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濃柔和的眉眼沒有喜悅情緒浮動,她知道大費周章請人過來,自然不是為了看一下臉。
室內寂靜不到三秒。
老太太將茶杯擱在桌旁,突然就發作了:“你和季如琢是什麼關系?”
這話引得姜濃抬起卷翹的睫毛,許是眼中過於坦然剔透,並沒有半點驚慌失措:“他是我多年的朋友。”
老太太沒說信不信,隻是將幾張照片不輕不重地扔在了她腳下。
室內用的東西極貴,就連手工古董地毯都是金絲線的,照片散在暗紫色的毯上,姜濃垂眼,印入視線的都是一些她身處醫院時和季如琢獨處被偷拍的畫面。
拍這個的人角度刁鑽,換誰看了都會心生誤會。
何況是老太太這種出身就重規矩的人家,原對姜濃的普通出身就諸多挑剔,加上林不語送來這些,叫她瞧了差點沒當場摔碎茶杯,聲是沉著的:“你在電視上搞的那些拋頭露面的事,我也懶得插手,免得你們這些小輩要在背後罵我食古不化,盼著我早點去見列祖列宗。”
林不語花容失色:“老祖宗!”
傅老太太這把年紀了,早就對生死看淡,抬手制止她說,那雙細長的眼從始至終盯著姜濃一人:“但是你要跟別的男人不清白,讓傅家沒了體面,就算是青淮來了也護不住你。”
姜濃垂在身側的手無聲地捏緊,氣氛僵持許久,她面對老太太犀利的質問,隻是冷靜的解釋和季如琢的關系,未了,眼尾的餘光淺淺掠過一旁的林不語,啟唇又說:“這幾張照片上,傅青淮都在場,老太太要是不信,可以讓管家去這家私人醫院調監控,我想不會那麼巧,監控也沒了呢。”
林不語臉微僵,低頭喝茶不說話。
姜濃是絲毫不懼老太太幾分審視的眼神,笑了笑:“奶奶訓斥的不該是我。”
放眼望去傅家三子,都是以老太太或老祖宗來尊稱她,第一次聽到奶奶這個陌生稱呼,老太太怔神了下,很快皺起眉頭表示不喜:“我還錯了?”
姜濃音色清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個連喝茶都要微微上翹著小拇指,完美弧度把控的就跟拿尺子測量出來的,極講究規矩的老太太:“您該訓斥的是搬弄是非之人,深宅大院最忌諱的便是這種小人做派,她來告狀,卻隻想憑這區區幾張照片……”
“姜小姐不愧是做新聞的,這口才我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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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不語打斷了姜濃的話,聲音幽幽地:“你行為不端正,被拍到和季如琢不清不楚,卻反倒要求老太太去罰揭發你的人,我看這傅家祖宗定下的規矩早晚要改姓姜了。”
老太太被這一句不端正給打回神,差點被姜濃給繞了進去,臉色不太好看。
林不語側頭看她,聲音輕卻充滿了狠毒:“老祖宗,您就發善心先別為了這事大動幹戈,我看不如讓姜濃跟那季如琢斷了來往,不就杜絕了後患麼……”
話聲落地。
老太太重新看向後背挺直了站在原地的姜濃,語氣冷淡生疏:“就這麼定吧,日後你不要跟季如琢見面了。”
姜濃臉頰被烏錦的發絲襯得有些蒼白,卻倔強地抬起頭:“我做不到。”
老太太漫不經心地轉動著手上的翡翠玉珠,纏繞著皺紋的拇指說:“做不到就去外頭跪著,什麼時候跪明白了再來跟我說。”
室內所有人,包括一旁穿著黑色長袍的老管家都沉默著,無人敢出聲。
傅家上下皆知,老祖宗最不喜忤逆自己的晚輩,若是要倔犟,就把你這一身倔骨頭連根帶拔的抽出來,扔出去喂狗。
姜濃膝蓋才初愈不久,這要跪,傷勢加重不說,連主母的顏面都盡失了。
林不語笑看著,姿態也越發高高在上。
靜了許久,姜濃指尖壓在身側的衣料上泛起淺淺嫣色,面上卻不顯情緒,就當她要開口時,室外傳來了另一聲,聽著音色猶如在青玉盤撒下一把珍珠般清澈,又摻和些溫軟,輕輕撞入在場的人耳朵裡:“檀香味也太膩了,快開窗通通風吧。”
“誰來了?”老太太先問。
不等老管家回答,眾人隻見屏風那邊,有個握著折扇的女孩兒步子很慢走進來,她穿著胭脂色的紅裙,像是藏寶閣裡古畫走出來的,本就不俗的臉在偏暗的光線裡像染上一抹豔色似的,即便年紀還小,卻依稀能看出將來必定是個驚豔全城的大美人兒。
老管家回過神,立刻低語:“是泗城賀家族長的愛女。”
老太太一聽是賀家族長的金枝玉葉,也沒空管姜濃了,立刻朝這個小貴人兒招招手:“瞧著真討人喜歡,快過來,告訴老祖宗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賀南枝。”
女孩兒說著,卻不往老太太身邊走,自然地停在了姜濃的身邊,對她一笑。
姜濃不識這位人兒,卻知道泗城賀家的族長地位尊貴,與愛妻多年隻養育一女,是比自稱是家中掌上明珠的林不語還要真正備受千嬌萬寵的存在。
也難怪老太太看到她,兩眼都亮了。
賀南枝的到來,讓原本僵持住的氣氛瞬間化解,無人再提先前的事。
而她也輕輕環住了姜濃微涼卻柔滑的手,沒有繼續站著,朝旁邊的沙發大膽入坐。
這看的林不語眼底泛起警覺敵意來,卻無法插話進去。
因為老太太專注都在了賀南枝身上,問起她:“你父親來了?”
“爸爸不愛出門。”賀南枝似嫌室內的檀香太濃,用折扇輕輕遮著唇鼻說:“我是跟謝忱岸來瀝城找小觀音姐姐的,順便來這兒拜訪一下。”
她壓根不用找話題聊,老太太點點頭:“賀族長隱居慣了,上次來傅家給我賀壽,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之前好像聽了一耳,你是學戲曲的?”
賀南枝的母親是娛樂圈著名影後,忙著拍戲,而她自幼是跟著父親身旁長大的,孩童時,就整天成日的在賀宅跟族中一些老輩的聽著戲曲,後來逐漸起了興趣,就被送去請名師教學了。
老太太這一問,林不語總算能插上話說:“賀小小姐不如唱一段?”
賀南枝細嫩的手指攥著折扇輕晃,雖有扇子擋著,但是姜濃離得近,還是看到她給了個冷眼過去,淡淡嫣色的唇抿著說:“今天沒開嗓,不唱。”
“……”
這是賀家的金枝玉葉,她父親年紀極輕時就位列族長之位了,且賀氏家主也就是親伯父隻有一名私生子,給她撐腰的幾個男人都不好惹,是有囂張資本的。
林不語即便不服氣,也要忍著微笑。
賀南枝才不管林不語怎麼想,身子軟綿綿的朝姜濃的肩頭靠著,一邊回老太太不停地問話,一邊又悄悄地對她說:“我是按分鍾計費的。”
姜濃纖長垂落的眼睫茫然輕眨幾許,似乎被暗示到了。
……
待了近乎半個小時,老太太年紀大了有點疲倦,揮揮手讓她們都下去。
賀南枝是第一個起身的,牽著姜濃的手就往外走。
林不語隻能跟在後頭。
等沒了外人,老太太被扶著進裡屋,略有點可惜:“賀家那小人兒我瞧著喜歡,就是年紀小了,先前不適合訂下,不然這身份配青淮,也是配得起的。”
老管家彎著腰低語:“老祖宗糊塗啊,這金枝玉葉早就被謝家給訂下了。”
“謝家?”
“她與謝家未來繼承人謝忱岸是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的,謝家主早就選了她做兒媳,聘禮都備了十來年了,就等著長大了進家門呢。”
*
出了院子。
姜濃讓賀南枝到前面等自己,她停下,微微側眸看向林不語。
這裡沒了旁人,誰都沒有繼續裝下去。
林不語更是眼神恨她到了入骨髓程度,隻是做夢都沒想到,上次兩人在新聞臺初見,身份地位還懸殊著,如今倒是姜濃生生壓她一頭。
姜濃站在庭園的鳳尾竹下,眉目被細碎的碧色光影襯得極為清冷:“林小姐,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雖等得起,卻也不願意等這一時半刻了。”
林不語冷笑:“你什麼意思。”
“你想借去英國留學來避開與傅錦明三月春結婚的事,又不甘看我在傅家過的稱心如意,便想借老太太的權威來教訓我。”姜濃心思清透又聰明,一眼就看破了林不語費盡心思布的局。
旁的她可以忍,但是林不語千不該萬不該拿季如琢做文章。
靜幾秒,她點破,啟唇繼續說:“多謝林小姐讓我親身體會到原來傅家……規矩是能掌控一個人的自由。”
林不語越發聽的不對勁,連帶後背都發涼。
“你想做什麼?”
姜濃微側過臉,被淡淡的碧色陽光籠罩著,表情淡笑卻沒有溫度:“你這麼愛管傅家的事,英國留學就不要去了,三月春嫁進來再說吧。”
“姜濃。你以為能做主?”
林不語氣笑,去英國留學隻是避婚的借口,是林家和傅錦明想出來的對策,她先去進修學業個四五年在回來,到時婚約的時被淡忘,再去求老祖宗解了。
說得通俗易懂點,就是去避風頭的。
姜濃何嘗不知,才會用這個還擊,清柔的音色不變:“你在老太太面前有一句話提醒道我,傅家的規矩改姓姜也未嘗不可,日後這個家,下一任乃至下下一任家主,都是與我血脈相連的,規矩沒改之前,我的話也是規矩。”
她看著林不語姿態再也高高在上不起來,結束談話之前,輕描淡寫般落下一句:
“婚約如期舉行,今後林家也不會給你提供一分錢的生活來源,林小姐,傅家老宅還是養得起你的,就安心待在裡……”
待在這裡看姜濃臉色度日?
這比活剐了林不語還痛苦,妝容精致的臉孔也變了色:“我林家才不會聽你的。”
姜濃細細的高跟鞋略停一秒,卻沒回過頭:“林家會聽的。”
林不語即便在家中是掌上明珠,卻有個不爭的事實,提前是能給家族帶來利益。
姜濃往前走,面對一抹胭脂裙站在走廊上的賀南枝時,眉眼的冷意才褪去,覆上了淡淡清柔的笑:“方才謝謝你來救場。”
賀南枝要不來的話,她堅持不願跟季如琢劃清界限,必定是要惹怒傅家老祖宗,被罰去外面跪上一跪的。
不過賀南枝沒有邀功,搖晃著手中折扇說:“是青淮哥哥請我來的,他說老祖宗好面子,他要來的話,指不定得火上澆油,叫我來,最合適不過了。”
自古“婆媳”問題就很難處理,哪怕老祖宗不是正兒八經的婆婆。
傅青淮用意很深,也不想姜濃日後在這傅家,徹底得罪狠了老太太,但是賀南枝就沒這方面顧忌,她重新去挽起姜濃的手,皺了皺秀氣的鼻:“傅家祖宗規矩真大,我不喜歡。”
姜濃笑了笑,倒是好奇問:“你為何叫傅青淮是哥哥?”
按理說,傅青淮的輩分極高,同齡人都得用尊稱喚他,何況賀南枝年齡還小一點。
賀南枝眨眨眼:“因為我父親是家中最年輕的小族長呀,我人小,輩分卻很大的。”
原來如此。
姜濃瑩白的指尖輕點她眉心:“無論怎樣,我都要謝謝你。”
“青淮哥哥會付費的。”
……
賀南枝這話不假,等到了庭院裡,有數名西裝筆挺的秘書早就端著一些古董盒靜候裡面了,這是要送給賀家這位金枝玉葉的人兒的。
傅青淮則是悠闲坐在搖椅上,綢緞質地的襯衫帶銀線,在日光下微微發光,也襯著他面容俊美異常,坐在對面是,是一位身影墨色清雋的年輕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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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結巴。班裏人最大的樂趣就是逼我講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