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林蘊原本想要問出的問句到了嘴邊,變成了陳述句。
唐寧看起來很好。
前所未有的好。
雖然眼裡都是水霧,但笑起來的時候,簌簌落下來的淚珠比星辰還要璀璨,似乎不僅將王叔綁了起來,還將過去那個鬱鬱寡歡的自己也一同綁架了。
“我把它綁起來了!”唐寧這樣高興地對大家說。
“娘子真厲害。”紀連韫摸了摸唐寧的頭。
娘子這個詞一出,所有玩家都意識到眼前的人是鬼新郎。
唐寧拍掉了紀連韫的手,他現在看到紀連韫還是來氣。
紀連韫毫不在意地彎下腰,把蹲在地上的唐寧拉了起來,然後又像樹袋熊一樣抱住了唐寧,身體的重量虛虛地壓在唐寧身上。
唐寧到底還是沒有推開紀連韫,在紀連韫抱住他時,那股莫名的安全感籠罩住了他,在這個副本這幾天一直逃脫不掉的恐慌和悲傷好像都跑掉了。
“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唐寧有點不好意思道,他感覺自己現在和紀連韫的狀態太膩乎了,隊友們看他的表情都不太對。
“王叔......”韓安康遲疑道。
“你放心,王叔以後都不會再出來搞破壞了。”唐寧說著拍了一下紀連韫的手,“他說的。”
韓安康也跟著露出了和唐寧相似的安心表情。
“那個鬼婆婆說的燒紙我們還沒有做。”林歸景在一旁提醒道,他把紙錢帶過來了,但這個問題的真正難點是在哪裡燒,怎麼才能燒給真正的鬼婆婆。
唐寧下意識看向了紀連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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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紀連韫問。
唐寧把這件事告訴了對方,紀連韫淡淡道:“隨便找村子裡的老人問一問不就行了。”
林歸景不禁搖了搖頭,找村民詢問信息調查資料這件事,他們在副本第一天的時候就嘗試過了,然而這個村子的人看起來熱心,實際上說的都是廢話,真正涉及到什麼秘密時,都表示一問三不知。
搖到一半,他忽然停頓住了。
看著懶洋洋依靠在唐寧身上的真正大佬,林歸景真情實感地贊揚道:“好方法,我怎麼沒想到呢?”
——大佬問話,那些npc怎麼可能有不回答的道理。
第84章鬼夫
有了紀連韫這句話,玩家裡韓安康和林歸景繼續去守靈堂,林蘊和唐寧去深夜敲村民的門。
一開始林蘊敲門時,屋子裡半天沒動靜,好像那是一個空屋,林蘊回頭看紀連韫。
紀連韫還是懶洋洋趴在唐寧身上,似乎對其他事物提不起精神,唯獨對唐寧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極其感興趣,時不時將臉埋進唐寧的脖頸,陶醉地深吸一口氣。
唐寧痒的厲害,他用後手肘去懟紀連韫,紀連韫笑著說了聲別鬧,然後繼續痴迷地嗅著唐寧身上的味道,痴迷到唐寧甚至懷疑紀連韫想要舔一下他的脖子。
——這到底是誰在鬧啊!
唐寧蹙起眉,忽然想到他每次去吸貓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把軟綿綿暖呼呼的開心翻過身,整張臉都埋進雪白的肚皮裡,開心如果後爪一抽一抽想要掙扎,他也是迷迷糊糊喊開心不要鬧......
哦,如果這個時候開心發出了嗲嗲的喵叫,雖然知道那喵喵叫是罵他的意思,但他反而會吸得越發醉生夢死。
甚至希望開心叫的更大聲一點。
“這家不開,我們要換一家嗎?”林蘊問。
唐寧眼尾的淚痕還未幹掉,臉頰已經因為窘迫染上了薄薄的紅,他偷偷踩了一下紀連韫的腳尖,紀連韫這才屈尊降貴地抬起頭,冷淡的視線躍過林蘊,落在那緊閉的木門上,他平靜道:“把門踹開。”
林蘊心中本就有股憋不住的鬱氣,他的神情冷靜,腳上的力氣卻毫無收斂,直接將那上了鎖的木門嘭得踢開。
屋子一片漆黑。
林蘊打開手電筒,隻見一個幹瘦佝偻的老婆婆坐在床頭,懷裡抱著一個同樣幹瘦的嬰兒,兩雙眼睛同時暴露在了刺眼的手電光中。
那老婆婆和懷裡的嬰兒在強光照耀下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一老一少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唐寧後退了一小步,把自己往紀連韫的懷裡縮。
老婆婆還是抱著懷裡的嬰兒,她穿著髒兮兮的衣服,坐在布滿汙垢的床上,神情冷漠,眼神陰沉,家裡放眼望去沒有什麼嬰兒能吃的東西,也就難怪她懷裡的嬰兒瘦到皮包骨。
“我們有事情想向你了解。”林蘊出聲道。
隨著林蘊的話,那老婆婆懷裡的嬰兒轉動了眼珠,直勾勾盯著林蘊,嘴巴做出了要嘬奶一樣的動作。
老婆婆沉默地將自己幹瘦的手指放進了嬰兒嘴裡,唐寧看到老婆婆別的東西都很髒,唯獨十個指頭是幹淨的,幹淨到蒼白,好像被什麼液體浸泡過一片,皮肉都要泡到分離。
“請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喜歡聽戲的老婆婆,她會唱豫劇《花木蘭》。”林蘊沒有描述鬼婆婆的外貌,因為唐寧從幻境中脫離後,自己也記不得鬼婆婆長什麼樣子,隻記得對方聲音很難聽。
老婆婆還是沉默地盯著林蘊,那在蒼老的臉在白色燈光照射下格外陰森。
林蘊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老舊的屋子裡隻有嬰兒不斷吸手指產生的嘖嘖聲,而後,一直靠在唐寧身上的紀連韫忽然微微咳嗽了一下。
他咳嗽的聲音很輕,可是那不停用力吮吸手指的嬰兒忽然停了下來,像是困了一般閉上眼,蜷縮在老婆婆懷裡安靜到一聲不吭。
那一直沉默不語的老婆婆抱住了懷裡的嬰兒,聲音很幹,好像很久都沒說過話:“我不認識什麼喜歡聽戲的,但有一個老太婆,她女兒喜歡唱這個。”
“女兒?”林蘊皺了一下眉,他思考了一下問:“你說的那個老婆婆隻生了一個女兒嗎?”
“還生了一個兒子,叫王思,上吊死的。”
唐寧睜大了眼,王思是不是那個上吊死的王叔?鬼婆婆和王叔是母子關系?!
一開始唐寧還有些不確定,但隨著面前這個老人一點一點講述當年的事,唐寧可以確定她口中的老太婆就是鬼婆婆了。
原來鬼婆婆的丈夫早逝,留下一兒一女,王叔是鬼婆婆的兒子,鬼婆婆對王叔很好,從小就寵著唯一的兒子,對女兒就比不上兒子。大概就是一鍋飯,王叔吃飯,鬼婆婆和女兒一起喝湯。
鬼婆婆的女兒生得很漂亮,容貌和身段都好看,她去跟了戲班子,打算學戲,她學的很苦,賺來的錢全都給了鬼婆婆,她時常會在那破舊的老房子裡給鬼婆婆咿咿呀呀唱戲,她最喜歡唱的就是那句“這女子們哪一點兒不如兒男”,唱完後她會趴在鬼婆婆的膝上,笑著問“娘,我唱的好聽嗎”。
想來應該是很好聽的,因為鬼婆婆的女兒據說以後要去外面,去跟更大更好的戲班子。
講到這裡,不知道是不是紀連韫的存在,蜷縮在老婆婆懷裡的嬰兒忽然咿咿呀呀哭了一下,老婆婆趕緊將自己的手指送到嬰兒口中,那嬰兒吮吸的很用力,老婆婆的聲音跟著痛苦起來。她繼續說著之後的故事。
離這裡很遠的一個村子有個老光棍要娶鬼婆婆的女兒,給的聘禮很多,在這個偏僻的村莊裡,每次娶嫁都需要一大筆錢,特別是兒子不爭氣的時候,鬼婆婆也不管女兒願不願意,就將女兒賣了出去,用女兒換來的聘禮給兒子蓋了一間新房。
聽說那個老光棍不準鬼婆婆的女兒唱戲,一句話也不準唱,還時常會打女兒,女兒不知怎麼就去世了。女兒去世後,鬼婆婆也跟著生了病,有人說這是女兒的怨氣纏著鬼婆婆,也有人說是鬼婆婆年紀大了難免落了一身病。
總之鬼婆婆病的很重,她怕麻煩兒子一家,便自己主動從兒子家搬了出去,住在了快倒塌的老房子裡,她沒有錢,一道菜可以和蒼蠅一起吃一周,有時候大小便失禁也沒力氣洗,就睡在髒兮兮的被褥上,睡得身子都爛了,這樣不人不鬼半死不活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鬼婆婆拿了根麻繩準備自我了解。
她沒有和任何人說自己要自殺,安安靜靜在老房子裡上吊,那日也是湊巧,快一個多月都沒看過鬼婆婆的王叔難得去老房子見鬼婆婆,正好撞到了鬼婆婆在上吊,將脖子套緊繩索,腳尖踹掉了板凳。
王叔看到了一切,但他沒有阻止。
他就這麼站在老房子前,眼睜睜看著鬼婆婆在他面前吊死。
說到這裡,唐寧忽然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涼意,他握住了紀連韫的手,繼續聽坐在床頭的老婆婆講述當年的故事。
鬼婆婆死後,她吊死的那間屋子就隱隱約約傳來了咿咿呀呀的唱戲聲,聲音沙啞又尖銳,難聽極了。
再後來,王叔吊死在了新房。
據說是自己拿的麻繩,自己上的吊,力氣大到驚人,誰攔都攔不住。
這個老婆婆講到了這裡,唐寧忍不住冒出了一些困惑——
唐賢恆也是上吊死的,這件事是王叔做的嗎?王叔為什麼一直在搗鬼,害死了這麼多?王叔為什麼現在最想害的人是他?
唐寧說出了自己的疑惑,那位抱著嬰兒的老婆婆在紀連韫的注視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說,那個時候王叔的新房就蓋在唐賢恆家的旁邊,唐賢恆懂那方面的東西,好多人都說他想攔,是攔得住。
可唐賢恆也就像當初的王叔一樣,看著對方吊死在了房中。
唐寧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來他們在這個副本第一天問王叔的身份,王叔說過自己是唐寧家的鄰居。
原來是這樣的。
這個故事講完後,一時間所有人都沒有說話,最終還是林蘊開口問道:“她的墓在哪裡?”
“當時那個屋子實在是兇得很,她兒子不肯去幫她收屍,大家也不能眼看著她臭在屋子裡,最後是唐賢恆幫她下葬的,就葬在後山那片,這麼多年,隻有唐賢恆會偶爾給她燒點紙。”
老婆婆顫巍巍站起身,“我領你們去吧。”
幹瘦的嬰兒被她抱在懷裡,當老婆婆走近唐寧時,那怪異的嬰兒忽然睜開眼,直直盯著唐寧。
唐寧頭皮一麻,還沒等他做出什麼反應,右邊肩膀上傳來了紀連韫頭顱的重量。
紀連韫看向了老婆婆手中的嬰兒。
那嬰兒唰得閉上眼,發出了嗷嗷的哭聲,老婆婆連忙將自己的手指塞進了嬰兒嘴裡,一顫一顫走在最前面,不敢讓她懷裡的嬰兒暴露在紀連韫的注視下。
漆黑的夜裡,唐寧不知道要說什麼,他看著前面那個老婆婆的背影,又問:“那這個婆婆的女兒呢?有人幫她燒紙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當年她病死在了另一個村子,我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去幫她收屍。”老婆婆淡淡道:“聽說她嫁過去的那戶人家都死了。既然人都沒了,那大概是沒有的吧。”
“怎麼?”紀連韫問:“你想幫她燒紙?”
唐寧點了點頭,小聲道:“她太可憐了。”
像樹袋熊一樣貼著他的紀連韫發出沉悶的低笑,唐寧聽得莫名其妙,紀連韫親了一下他的耳垂,對著唐寧輕聲道:“她剛剛還想吃你,我不許你給她燒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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