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百廉的嘴唇稍稍蠕動,似是想說什麼,最終也隻是拍了拍季朔廷的肩,斂起黯然的雙眼,轉身離去。
季朔廷的到來結束了這場荒唐慘劇,陸書瑾與賈崔等人去了蕭府,她將那封信交給季朔廷。
其實並沒有什麼蕭矜寫的信,這封信出自陸書瑾之手。
她已經將蕭矜的字仿得真假難分,有絕對的信心讓人辨不出來,這信寫成之後她一直隨身攜帶,怕放在房中被人發現,本想著等賈崔發難到她頭上時再拿出來,卻不承想這賈崔根本就是個瘋子,毫無人性可言。
信被季朔廷反復觀看,繼而對賈崔道:“的確是蕭矜字跡。”
賈崔哼聲道:“你說的不算,還須得找人來比對!”
這麼一比對,他們才發現,這蕭矜在學府之中平日裡的字跡跟在家中所寫的字跡完全不同,一種醜得扎眼,一種飄逸瀟灑,並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賈崔折騰了許久,才辨別出來蕭矜平日在海舟學府所寫自己是故意為之,目的大約就是逃避寫策論,更是為了迷惑府中的一眾暗線。
陸書瑾所寫的那封假信經過多次比對,最終被認為是蕭矜親筆所寫,上頭的內容是要求賈崔撤出一半的士兵退於城外,並且答應絕不對雲城百姓下手,隻要他撤兵,虎符便會奉上。
幾人在堂中商量許久,最終決定撤出一半的士兵。
因為蕭矜沒有完整虎符,動用不了那批軍營裡的士兵,他就算是將所有蕭家暗衛給帶上,也對賈崔等人造不成威脅,在實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撤出一半的士兵仍能讓蕭矜無法抵抗。
所以撤兵一事便應了。
隔日開始,士兵陸續從雲城出去,街道上來回巡邏的人少了一半,尋常百姓已經沒有任何人再出門,城門邊的屍體和血跡也都被清理幹淨,雲城在朗朗白日之下,也變得如鬼城一般,陰氣森森。
一半的士兵撤出雲城之後,陸書瑾便開始著手寫第二封信,她心中已經有了完整的計劃。
蕭矜離開之前,在那座小宅院裡曾告訴過陸書瑾他要去的地方途經風臺山。
實際上這是在告訴陸書瑾,若是她遭遇了什麼危險被逼逃離雲城,也已前往風臺山去尋找他,他沒有明說的原因是軍營乃秘密要地,不方便告訴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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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風臺山原本有三條路,但是現在隻餘下了兩條,若是能將賈崔等人引入其中又提前設下陷阱,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不知能有幾分勝算。
但這個計劃有一個致命之處,便是她不知道賈崔若是帶人前去,會選擇哪一條路。
蕭矜先前說其中一條路在五月之後才會有河水倒灌,現在才是四月,河水倒灌的情況並未出現,那條路仍然可行。
不能確認他走哪條路,就難以提前設下陷阱。
陸書瑾落筆時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第二封信交出的時間迫在眉睫,已耽擱不得,她別無他法。
士兵撤出雲城之後的隔日,陸書瑾寫出了第二封信,而後在雲城兜了很多個圈子,在梁春堰的暗中相助之下甩掉了監視她的護衛一段路程,確保能夠造成蕭矜與她暗中遞信的假象。
她將信送上,被賈崔拿走。
信中的第二個要求,是要賈崔親自前往風臺山,接手另一半虎符。
此事非同小可,賈崔不信任季朔廷,便拿了信回去找葉洵和呂澤商議。
葉洵知曉風臺山的位置,指出了前往風臺山的路。
“蕭矜手中沒有那麼多人手,又躲在城外偏僻之處,不可能在所有路上都設下陷阱,隻要他不知我們從哪條路去,便無法埋伏我們。”葉洵點著紙上所畫的地圖,說道:“且就算是中了他的埋伏,隻要我們多帶些士兵去,他動不了那批精兵,更是奈何不得我們。”
呂澤沉默半晌,說:“若是他當真在兩條路上都設下了埋伏呢?”
葉洵道:“世子莫要擔憂,即日起我便派人前往兩條路上探測,若有任何風吹草動,便立即就被識破。雲城百姓皆在我們手上,蕭矜若是在乎他們的性命,就絕不敢使詐。”
賈崔是個沒腦子的,聽來聽去,覺得葉洵說的是對的,就說:“這樣可行。”
呂澤仍是猶豫,賈崔便是看不得他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大掌一拍桌面,橫道:“他蕭家暗衛能有幾分本事敢與我們手底下的兵打?多帶些人去,就算他真敢動手,一人一口唾沫也能給他淹死!”
呂澤道:“我怕這是調虎離山。”
葉洵就道:“那便帶一半兵,留一半兵,如此保險。”
賈崔立即贊同,“就這麼辦!要我說那蕭家的崽子怕是早就嚇得不行,若非是撐著那蕭家最後一點臉面,約莫早就雙手把虎符捧著送來了,他自知無望抗衡,所以肯定會老老實實交上虎符。”
葉洵聽後,勾著唇淡淡笑了一下,說:“賈將軍料事如神,別看蕭矜平日裡紈绔蠻橫,實際上卻是個膽子很小的人,否則也不會在聽說將軍要來雲城之前就灰溜溜逃跑了。”
賈崔很是受用,拍案將這決定給定了下來。
呂澤多疑,思來想去,覺著這場送虎符之事多半是調虎離山,且城中還有季朔廷這個立場模糊不清之人,他不敢留下,於是與賈崔商量,要與他交換。
賈崔急著拿到虎符,更是樂得逞威風,當下就答應,三人一合計,選定了路之後便開始計劃行動。
當日下午,呂澤前往葉洵的書房時,卻撞見葉芹從裡面慌慌張張跑出來,頓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厲聲質問:“你是何人?!”
葉芹被嚇得渾身一顫,話卡在嗓子眼,答不上來。
呂澤心中一凜,粗暴地拽著她往書房中去,就見那桌上還放著中午與葉洵等人商議時的地圖,其中一條路的名字畫了圈,他勃然大怒,喊道:“來人!”
腳步聲傳來,匆忙走進來的人卻是葉洵,他見葉芹因疼痛皺起臉,眼中含著淚水掙扎,他臉色一變,大步上前問:“世子,舍妹是做了什麼錯事?”
呂澤回頭,指著桌上的紙道:“書房重地豈能讓旁人亂闖?我方才來的時候就見你妹妹往外走,桌上放著這張紙,她定然是看過了!”
葉洵松一口氣,笑道:“世子放心,舍妹不識字,絕看不懂這上面寫了什麼。”
呂澤神色一愣,“不識字?”
葉洵點頭,望向葉芹,“芹芹,你告訴世子是不是?”
葉芹流著淚,將頭埋起來,哭道:“我好痛,哥哥……”
葉洵嘆氣,上前摸了摸葉芹的腦袋,又拂了一把呂澤的手,說道:“世子見諒,我這妹妹自幼摔壞了腦袋,與傻子無異,是以從不曾教過她念書識字,府上之人皆知此事,若是世子疑心,大可隨意找下人來問。”
說完又斥責葉芹,“說了多少遍,讓你老老實實在房中呆著,總是出來亂跑,是我平日裡太縱容你了,回去好好反省過錯!”
呂澤懷疑的目光又落在葉芹身上,見她揉著手腕往葉洵懷裡鑽,哭得像個七八歲的孩子,什麼話都不說,倒真像是個傻子。
“不論如何,也不該讓闲雜人等進入書房。”呂澤的臉色終是有所緩和。
葉洵喚了下人來將葉芹送走,說道:“此事的??x?確是我的不是,既然這條路被你我之外的第四人所知,那咱們便改道走另一條路,世子以為如何?”
呂澤一時不言,似在思考。
“葉家多年來便依附於聶相,為六殿下盡心盡力,如今緊要關頭,我們定當是全力協助世子與賈將軍取得虎符,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萬萬不敢拿葉家前程玩笑,絕不敢有半點異心。”葉洵頷首,萬分誠懇道:“還望世子信任我。”
呂澤聽後,思量半晌,總算點頭答應。
任何事情出了紕漏,葉家是首當其衝死在前面的,是以呂澤信任葉洵絕無二心。
皓月當空,葉洵端著一碗甜湯進了葉芹的房中。
“哥哥。”葉芹撇著嘴坐在軟椅上,不像以前那般看見他就立馬迎上來歡迎。
葉洵擱下甜湯,走到葉芹身邊坐下,問道:“怎麼,生哥哥氣了?”
“白日裡分明是哥哥讓我進的書房。”葉芹氣哼哼道。
葉洵撩起她的手腕,見上面還留有些許被捏出的青紫痕跡,嘆氣道:“那的確是哥哥的不是,你抽哥哥耳刮子吧。”
葉芹沉著嘴角不說話。
他端了甜湯過來,“來,這是給你賠罪的。”
葉芹很容易就能哄好,有了甜的東西一入口,她就完全不計較葉洵白日故意害她挨罵的事。
“哥哥,還有嗎?”一碗甜湯被她吃完,葉芹再一開口,嗓子已經變得喑啞,她露出驚慌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嗓子。
“哥哥……”再出聲,像是有一股力道阻了嗓子,聲音很難發出來。
葉洵趕忙安撫她,說道:“芹芹別怕,這是一種暫封嗓子的藥,對你沒有傷害的。”
葉芹十分不理解為什麼兄長要給她吃藥,長了長口,再想說話聲音已是完全消失,她委屈地抹起眼淚。
葉洵取出一件黑色披風,裹在她的身上,又給她擦了淚,低聲說:“你不是好些日子沒見陸書瑾了嗎?今日讓你去找他,怕你在路上發出聲音所以才先封了你的嗓子,時間一過就會好,別怕。”
葉芹一聽要帶她去找陸書瑾,眼淚立馬就止住了,也很快就不計較兄長給她下藥一事,張嘴無聲地說話。
葉洵知曉時間緊迫,並不與她多言,將披風上的黑色帽兜罩在她的頭上,帶著她從後窗翻出,前往葉府後頭的一個小側門。
這地方隻有葉家下人在把守,是個很窄的門,葉芹走出去之後就看見門口有一匹馬。
葉洵助她上馬,叮囑道:“就沿著這條路一直走,若是有人在後面追,你便加快馬速,先前學了那麼久的騎馬,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葉芹點點頭,手搭在韁繩上。
她在騎馬這件事上吃了很多苦頭,任何事,女紅,琴樂,隻要葉芹表現出不想學,葉洵便從來不會勉強。
但隻有騎馬這件事上,葉洵極為堅持,哪怕葉芹因此摔傷也未曾停止。
葉洵仰頭看著妹妹,忽而招手,葉芹便聽話地彎腰,低頭探過來。
葉洵伸手捏了捏葉芹的鼻子,語氣無奈又寵溺,“你個小騙子,什麼時候學了認字,敢瞞著哥哥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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