌都不知,爬起來問道:“你現在感覺如何了?”
“沒什麼事,不過是皮外傷而已。”蕭矜經過這一夜的休息,顯然恢復了不少,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被褥,“讓你睡覺,你就睡這?”
陸書瑾道:“昨夜為了方便,就將被子扯到了此處,也懶得再搬回去了。”
她其實是擔心蕭矜復燒,在床邊睡也方便,夜裡起來探了幾次體溫,確保蕭矜不會再發熱之後才安心睡去。
陸書瑾從未受過這種傷,更不懂該如何照料,隻是按杜醫師所言去做,今日一睜眼看到恢復了精氣神兒的蕭矜,她心裡也是高興的。
“去洗漱。”蕭矜說:“膳食備好了。”
陸書瑾聽言便去束發洗漱,出來的時候就見隨從再給蕭矜換藥,白布解開露出了傷口,有一指之長,被針線縫住,泛著血紅的顏色和白色的藥膏,在白皙的皮膚上如此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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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醫師的技藝很好,這一針縫得整齊,但到底是在人身上,光是瞟一眼就讓人觸目驚心,陸書瑾不敢再看第二眼。
蕭矜卻絲毫不在意,低著頭盯著自己的傷口,看著隨從將藥糊上去塗抹開,還有心思打趣:“杜老頭將來若不看病了,去繡些小玩意兒拿去賣,想來也能養家糊口。”
陸書瑾覺得杜醫師若是聽了這話,恐怕當場嘔一口血出來。
看到她出來,蕭矜指了下桌子,“飯在桌上。”
她繞過去一瞧,桌上的小爐子正熬煮著藥,另一邊擺著兩盤菜一碗湯。
陸書瑾的食量不大,一開始蕭矜讓人上膳食的時候沒個把握,每次陸書瑾都拼死了吃也沒能吃完,被隨從收走時總是一臉心疼,後來蕭矜留意了一下她的飯量,適當減少了飯菜的分量,陸書瑾這才每次都能吃飽吃完。
說實話她還是很想念蕭府廚子做的飯菜的,如若有機會的話,陸書瑾想跟廚子見面當面誇贊一下。
她吃到一半,季朔廷就推門走進來,說道:“蕭矜,死了沒啊?”
蕭矜正慢慢悠悠地穿衣裳,應了一聲,“活得好好的,暫時死不了。”
“這是準備去哪?”季朔廷問。
“去學堂。”蕭矜說。
“多新鮮,蕭少爺還有勤奮好學的一天?”
“我若不去學堂,受傷的事不就坐實了?他們見不到我定會起疑心。”
“你曠學不是常有的事嗎?這麼著急幹什麼?”季朔廷道:“就算你這幾日不去,也不會有人懷疑的,你又不是陸書瑾。”
說完他轉頭衝陸書瑾道:“對吧?小狀元。”
小狀元這種稱呼,都是蕭矜給帶的,但陸書瑾已經習慣,扒了口飯進嘴裡,點點頭沒說話,看表情也是不贊同蕭矜去學堂的。
蕭矜於是又脫了外衣,找個舒坦的姿勢躺下,剛換了藥他傷口不痛,臉色極好,“官銀找到多少?”
“連夜清點,統共還剩下四萬餘,葉家為撇清自己徹底舍棄了齊家,今兒一早齊家上下皆鋃鐺入獄,楊家也跑不掉,雖沒有將葉家扳倒,但這下也算是讓他們遭受重創,且得消停了。”季朔廷說道。
齊家的賬簿對不上報給官府的數目,葉家為保全自己,遞出了官銀藏處的消息,如此一來,齊楊兩家定罪,官銀一案了結。
“哦,還有個好消息。”季朔廷道:“晌午那會兒,齊家低價購買瘟豬的消息傳出來了,吃了瘟豬肉患病的人被統一拉去了城南醫治,所有肉鋪將面臨嚴格檢查和清掃,你的名聲暫且清白了。”
蕭矜沒什麼語氣起伏道:“這倒無妨,我主要想知道到底我偷藏女子的鞋拿回去聞的謠言是誰傳出來的。”
“我有一法,可破此謠言。”
“旦聽賢兄一言。”蕭矜雙眸一亮。
“你可以藏了男子的鞋回去聞,如此城中之人便知曉你其實對男子的鞋更感興趣。”季朔廷煞有其事道:“至少能保全別人姑娘家的名聲。”
蕭矜臉一黑,“滾,那我不就變成又藏女鞋又藏男鞋,男女不忌的怪人了?我名聲就沒人在乎?”
“你的名聲早爛透了,誰在乎?”季朔廷問在場的第三人,“你在乎嗎?”
陸書瑾很認真地點頭。
季朔廷和蕭矜都頗感意外。
季朔廷問:“他的名聲,你在乎什麼?”
“因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陸書瑾說:“跟豬關在一起的,不都是豬嘛。”
這話聽著奇怪,蕭矜和季朔廷同時沉默,片刻後蕭矜道:“不一定,豬圈裡也能養羊啊,豬又不吃羊。”
陸書瑾覺得有幾分道理,點點頭不再說話,將吃飯的碟子和碗疊放在盤中,端出去送還隨從。
季朔廷見她出去,奇怪道:“你接這話幹嘛?你是豬啊?你跟他養一個圈裡??x??”
“也無妨啊,近豬者赤沒聽過麼?陸書瑾跟我一起,學得都是好東西。”蕭矜理所應當道。
季朔廷:“……”
他一時找不出話來應對,隻覺得蕭矜傷得不是肋骨,是腦子。
有點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舍房被隨從重新清理了一下,陸書瑾的被褥全給換上了新的,由於院服昨夜髒得不能再穿,今日被陸書瑾給洗了,她換上深灰色的布衣,踩著一雙布鞋,收拾去學堂要用的東西。
蕭矜一邊皺著眉毛喝藥一邊看她。
陸書瑾背上小書箱站在門邊回身衝蕭矜說了一句:“蕭矜,我去學堂了。”
蕭矜眉毛輕揚,回道:“路上慢點。”
陸書瑾點幾下頭,轉身離去。
季朔廷到門邊看她走遠,又繞回來,疑惑道:“他就這樣喊你?”
“好多啦。”蕭矜說:“先前還一直叫我蕭少爺。”
“你想把人當弟弟,人不樂意喊你哥哥。”季朔廷嗤笑。
蕭矜一口氣喝完了藥,強壓著口中的苦澀,說道:“他昨兒守了我一整夜,我今早起來下床差點踩到他,就在我床邊的地上睡的。”
“你平日少給他銀子了?”季朔廷道。
蕭矜想起昨夜昏暗的光下,陸書瑾用溫軟的手捏住他的指頭,趴在床邊一點一點擦著他指甲縫的模樣,不知如何去說。他咂咂嘴,須臾放下藥碗對季朔廷道:“你抽空買幾身衣裳給他穿,整日就是兩套破布衣換來換去,給了銀子也不舍得花。”
季朔廷瞪起眼睛:“你養弟弟,我花錢?”
“我給你!”蕭矜罵道:“他娘的小肚季腸。”
陸書瑾趕去學堂時,就聽到了各種各樣的議論,才知道學府外的雲城已然翻了天。
齊家賣瘟豬的消息一傳出來,瞬間就引起了恐慌,不少人將買的豬肉處理了不敢再吃,先前咒罵蕭矜的人也一邊倒,說他雖行事荒唐,但誤打誤撞竟然救了雲城不少人,也算是積了大功德。
陸書瑾得知事情的真相,聽到周圍人皆在討論,一個個眉飛色舞說得很當場所聞所見似的,心中不免感慨。
若非她親自參與了這些事,恐怕也會跟大部分人一樣,聽信這些傳聞,當真以為蕭矜是陰差陽錯救了雲城百姓。
但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巧事?不明真相的人,在真相揭露之前會一直被蒙騙。
蔣宿見她來了,立即高興地回到位置上,興奮道:“陸書瑾,你知不知道蕭哥做了什麼大事?現在城中的百姓都在誇贊感謝他!”
陸書瑾笑彎了眼眸:“是嗎?”
蔣宿激動的不行,拉著陸書瑾語無倫次地說了很久,同時非常痛心地表示當初火燒豬場一事蕭矜竟然沒有帶上他,又追著陸書瑾問知不知道蕭矜的下落,為何曠學。
陸書瑾光是應付他一人就足夠頭大,書也沒看進去多少,下學的鍾聲一敲她恨不得拔腿就跑,卻又被蔣宿攔住。
“你都問一下午了,我真不知道。”陸書瑾極其無奈。
蔣宿擺擺手,說道:“不是蕭哥的事,是我突然想起來,我有個正經事要你幫忙。”
陸書瑾也覺得佩服,這蔣宿說一下午廢話,都沒想起正經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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