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掏出舅舅解成祈給自己的一兩塊零花錢拿去買,還知道要分給小表妹吃。
後來有次被舅媽打了手板心,背後說她是沒人養的阿貓阿狗,嘴還這麼饞。
姜濃冒著淚卻不敢哭,那麼小的人兒就知道了日後吃糖,要躲著點兒舅母。
佟書蘭看在眼裡,是疼在心底。
從那時起,她就萌生了不等女兒至死都愛著的那個負心漢尋上門了,她要給這個愛吃糖的小人兒找個好人家……
隻是沒想到姜濃性子會這麼倔犟,被領養了,也要偷偷跑回來。
佟書蘭跟傅青淮聊起姜濃孩童時的這些,雙眼溫和如暖流,又夾雜著很復雜的情緒。
最後,虛弱地長嘆氣說:“囡囡提起你時,那眼神和她過世的母親太像了……我看得出她比你先一步,陷入這段感情裡。”
傅青淮在佟書蘭眼神下,平生第一次被人看得這麼透。
隻因佟書蘭對他的所求,無關任何利益意圖:“她那麼愛吃蜜糖,人生不該是苦的,你要護她——護一時或一世,外婆日後就算在九泉之下,都會感激你。”
……
燕杭真的去坐烏篷船了,直接花三倍錢包了個船夫。
這兒的古鎮橋多且街道窄,姜濃走出巷子就看到,她手指間還捧著玻璃杯,隻是深冬的凜冽空氣很快就將熱水凝涼。
轉了個身站在橋旁,眼睫的餘光也落在了解成祈身上。
外婆摔傷暈倒這事,他故意在電話裡沒講清楚。
姜濃起先以為很嚴重,畢竟年紀大了身子骨是禁不住摔的,見到了人相安無事,也逐漸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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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不等她問,解成祈稍微松弛著肩膀,先習慣從口袋掏出根煙點燃,重重地吸了口。
“你舅母不在家。”
他這話,引得姜濃回想下似乎是沒見到。
解成祈嘴唇有點幹燥:“解憂她被人騙去貸款,患上很嚴重的精神疾病住著院,慧穎不放心一直陪著。”
“解憂怎麼會?”
姜濃還以為是幻聽了,一時愣怔在原地。
解成祈食指的煙冒起縹緲的白煙,很快就散在了白霧裡,削瘦的臉龐似被家庭壓力磨得老了很多,再好的皮囊也禁不住他心事重重:“那孩子從小就有容貌焦慮,長得隨你舅母,不隨我。”
解成祈的長相放在十裡八村的,是極為吃香的。
可惜獨生女沒有完美遺傳到他這方面的基因,也因這個,解憂自幼性格就自卑敏感,特別是姜濃當任新聞臺的主持人後,家裡一到點就能從電視上看到她。
有次性格慣強勢刻薄的黃慧穎罵狠了,可能是刺激到了解憂:“你看看姜濃,名校畢業又多才多藝,網上說她是仙子,再看看你,從小花了多少錢給你上補習班,還給老娘考了個普通一本回家?”
“你沒遺傳解家相貌上的基因就算了,你奶奶可是這水鄉最有文化的教書先生,你怎麼連智商都沒遺傳到啊?”
“以後出門別說姜濃是你表姐,你跟她哪裡像是親姐妹……我都替你羞。”
當時解憂被罵,也沒還嘴,就默默地捧著碗坐在電視機前。
而解成祈做夢都沒想到這孩子是把話記在心底了,竟然拿著姜濃的照片,經過同學介紹,找了一家黑心的美容院想去整容。
結果被哄騙借了巨額貸款不說,在經受催債的各種威脅壓力下直接搞得瘋了。
解成祈看著站在冬日風裡的姜濃,忽然覺得是真的長大了,記憶中那個稚氣的小臉蛋也越發精致清麗,和過世的妹妹像極了,這也讓他心中湧入復雜的愧疚情緒,喉嚨幾度哽塞道:“是舅舅軟弱,能養你卻不養……囡囡,這次借你外婆的事找你回來,舅舅想求你。”
“能不能看在解憂是你親表妹份上,為她討個公道。”
-
燕杭果然掉河裡了,鳥科動物最恐水,他還為了美觀嫌橘色的救生衣醜,不穿就敢上船。
好在船夫經驗豐富,三兩下就把他拖上了岸。
姜濃坐在橋頭臺階上,白細的指搭在玻璃杯邊緣,垂眼一直盯著水裡的金桔。
這盞茶,捧了大半個小時了,愣是沒沾半口。
就這樣僵坐著,直到所有感知在慢慢回籠,幾秒後,被霧氣染湿的模糊視線變得清晰,也看到從巷子裡走出來的俊美男人。
傅青淮是來尋她的,沒看別處,甚至燕杭全身湿淋淋找他,連眼角餘光都沒理。
他不急不緩地走來,踩在青石臺階,對她伸出手。
淡金色的晨曦從天際灑下來,落在姜濃眼裡,也落在傅青淮身上,此刻他清冷料峭的身形被江南古鎮襯著,就如同白霧散去後的青山。
姜濃想靠,將自己依偎到他的懷裡,鼻尖瞬間發酸。
靜半響。
傅青淮旁若無人地俯低著俊美的臉,去尋找她的唇,蜻蜓點水般碰了碰,說話的熱息卻灑了過來,猝不及防打進她的心間:“怎麼有股糖味兒?”
第37章
姜濃輕抿了下淡紅的唇,唇間哪有糖味,倒都是他的溫度氣息。
想來又是傅青淮故意拿她取樂,於是不接這話。
“三哥。”
片刻後,她才柔聲喊著。
沒有捧玻璃杯的那隻手,沿著男人面料絲絨的西裝往裡,貼著他,寒天裡就不覺得冷了,隻是想說什麼,又忽然停了下來。
風霜也跟著停,橋上沒了外人。
傅青淮淡色的眼眸鎖著她表情,似在等,那指腹帶著溫度,撫著她纖弱的背同時,倒是頗有興致研究起了這副身子骨到底有多薄,也有多倔。
直到他很注意分寸地,碰到了姜濃衣領外的纖白後脖,熱度一陣陣地灼了過來。
傅青淮問:“你這模樣,像極了有求於人。”無論何時地,在他面前永遠都跟沒有秘密般。
姜濃是有求於他,隻是這個口,開的過於難,眼睫垂落間,宛如一碰就碎的蝶翼,帶著細微顫意:“三哥,你能借我一筆錢嗎?”
問出口,才敢去觀察傅青淮俊美面龐的神情。
這個錢不是巨額數目,但是也不似新聞臺那種贊助個節目,就有同等流量的回報。
傅青淮精致修長的手還搭在她肩上,挨的近,就連薄唇間扯動的氣息,也能一點點融化她快僵冷的臉蛋,語調低沉幾許:“是三哥考慮不周,該給你張卡。”
“不是。”姜濃本身花錢的地方就很少,又住在山頂別墅,連衣服都是他備的。
新聞臺工作的薪水是足夠日常開銷了的。
會要借錢,是因為先前把自個獎金都給了團隊裡的人,導致她如今急需一筆錢,就顯得囊中羞澀。
姜濃頓了幾秒,屏住呼吸說:“我舅舅,他將家底掏空替表妹還了高額債款,如今家裡過的清貧,外婆年紀又大了,我不想她跟著一起受苦。”
她隻是想外婆晚年生活,能過得好些。
而傅青淮多少錢都可以給,但是夫妻間用這個借字,未免太見外。
他抱著姜濃,仔細地端詳了她好半天:“濃濃是不是忘了什麼?”
姜濃眼尾微潤,沒有察覺到傅青淮語氣裡的深意,茫然地開口:“要立字據嗎?”
她想到的,竟是借錢立字據,籤字畫押這事。
傅青淮此刻真想拆了這副身子骨,看看哪根骨頭最硬。
從這麼近的距離看,莫名的姜濃覺得他好像變臉了,又忘了想是哪裡說得不對,隻能討好似的,將手心這杯涼掉的金桔茶遞給他:“三哥。”
想靠一杯茶就把他哄好?
傅青淮不喝,薄唇無情緒地扯動:“誰是你三哥?”
姜濃仰著頭看他,烏錦的發絲是散的,被問得表情都茫然起來。
這副模樣,毫無站在新聞演播臺上時的清柔冷靜勁兒。
傅青淮繼而抬起長指,捏住她雪色的下巴,力道把控的很好,陷進嬌嫩的膚色卻不留痕跡:“日下胭脂,要三哥提醒你麼?”
姜濃心髒陡然重跳一下,無法在直視這句豔曲裡的詞。
那染了她胭脂血的襯衫恐怕還在山頂別墅的主臥裡,又怎麼會忘,隻是被傅青淮這樣直白露骨說出來,整個人就跟被迫回憶了一遍閣樓裡時的場景。
很快姜濃眼尾都有些被浸得微紅,隨即也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兩人不僅名義上是合法夫妻,連身體關系都有了。
這般談錢實在傷感情,何況還用借這個字。
傅青淮見她醒悟過來,松了手,清冷而淡的聲線溢出薄唇說:“看來痛一回不長記性,回去後有些事在必要時,得迎難而上。”
迎難而上........
姜濃真的說不過他,索性閉嘴。
*
兩人在橋頭吹了半天冷風,談的內容無人知曉。
外婆的腿上需要靜養,姜濃本身在新聞臺有工作,不便久留,都想好了請假,請梅時雨繼續替她的節目帶班主持。
但是佟書蘭不留客,堅持讓她走。
最後傅青淮將帶來的家庭醫生留下,照顧到佟書蘭完全康復為止。
又在臨走時,吩咐秘書給解成祈遞了筆錢,稱是姜濃的孝心,又是給老人家養傷用的。
解成祈不好推脫,清俊消瘦的臉蒼白著站在街道上,手中信紙裡的錢如千斤墜,拖連著心髒一塊沉下去。
他就這般訥訥的,目送著姜濃上車。
就如當年,隨著遠去的車子一路遠離了塘西鎮這個地方。
……
事情告一段落,姜濃緊繃的心才算徹底放下。
她在私人飛機上就開始睡,身子裹著暖和的羊絨毯,又有暖氣,便放松的將自己依偎在了傅青淮的懷裡,許久都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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