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聲好氣地說:“白大爺,走吧,小的送你回去。”
但拉了會,白蛟連頭都沒動一下。
小廝也不敢硬拉,畢竟這種馬力氣大得很,脾性上來都能把你踹出老遠。
阿圓無奈,吩咐道:“去喊蓮蓉來。”
蓮蓉跟在她身邊已久,想來跟白蛟會親近些。
但沒想到,蓮蓉過來後,白蛟也不肯聽她的。
蓮蓉是御馬高手,當然也懂馬,見白蛟這樣,她說道:“姑娘不妨把白蛟留下吧,它不肯走。”
“這.......”
白蛟貴重,且是蕭韫送的,她不想要這麼貴重的馬,也不想欠他人情。
蓮蓉明白她心裡想什麼,低聲道:“殿下既然送了姑娘,那白蛟就是姑娘的。姑娘有所不知,這種馬隻認主人,若是姑娘不要它,白蛟興許會抑鬱難過。”
阿圓一聽,就心疼了。
想了想,最終點頭把白蛟留下。
.
瀾苑。
阿圓走後,蕭韫也不得闲,沒多久,陳瑜稟報說兵部的人過來了。於是蕭韫不得不又趕去書房議事。
如此,等他終於忙完時,已經到了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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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可要擺飯?”陳瑜問。
蕭韫緩緩搖頭,默不作聲抬腳往清漪院走。
然而往日鮮活熱鬧的清漪院,此時已經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連正屋的門都鎖上了。
蕭韫盯著門上的鎖,面色越來越沉。
陳瑜見了,厲聲斥責:“是哪個不長眼的鎖了?”
婢女趕緊跪下,道:“殿下走後,吩咐好生看著清漪院的東西,奴婢們不敢怠慢,怕有手腳不幹淨的,就......”
“快打開來。”陳瑜吩咐。
蕭韫抬手阻止:“不必了。”
她人都走了,他進去也沒什麼好看的。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來清漪院做什麼,隻是習慣了每天來這坐坐。
他站在廊下,望著牆角搖曳在暮色中的菩竹,失神。
過了會,他抬起手腕。
那裡,還有她留下的齒痕。
彼時她咬得深,出了點血,許是碰到了哪根經脈,他半邊身子毫無知覺,緩了半天才緩過來。
這會兒再看這齒痕,仿佛看到了她那張憤怒絕情的臉。
停留片刻,蕭韫抬腳欲回去,那廂瀾苑的管家就來請示道:
“殿下,今日瀾苑丟了匹馬,小的還以為被人牽走了,到處尋。後來得知,那馬跟著褚姑娘離開了,可要讓人去領回來?”
蕭韫停下腳步,不解。
陳瑜趕緊解釋道:“哦,管家說的是白蛟。今日褚姑娘騎著白蛟回來,被關在馬厩裡頭,後來白蛟突然不見了。去尋了才得知,白蛟跟著褚姑娘的馬車回了褚家。”
“然後呢?”蕭韫淡淡出聲。
“然後......”陳瑜一時沒明白殿下想問個什麼情況,他老實道:“然後,褚姑娘就把白蛟留下了。”
他補充道:“原本褚姑娘想讓人把白蛟送回來,但白蛟不肯回。”
“......”
默了片刻,蕭韫道:“那馬是她的,不必去領。”
第80章
夜裡起了疾風, 將樹葉吹得簌簌響,連天上的月亮都被烏雲遮蓋,整個瀾苑都處在一片黑暗中。
終於, 在窗戶也被風吹得“砰”地一聲響時,蕭韫徹底睡不著了。
他今夜本就難以入眠, 輾轉反側許久也毫無睡意。
瀾苑還是那個瀾苑, 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他索性起身, 披了件外衫出門。
門口守護的侍衛還以為是窗戶的響聲吵醒了他,趕緊跪下請罪:“屬下這就去把窗關嚴實。”
蕭韫沒作聲,腳步也沒停, 徑直去了書房。
陳瑜聽見動靜趕過來, 問護衛:“殿下怎麼了?”
護衛們搖頭:“殿下一聲不吭, 也不睡覺,這會兒在書房。”
陳瑜這才又跟去書房,但到了門口, 見裡頭半天都沒點燈,也不知殿下在做什麼。
他走到門口,借著剛剛透出來的一絲夜色瞧進去。
就見蕭韫摸黑坐在椅子上, 一動不動地目視前方, 興許是在思忖什麼事。
陳瑜也不敢打攪, 就這麼默默站了會。
裡頭蕭韫出聲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殿下,”陳瑜稟報:“子時了。”
“那邊情況如何?”
指的是梨花巷褚家。
陳瑜心情復雜, 這問題他家殿下今日問了百八十回了,答來答去也就是那樣, 他自己都覺得沒意思得很。
況且殿下安置前還問過一遍, 彼時守在梨花巷的護衛傳消息來說, 褚姑娘已經歇下了。
褚家歇得早, 一到亥時,府上就黑漆漆一片,連狗都睡得實沉。
不過,盡管殿下問了多遍,陳瑜還是得恭恭敬敬地答。
這答也要有技巧,不能一成不變,他還得潤潤色:“殿下,褚姑娘亥時已經歇下,不過聽護衛傳話來說,褚姑娘歇下前屋裡的燈亮了許久才熄。”
確實是亮了許久才熄,隻不過阿圓彼時是在整理搬過去的東西所以耽擱了。
但這話聽在蕭韫耳中,卻想岔了去。
見他面色緩了許多,陳瑜趁機問:“殿下今日晚飯沒吃多少,可要用點夜宵?”
蕭韫點頭:“好。”
.
梨花巷褚家。
許是風太大的緣故,阿圓也被動靜吵醒。不過她本身睡意淺,一閉上眼睛就總是想起瀾苑的事,索性懶得睡了。
她起床看了眼天氣,風這麼疾,估計半夜要下雨。
阿圓回屋提了盞燈籠出門。
婢女寶音問:“姑娘,你要上哪去?”
“花糕和白蛟今日初來家中,我去看看它們睡得可還好,另外也瞧一瞧花糕的屋子會不會漏雨。”
糖酥睡在她屋子裡,這就不用擔心,但花糕被安排在後院的柴房中睡覺,前幾日柴房還漏雨來著。
阿圓提燈籠去柴房,開門進去瞧了幾眼,小廝在柴房裡臨時給它搭了個窩。此時,花糕就趴在窩裡睡得踏實。
見她來了,它抬眼瞧了瞧,然後換了個姿勢又繼續睡了。
阿圓仔細檢查了遍柴房屋頂,見已經修繕好,便安心地出門。
她繞道去了趟馬厩。
馬厩裡此時關著兩匹馬,一匹是她爹爹常年騎去上職的老馬,一匹是白蛟。
白蛟也不知是不習慣地方還是怎麼的,這會兒還精神奕奕地在喝水,偶爾踢踢馬蹄子玩耍。
阿圓走過去摸它:“白蛟怎麼還沒睡?你是不是也睡不著?”
老實講,阿圓自己也有點不習慣。
她在瀾苑住得久了,瀾苑的吃穿用度自然是比家裡好上許多倍。且不說這個,就說在瀾苑,她每日睡覺前婢女都會給她燃一支安神的香。
那香也不知是蕭韫從何處而得,好聞得很,她睡覺也睡得舒服。
但回了家中後,沒了那香味總覺得不大習慣。
想到此,她暗暗自嘲,真是金貴生活過慣了居然也覺得自己金貴起來。
其實她也就是個五品小官女,這樣的生活才最適合她。
那些有的沒的,還想它做什麼?
阿圓深呼吸口氣,陪了會白蛟後,提燈回自己的簌雪院。
.
所幸疾風吹了一陣後就停下來,月亮也從烏雲中出來了。
阿圓睡不著,便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賞月。
這會兒是六月中旬,夜裡的風吹得涼爽,也吹得她越發清醒。
褚琬睡前茶水吃得多,她半夜起來出恭,結果剛回來就瞧見自己的妹妹躺在藤椅上。
“阿圓?”她走過去:“你大半夜不睡覺在這做什麼?”
“我睡不著。”
月光皎潔,夜色靜謐。
認真說起來,姐妹倆已經有許久沒好好坐下來談心了。
褚琬來了點興致,她道:“罷了,我也不睡了,陪你說說話。”
“姐姐明日不用上職嗎?”
“用啊,但我晚點去也不打緊。”
“姐姐可是覺得有大理寺卿賀大人幫你撐腰,才這般有恃無恐?”
“嘿——”褚琬戳妹妹腦袋:“我是看你悶悶不樂,想陪你說說話,你好心當成驢肝肺。”
“你若是不想聊天,那我繼續回去睡了。”褚琬打了個哈欠,作勢要走。
“別,”阿圓扯住她,裝乖地笑道:“姐姐坐下來陪我吧。”
“誰跟你說我跟賀大人的事的?”坐下來後,褚琬問。
“我前幾天在街上遇到宋盈姐姐,宋盈姐姐說的。”阿圓道:“宋盈姐姐說你想自請調去戶部收稅?”
“小孩子不要問這麼多。”
“為何調去戶部,姐姐跟賀大人鬧別扭了?”
“大人的事你少管。”
“哦。”阿圓仰頭,繼續望著頭頂月色,說:“我覺得賀大人待姐姐挺好呢。”
“你如何覺得?”
“此前因為你要幫婧兒姐姐的事,賀大人不也為你忙活許多嗎?他堂堂三品朝廷重臣,都為你做了許多呢。”
對於跟賀璋的事,在褚琬看來就像一團亂麻。褚琬這人最是不喜麻煩的人,既然是一團亂麻難以理清,她也就不想去理。
她說:“這是你看到的表面,具體內裡如何,你們誰人也不知。”
“內裡如何?”阿圓問。
“先不說我,”褚琬瞧她:“你今日怎麼了?你瞞得過爹娘可瞞不過我,從實說來。”
“我......”
她跟蕭韫的事要怎麼說呢?兩人在家人眼裡是師徒關系,若是說出來,父母恐怕扒了蕭韫皮的心都有。
可如今蕭韫不再是那個寄人籬下的沈哥哥,而是高高在上的景王。這種事說出來,隻會讓他們徒增煩憂。
阿圓想了想,隨意找了個借口道:“許是從書院結業了吧,往後該如何,有些迷茫呢。”
聞言,褚琬理解:“我從國子監結業的時候也這樣,不過我一心想做官倒也沒多難接受。”
“阿圓你也不必如此,”她說:“我聽娘說已經在給你相看人家了,等定下親事,屆時你要學的東西還有許多,日子一充實,什麼煩惱都沒了。”
“阿娘又給我相看了?”阿圓詫異。
上回跟劉家相看失敗,她娘親還說緩一陣子呢,畢竟才相看完又去相看旁人總歸不大好。
“娘的意思是先物色起來,畢竟你年紀也到了。”褚琬說:“其實來家裡給你說親的媒婆還不少。”
一來褚琬在大理寺做女官,且手帕交是丞相夫人,二來阿圓自己也爭氣,在慧香書院讀書學業不錯,況且她還是衛國公府謝世子唯一的徒弟。
就衝著這些身份,前來說親的人家不乏高門大戶。
“不過,”褚琬說:“高門大戶的人家來說親,娘沒同意。她怕你家去那些人家受委屈,畢竟咱們家門楣低,你若真受委屈,恐怕護不住。”
“爹娘說了,往後不求你大富大貴,隻要你一生順遂、平平安安就好。”褚琬道。
阿圓聽了,眼眶發熱,心裡也酸酸漲漲地溫暖。
她父母比她看得更清楚,人貴在自知之明,又豈能去做那種大富大貴的夢?
蕭韫以後會是東宮太子,以她的身份別說太子妃,恐怕連個妾都夠不著。
再者她也不想當他的妾。
如此,越發覺得離開他的決定極其正確。
此前還因這些事困擾得睡不著,這會兒跟姐姐聊了會,心如明鏡似的越發堅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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