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得知?依據是什麼?”陸書瑾反問。
“我知道,我能看出來。”葉芹說:“就像我能看出他喜歡我。”
陸書瑾問:“誰?”
“季朔廷。”葉芹道。
陸書瑾雙眉輕揚, 露出驚訝的神色,盯著葉芹看了好一會兒,並未從她臉上找出半點說笑的神色。
葉芹是非常認真地在說這句話。
陸書瑾回想起之前的見面, 她雖然沒有刻意留意, 但一向記憶力好的她能夠回想起那夜的些許細節,並未發覺季朔廷與葉芹有半點相識的感覺。
行在路上的時候, 兩人的馬都隔這很遠, 且從始至終沒有對過話, 季朔廷的臉甚至都沒往葉芹的方向偏。
她想了想,又問:“是他親口對你說了嗎?”
誰料葉芹倒皺起眉,先生氣了,“你這人怎的如此笨?我都說了是我看出來的。”
陸書瑾覺得葉芹完全就是在胡說,且是沒有任何依據的胡話,她一把擒住葉芹的手腕,板起臉來變得極為嚴肅,盯著葉芹道:“我不管你如何想,但你要記住,此話不能亂講,若你對旁人說出,將會給蕭少爺引來巨大的禍災,還請葉姑娘閉上嘴。”
葉芹就好似心智不大成熟的孩子,見陸書瑾如此沉著臉色,果然有些嚇到,她縮了縮肩膀,小聲嘟囔著:“我不會亂說的。”
跟隻見過兩次面的人說出這樣的話,這還不是亂說?
陸書瑾心中腹誹著,目光嚴厲,“葉姑娘謹記就好。”
葉芹趕忙乖乖點頭,模樣看起來像是被欺負一樣。
不管如何,陸書瑾的本意都不是欺負人,所以看到葉芹這副模樣,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但這會兒她隻能做出一副兇蠻的樣子,能震懾住葉芹是最好,免得她嘴上沒把門,跟誰都說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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屆時城中若再傳蕭矜喜歡男子,那才真是亂了套,很難想象在京城兢兢業業的蕭大將軍聽到這種消息會是什麼心情。
恐怕就算知道這是假的,也要親自趕回來問一問蕭矜究竟。
“芹芹”正想著,那頭傳來一聲叫喊。
陸書瑾與葉芹二人同時轉頭,就見葉洵站在桌邊,正微微皺眉往這邊瞧,目光正落在陸書瑾抓著葉芹手腕之處,笑得勉強,“陸公子此舉,怕不太合適吧?”
他的表情雖看起來平和,但陸書瑾卻感受到了他隱隱的敵意,便松開了葉芹的手腕,對葉洵露出個微笑,並未回應。
“怎麼著,哥幾個喝酒,還把妹妹給帶上了?”蕭矜哼笑著從中插了句話。
葉洵笑道:“她吵著要跟,實在沒辦法。”
葉芹顯然已經將陸書瑾方才兇著臉警告她的樣子忘在腦後,又樂呵呵地跑去了蕭矜邊上,“我要跟小四哥坐在一起。”
她說完就要落座,誰知季朔廷忽而從後頭把椅子拉走,葉芹沒防備,當即摔了個屁股墩兒,腦袋往地上一磕,整個人倒在地上哎呦一聲。
“芹芹!”葉洵急喊一聲。
陸書瑾被這突然發生的變故嚇了一跳,連邊上的蕭矜也驚了一下。
季朔廷卻面無表情的低眼看著她,語氣沒什麼溫度,“抱歉葉姑娘,這位置是我的。”
蕭矜看他一眼,彎身拽著葉芹的胳膊,將她拉起來,什麼話都沒說。葉洵卻是從桌子的另一邊繞過來,著急地將她上下看了看,詢問:“可摔疼了?”
葉芹雙眸立即染上淚光,捂著後腦勺哽咽,“哥哥,我腦袋疼。”
葉洵看起來極是心疼,把葉芹帶到自己旁邊的凳子處坐下,用手輕輕揉著她後腦勺,對季朔廷冷聲道:“季少,是不是過分了些?”
季朔廷揚起個笑容,“對不住,不過我也覺得奇怪呢?這場合是個姑娘該來的嗎?一桌子男人她在此處終究不便,不如葉少差人將她送回去?”
葉洵嘴角緊繃,原先一直假笑的臉掛不住,像是極力忍耐了片刻,才俯身對葉芹小聲說:“芹芹先回家去好不好?晚點哥哥再去找你。”
葉芹一眨眼,眼淚就落下來,卻還是搖搖頭。
陸書瑾的目光在幾人臉上轉了轉,將這場景看在眼裡,忽而想起葉芹方才對她說的那些話。
她覺得葉芹智力方面可能有些問題,且對情緒的感知並不準確,季朔廷對她根本就談不上喜歡。
他連蕭矜對葉芹和善態度的一半都沒有。
“葉姑娘少時磕壞了腦袋,不大懂事,但葉少不至於跟著一起不懂事吧?”季朔廷坐了下來,笑眯眯道:“她說不回,就任著她的性子胡來嗎?”
蕭矜將手搭在季朔廷的肩膀上,拍了兩下,低聲說了句:“差不多得了。”
葉洵也置若罔聞,彎著腰低聲哄著葉芹,似在勸她回家。
葉芹並未對季朔廷發怒,隻是默默落了兩滴淚,又用手背擦幹,就是不願回家。
氣氛正僵持的時候,門又被打開,一人笑道:“這群小子倒是來得快,咱們還遲了呢。”
幾人同時看去,蕭矜率先開口,“二哥。”
就見蕭衡站在最前方,落後半步的是方晉,方才那句話也是他所說。其後是先前在齊家豬場見過一面的黑面捕頭何湛,當時他與蕭矜起了不小的衝突,陸書瑾一度害怕二人當場打起來,是以這回見了他,還是有些悚的。
最後進來的則是個瞧起來更年輕些的男子,模樣俊秀,眉毛粗粗的看起來是個相當板正的老實人,與這一屋子身量高的男子所比較,他有些矮。
蔣宿在這時喊了聲,“小舅。”
此人便是蔣宿的小舅,樊紹。
蕭衡走到蕭矜的面前,溫笑道:“幾時來的?為何都站著?”
“也剛到不久。”蕭矜道了一聲,“先坐吧。”
屋中之人開始逐一落座,由蕭衡坐於正席,往左是蕭矜,季朔廷,蔣宿;往右是方晉,何湛,樊紹,葉洵。
如此一來,陸書瑾就與葉芹坐在了一起,位於整張桌子的下席。
葉芹已經不哭了,但眼圈還是紅的,在白嫩的臉上尤其明顯,顯得極為楚楚可憐。蕭衡就疑惑問道:“這丫頭怎麼了?”
葉洵笑道:“方才不小心磕著了,無礙的。”
蕭衡並未說葉洵不該將她帶來,隻對葉芹笑了笑,語氣溫和:“待會兒給你點壺甜茶喝,想吃什麼就盡管說。”
葉芹情緒轉變很快,笑容甜美,“謝謝蕭二哥。”
說完,蕭衡的目光一轉,就落到了陸書瑾的身上,問道:“小四,這是哪位?為何不介紹一下?”
“這就是我昨日跟你說的陸書瑾,是我新結識的兄弟,也在海舟學府念書。”蕭矜看著她,臉上俱是笑意,“他才學深厚,聰穎守禮,性子安靜做事認著有耐心,頗得學府先生們的喜歡,喬老對他也相當偏愛,且他心地也善,前些日子在城北的玉花館之中……”
他一說起來就好像沒完沒了,季朔廷在這時候低咳兩聲,稍稍打斷了他的話。
蕭矜意識到自己說太多,笑容不變地將話補充完,“他還行了好事。”
蕭衡沒忍住笑出聲,那張與蕭矜有幾分相似的臉看起來溫柔又俊朗,問陸書瑾,“當真嗎?”
一桌的人都在看陸書瑾。她面上掛著禮貌的笑,絲毫不顯怯意,說道:“蕭少爺謬贊,陸某亦是尋常人,無他長處,隻是喜愛讀書罷了。”
“愛讀書是好事,”蕭衡道:“我大哥不愛讀書,就隻能去戰場上挨揍。”
蕭矜立馬道:“這話我可聽見了,待大哥回來,我跟他說道說道。”
“你小子。”蕭衡捶了他一拳,兄弟二人就笑起來。
陸書瑾想起姨母家的那些人。姨母是柳宣力的妻,但他還有幾房妾室,所出的孩子不算少,嫡庶共住在一方不算大的宅子當中,其中明爭暗鬥從未停歇,嫡庶之間的關系更是無法調解,永遠也做不到兄弟和睦。
卻不曾想蕭家如此大族,蕭矜與其庶兄的關系如此親密,或許也是因為蕭雲業孩子的確不算多的緣故。
老大不愛念書,當了武將;老二進士出生,如今在職文官。而蕭矜被當做繼承人培養,武的方面陸書瑾已經見識過,從他整日捧著治水與農管古籍讀之中也能猜出,他文學並不差。
那麼日後,他會選擇那條路呢?
究竟是走父輩老路,承接將軍之銜,繼續保家衛國,還是踏上文官之路,成為權臣之一?
日後會如何,誰也說不準。隻有一點陸書瑾可以確認,蕭矜絕非是碌碌無為之輩。
陸書瑾的目光從桌上說笑的幾人身上滑過,心道世人總羨豔這些世家子弟的命好,卻不知他們生來就背著尋常人所沒有的重擔,更在這??x?陰謀權術之中萬分小心,虛與委蛇。
幾人說了會兒,菜就陸續被端上來,逐漸擺滿整桌。
杯中都被倒上了酒,蕭衡指了指陸書瑾說:“這倆孩子瞧起來年歲還小,就不讓他們喝酒了,咱們喝就成。”
於是一壺甜茶也被提到陸書瑾與葉芹兩人中間。
葉芹的情緒已經完全恢復正常,還很高興,她熱情地給陸書瑾的杯子也倒上甜茶,說道:“這個很好喝,你快嘗嘗。”
陸書瑾小聲道謝,正舉杯要喝,葉芹就學著其他幾人的模樣,雙手捧著杯子往陸書瑾的杯上輕輕撞了一下,說道:“幹了。”
她被這幼稚行為逗笑,突然覺得對葉芹的那些戒備似乎沒有必要,葉芹與葉洵完全不同。
她的行為更像個孩子,她十分坦誠,情緒也很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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