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辛苦。
看著他將那碗藥膳全部喝完,我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算了算時間。
快了.....
16
夜晚回到寢宮的時候。
伺候我洗漱的宮女發覺我手腕上的玉镯消失不見,慌忙尋找起來。
「沒事,左不過就是丟了。那玉镯普通,算不得什麼稀罕物,丟了就丟了吧。」
我看著空空蕩蕩的手腕,並沒有過多在意。
那镯子成色不錯,可卻是最普通不過的款式,手頭上攢些銀錢的宮女也能買到的
貨色。
便是別人撿到了,也不會認出是我的東西。
隔天,我陪著周穆去御花園散心,這幾日他總是悶悶不樂,又或許是因為東珠的事,心裡有著些許隔閡,並沒有去見顧卿雪。
我和周穆在涼亭中下棋時,本該在自己寢宮臥床休養的顧卿雪,卻隻披了一件外袍就衝了過來:
「周穆,你騙我!」
她一來就嘶吼,直接將那盤棋掀翻,然後又扯著周穆的衣袖,不顧旁邊還有宮女太監在,直接直呼他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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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是大不敬。
但周穆寵她,私底下兩人互相喊著名字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是放在明面上。
身為帝王的威嚴,是絕不允許人去踐踏的,尤其這般大吼大叫,語氣裡還帶著質問,即使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那也是在挑戰上位者的威嚴。
我看了一眼周穆,他本就因為東珠的事情心裡有所隔閡,此時心裡自然不悅。
所以我率先走出來:「貴妃怎麼不在宮裡好好休息,直呼陛下名字,這可是大不敬。」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顧卿雪衝我吼了一聲,甚至還想舉起手來打我。我站在原地並沒有動,反倒是周穆,握住了她那即將要打在我臉上的手:
「顧卿雪,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還在小月子裡,也隻是匆匆披著個衣裳出來。因此並沒有化妝,頭上也隻插了一根素淨的簪子。
可偏巧那根簪子上鑲嵌著東珠。
周穆看著那個簪子,心裡的怒火又大了些。
「周穆,你覺得我在鬧?」
此時還不明所以的顧卿雪,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穿著素白的衣裳站在面前,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換了從前,周穆必定會心軟。
可那個東珠在他心裡就像是扎了根刺。
從前放在心尖上的人,是天底下頂好的善良女子。雖然蠻橫驕縱了些,可卻說到底還是最良善不過的。
但現在呢?
想要害死他的孩子,用他賜的東珠,用他給的整個後宮裡獨一無二的恩寵害死了他期待許久的皇嗣。
兩個孩子都沒了。
便是再怎麼愛,也做不到當做什麼事情沒發生。
我就這麼看著周穆,看著他眼裡的愛意一點點消退,然後染上了一絲不耐,又帶著些許失望。
愛意湧退,說出來的話才最傷人。
「顧卿雪,當初我覺得你是世間最善良不過的女子,甚至不惜違抗母後的命令要娶你。可如今你是怎麼對我的?」
周穆不斷搖頭,眼裡也閃著淚花。
顧卿雪整個人像是沉浸在了她自己的世界裡,隻知道害死她孩子的兇手安然無恙,沒有人為她的孩子報仇。
所有人都在哄她。
哄她殺人兇手,還活著。
所以才會氣到極致,甚至連衣服都沒穿好就衝過來,結果又遭受到了質問。
她眼中錯愕和失望交雜,直接從發髻上拔下了那隻東珠簪子,然後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周穆,如果你不為我們的孩子報仇,那我就死給你看!」
她此時已經紅了眼,用自己來威脅周穆。
「顧卿雪,你到現在還要鬧嗎!這孩子究竟是怎麼沒的,你難道心裡沒數嗎?」
周穆愛她,愛到她親手害了自己的孩子,也能忍下來,一言不發。
到底直到這一刻,才是真的失望了。
「我心裡沒數?」
顧卿雪此時已然有些瘋癲,手裡的簪子也不斷揮舞,甚至還隱約朝著周穆揮舞過去。
「周穆,是你違背了我們當初的諾言!你說這輩子隻愛我一人,你說過的,可你娶了一個又一個!就算沒有愛,但你還是背叛了我,現在還不肯為我們的孩子報仇,我當初究竟為什麼要愛上你!」
她歇斯底裡,整個人已經崩潰到不行。
我就靜靜站在旁邊看著這場好戲。
看著兩個曾經海誓山盟的人,是如何一點點將自己曾經的誓言踩在腳底,從至死不渝到相看兩生厭的。
兩人不斷爭吵。
其他宮女太監紛紛退出了涼亭,根本不敢抬頭。
帝王震怒。
貴妃瘋癲。
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他們所能夠參與的。
顧卿雪還是不斷在堅持讓他殺了許禾。有了那顆東珠當證據,周穆認為許禾無辜,心裡又賭了氣,自然不可能應下來。
兩個人不斷糾纏,顧卿雪甚至直接撲了上去要打他。
卻忘了她手中還拿著枚簪子。
見狀,我立馬扯住她的胳膊,然後整個人護在周穆面前:
「貴妃娘娘,你冷靜一下。孩子沒了,我知道你傷心,但也不能傷害陛下啊!」
我扯著嗓子吼,將她的全部目光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你算個什麼東西,趕緊給我滾!我必須要為我的孩子討回公道,周穆,你要是個男人,你就必須要為咱們的孩子報仇!」
她還是不斷嘶吼,雙手揮舞著。
而我的雙手則緊緊握住她的手腕,然後在她錯愕目光中,用盡全力迫使她握著那根簪子扎進我胸口。
「貴妃娘娘,你不要傷害陛下.…」
我受了傷。
悶哼一聲後,整個人直接跌進了周穆懷裡。
他低頭,便能瞧見我胸口處的那團血漬。這是我舍身救他的證據,也是他心上之人發瘋的證明:
「顧卿雪,我對你太失望了。」
周穆將我打橫抱起,然後看了一眼面前依舊握著那根簪子的顧卿雪,眼裡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失望。
「是她自己拉著我的手扎進她心口的!」
顧卿雪不斷搖頭,拼了命地想解釋。
周穆沒說話。
這一年多的時間,我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現得十分乖巧。從來不爭寵,也絕不跟任何人紅臉。
比起我主動陷害她。
她因為孩子的事情發瘋,所以傷了我才更加可信。
更別提,我是為了保護周穆。
「她這般乖巧,從來不爭寵。每次說起你,她總說我們之間的感情不該這般輕易磨滅,總勸我好好待你,你現在告訴我她故意陷害你?」
周穆說話的聲音慢慢冷了下來。
顧卿雪丟掉了手裡那枚簪子,淌著淚,整個人痛心疾首到了極致:
「我從來沒想過,你會不信我。周穆,你居然不信我。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
她不斷搖頭,比起先前的歇斯底裡,此時眼中的光暗淡了不少。
這一刻才是真正地痛到了極致。
周穆眼裡閃過一絲心軟,我強忍著疼痛握住了他的手,將他的目光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疼..!」
心口的位置還在流血,是真的很疼。
周穆眼裡那一絲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心軟瞬間又消失不見,然後毫不猶豫轉身帶我離開。
「周穆,你真的不信我嗎?」
身後的顧卿雪大喊了一聲,但周穆腳步卻沒有停頓。
這是第一次,他沒有選擇顧卿雪。
我在他懷偏過腦袋看向身後的顧卿雪,從前高高在上的太傅嫡女,眼裡寫滿了永不磨滅的傲氣,此時充滿著悲傷和心灰意冷。
痛吧。
可失去爹娘的我,比她更痛。
17
我護駕有功,還因此受了傷。
所以當天晚上封我為嫔的聖旨就傳到了我宮裡。
「容兒,這是你應得的。」
周穆坐在床榻上看著我,他說今晚會在這裡陪著我,但我此時還受著傷,不能侍寢,便聽著他又開始絮絮叨叨說起了當初:
「卿雪曾經是個很好的姑娘。朕同她初見時,她穿著男裝在替別人打抱不平,絲毫沒有個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後來朕知道她是太傅之女,便對她愈發好奇。我也曾是知道太傅有一女,但說是舉止端莊,從不踏出閨房半步。和如今我所見到的,卻是天差地別。」
「她帶我體察民情,給我買從未吃過的糕點。還跟我說了那些從未聽過的新奇觀點,讓我覺得這個女子當真有趣極了。」
「後來她穿上女裝,在東宮的桃花苑跳舞,朕一眼就愛上了她。」
他絮絮叨叨說起來,像是不知疲倦似的。
我卻覺得有些奇怪。
當初我也曾聽說過太傅之女是最懂得規矩的,禮儀教養都是京城貴女的典範,從來都足不出戶。
又怎麼像會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行為舉止如此異常,還說著為這個世道所不容的「平等」,像極了一個怪胎。
周穆又說了好久,從相識說到滑胎,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最後像是說不下去了,立刻換了個話題:
「你護駕有功,單封嫔還不夠,你可還有什麼願望?」
還有什麼願望呢?
我算了算留給我的時間,也是時候完成最後一步計劃了。
我看著他,目光灼灼:「臣妾,想要一個孩子。」
19
三個月後。
太醫給我診脈,說我有了身孕。
周穆高興地將我抱在懷裡,這一幕卻被剛走進來的顧卿雪瞧見。
三個月時間。
顧卿雪無數次想要去殺了許禾,但都沒有成功。周穆便是再愛她,可是在這件事情上,他所能夠掌握的證據,根本無法讓他心安理得同意顧卿雪的請求。
悲傷之下。
她將自己關在宮殿裡,直到我有孕的消息傳出,她才第一次走出了宮殿。
顧卿雪左手搭在自己的右手背上,硬生生地掐出了一道血痕:
「容妃可真是好福氣。」
是了。
這三個月時間,我從嫔成為妃,成為這個後宮裡最得寵的女人。
我故意當著她的面親撫著小腹,然後開口:「貴妃娘娘調理好了身子,日後也是可以有孩子的。」
有嗎?
不會再有了。
我看了一眼周穆才剛喝完的那碗藥膳。
最近的藥方便了些,藥膳裡加的東西也同先前有些不一樣。
從今以後。
這偌大的皇宮,就不會再有任何孩子出生。
許禾因為秘方的原因傷了根本,從此再也不可能有孕,極致悲傷後變得瘋瘋癲癲,整日都在寢宮裡拿著一個枕頭當作孩子抱在懷裡。
我曾去見過她,她一看到我就開始尖叫。
說是我的秘方才將她害成了這個樣子。
我笑了:「當初你用那盒胭脂算計我,我還你一張秘方。」
多公平。
倘若她從沒開始想要算計我,我又怎麼會將她拉入這場局裡。
她先要我的命的。
所以,如今是她咎由自取。
但顧卿雪沒了那一胎,太醫說隻要好好養著,日後還是能有孕的。
也隻是.…可能。
所以聽我這麼說,顧卿雪直接冷哼一聲:「自然,本宮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大概她也意識到,在這偌大的後宮中,沒有了帝王的恩寵,那麼曾經一切都是過眼雲煙。
尤其是此時我還有了孩子。
若是再任性,或許什麼都要沒了。
畢竟周穆,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不可能不要孩子,隻貪戀所謂風花雪月。
所以顧卿雪主動服軟,當著我的面開始向周穆道歉:「之前都是我不好,我隻是太心疼那個孩子了。周穆,我們還能回到過去的對不對?」
我低頭笑著沒說話。
碎裂的銅鏡,怎麼可能拼湊得完好無損呢?
20
七個月後,我終於生下了這個孩子。
躺在產床上的時候,我痛到恨不得咬舌自盡,死死掐著被褥,嘴裡卻喊不出一聲。
娘親當初生產的時候。
會不會也是這樣,在痛苦絕望中,一點點死去呢?
可她明明可以活著的。
殺人就要償命。
「容兒,你給朕生了個皇子。」
周穆抱著還在襁褓中的孩子,熱淚盈眶,初為人婦的感覺總歸是不一樣的,看向我的目光都帶著些許感激。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個孩子。
他長得不像我,有些像阿爹,癟著小嘴哭出聲的時候,就更像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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