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涼了。”
“怎麼還能凍涼啊?”
這句話剛一落下,一串慌亂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很快就停在門口,繼而門被推開,有個人飛快地鑽進來在動作如此著急的情況下,還能輕輕關上門。
房中安靜無比,隻剩下來人刻意壓制的急急喘聲。
蔣宿都快嚇死了,他這輩子都沒跑那麼快過,剛才還滑了一跤,差點把門牙給摔掉。
他害怕自己的呼吸聲太大被外頭那個殺手聽見,就努力壓低呼吸聲。
外面果然又響起腳步,似乎是在尋找他。蔣宿繃緊了身體,一動不敢動,耳朵貼著門框仔細聽。
腳步聲在門外晃了兩圈,很快就走遠,直至聽不見。
蔣宿大松一口氣,整個身子都嚇軟了,跟面條似的站都站不住,等了一會兒後那殺手沒有去而復返,便掏出了懷中的火折子,鼓著腮幫子呼呼吹了兩下,將火苗吹起來。
絕對的黑暗之中,但凡有一點光亮,擴散出去的光線就能將周圍都照亮。
光芒亮起的瞬間,兩個人出現在視線之中。
一個人坐在桌邊,一個人盤腿坐在一旁的書櫃上。
蔣宿都沒看清楚兩人的面目,直接就嚇了個魂飛魄散,慘叫一聲:“啊!”
隻見坐在桌邊的人穿著白衣,然而那衣服上卻濺滿了血色,如開在雪中的赤紅花朵,微弱的火光描繪出他過分精致的眉眼,正動作緩慢地擦拭著全是血的彎刀。
他說:“在地上睡了一夜,就凍涼了。”
蔣宿掩不住震驚,打著顫道:“梁春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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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這個渾身染血,慢條斯理擦拭彎刀的人,正是那文文弱弱,性子溫和的梁春堰。
另一人笑了一聲,“你睡地上作何?”
“被打暈的。”梁春堰冷酷回道:“被蕭矜。”
“哦,他啊。”那人說:“那小子是有幾分本事的。”
蔣宿瞪圓了眼睛,將手中的火折子一抬,勉強看清楚了那人的樣貌,“吳、吳、吳……”
他“吳”了半天,“吳”不出下文。
“吳成運。”吳成運看不下去,主動報上自己的名字。
“你們二人怎麼會在這裡?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蔣宿還不算傻的,知道這兩人黑燈瞎火地貓在這裡,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況且梁春堰身上的絕對是血,他都能聞到那股濃鬱的血腥味。
隻是還沒等到有人給他回答,離去的殺手被他的驚叫聲又引回來,急驟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飛快靠近,緊接著蔣宿就感到一股大力從他背後踹來,導致他整個人不受抑制地往前飛去。
梁春堰用腳往桌子上一抵,凳子和桌子都朝著兩邊推開,蔣宿就徑直摔在當間的地上,悶哼一聲,火折子仍捏在手中。
門被踹開,寒風湧入,還不等門口的殺手跳進來,梁春堰抬手一甩,彎刀瞬間刺入殺手的脖子,殺手捂著脖子後退兩步,血噴湧而出,摔倒在地,很快沒了動靜。
蔣宿回頭看了一眼,嚇得抱著頭在地上裝死,也不起來了。
“這個人我知道,是蕭矜身邊的小狗腿子,你要想殺了也行,就是蕭矜那邊會不好處理。”吳成運站起身,看了在地上裝死的蔣宿一眼,說道:“總之你是暗線,別被人發現了身份。”
他伸了個懶腰,抬步離開。
“起來。”梁春堰說道。
蔣宿悄悄看他一眼,從地上爬起來,哭著道:“我、我絕對不會把今日的事說出去的!你別殺我!”
“閉嘴。”梁春堰終於能夠在蔣宿的聒噪下說出這兩個字了,冷酷地威脅,“再吵就把你舌頭割了。”
蔣宿立馬閉上嘴。
梁春堰開始解外袍,“脫衣服。”
“什麼?!”蔣宿下意識抱緊自己的身體,“我、我……士可殺不可辱!”
梁春堰像看個蠢貨一樣看他一眼,將染血的外衣脫下扔在地上,吹起火折子扔在上面,才對他道:“把你的外衣給我。”
蔣宿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隻好抬手將外袍給脫下來遞給梁春堰。
梁春堰比他高,肩寬手臂也比他長,外袍套在他身上顯得小了不少,他慢慢扣好盤扣,一些動作都不徐不疾,恍若還是那個文弱書生的樣子。
他穿好之後冷漠地看蔣宿一眼,說道:“若是你敢說出去,我就把你蔣家上下殺盡,連隻狗都不放過。”
蔣宿想說我家沒狗,但又不敢,連忙搗蒜般點頭。
“走吧,回去。”梁春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傘,一轉頭,又變成那個笑容溫和的書生,喊著蔣宿下了樓。
二人又共撐一把傘,跟出來的時候一樣。不過不同的是,出來時蔣宿掛在梁春堰的身上,與他十分哥倆好,現在蔣宿卻盡力往外躲,與他拉開距離,面上滿是愁苦。
怎麼就讓他發現了這個事兒呢?!也太倒霉了,他還不如不來這破藏書閣!
這梁春堰也是個人面獸心的家伙,平日裡裝得可真像!
蕭哥簡直看走了眼!
沒一會兒他半個身子就被雨水淋湿,走著走著也落後半步,寧願淋雨也不想再與這個人走一處。
走了約莫半刻鍾,梁春堰突然停下了,“前面有人。”
蔣宿聽聞才猛地抬起頭,就見前面微弱的燈下正有人在打鬥。
同一時間,蕭矜與陸書瑾二人從另一頭來到此處,他先是看了一眼面前與季朔廷纏鬥的人,又看了到站在另一處的蔣宿,便揚聲喊:“蔣宿!”
蔣宿眼睛猛地一亮,立馬就衝進雨裡,奮力邁動雙腿像竄天的??x?炮竹似的,朝蕭矜奔來,淚眼蒙眬,“蕭哥!”
身後的梁春堰咳了兩聲,慢步跟上去。
蕭矜隻分給了蔣宿一眼就收回視線,他沉著神色將傘遞給陸書瑾,“拿著。”
她接下,高高舉起,雨水被風卷進來,落在她的臉上,冰涼滑入脖頸,她也佁然不動。
蕭矜彎弓搭箭,閉上一隻眼睛瞄準,雙臂崩得緊緊的,乍然一松手,隻聽“嗖”的一聲,羽箭如閃電一般離弦而出,直直射中其中一人的心口。
他再搭箭,拉弓的動作利落而迅速,瞄準也沒用多久,一放箭則必不會落空。
季朔廷被多人圍在其中,那些人得到的命令隻是殺趴在地上的葉芹,卻被他攔著不能往前一步,地上橫著的屍體越來越多,血水積成水渦,空中蔓延著雨水也衝刷不去的血腥味。
季朔廷的招數極為幹脆,多的動作沒有,一出手便是直奔脖子心口等致命之地,狠厲而疾速,稍微大意一點,脖子就會被割開。
陸書瑾將這樣的季朔廷的殺招看在眼裡,越發覺得此人的深不可測。他鮮少有這般狠辣的時候,平日裡不管做什麼都是帶著笑意的,有著仿佛什麼事都不能入眼的吊兒郎當,卻不承想一朝對上正經事,竟然也如此靠得住。
喻誠左肋和腹部各中一刀,地上死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一柄精弓架在旁邊,他明白如此下去隻怕他也難逃一死,隻好放棄殺葉家嫡女的想法,轉身狼狽遁逃。
門主一走,其他人尚活著的人也跟著陸續撤離,很快周圍就隻剩下幾個人。
蕭矜放下弓,皺緊眉頭,眸中沉著深邃的色,對那些人逃走一事很是不滿,但此刻不知那人什麼身份,帶了多少人在山莊,絕不能冒然去追。
陸書瑾也沉默不語,蔣宿來了之後就站在旁邊,也不敢吱聲,身後就跟著陰險小人梁春堰。
季朔廷將手中滿是血的彎刀扔下,幾步走到傘邊蹲下來,把傘拿起,幾人這才看到傘下面露出那一片白白的,原來是一個人。
葉芹還在小聲哭泣,季朔廷低頭問她,“哪裡痛?”
“腿……”她哽咽回道。
季朔廷將帽兜蓋在她頭上遮住她的臉,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拉起來掛在自己肩頭,繼而手往她腿窩一抄,在其他四人的注視下,單手將她抱了起來,另一隻手撐著傘站起來。
葉芹就順勢抱住了他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頸窩,小聲哭著,“秦姨,真的是被哥哥命人殺的嗎?”
季朔廷感覺快要凍僵的脖子流進了滾燙的淚,站著沉默。
他面容極其冷峻,如霜打一般充滿寒意,隻是微微偏頭,吐出兩個字,“不是。”
第68章
沒人會知道門窗關上之後,蕭矜會把她抱在懷中親了又親,耳鬢廝磨。
一場突然而至的大雨, 攪亂了避世的風亭山莊。
秦蘭蘭的死,讓山莊的燈火徹夜長明。
回去的路上,蕭矜和陸書瑾走在前頭,他一手執弓一手撐傘, 傘面傾斜著, 讓陸書瑾與自己靠近點。蔣宿與梁春堰走在中間位置, 蔣宿的腳步緊緊跟著蕭矜, 甚至幾次企圖從後面擠到傘下,都被蕭矜給撵了出來。
這時候梁春堰對他揚起一個蒼白的笑容, 道:“蔣兄, 來我傘下吧。”
活脫脫像是一個見到如此血腥場面被嚇得六神無主的膽小之人。
裝,真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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