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九月十四號,她還沒有回復蔣司尋要不要去當助理。
機會千載難逢,那當然是要去的。
許知意吃著沙拉,把聊天記錄又反復看了兩遍。
放下叉子,兩手打字:【老板,我考慮好了,周末兼職當你助理,工資你看著給。】
蔣司尋此時還沒下班,許珩在他辦公室。
這段時間許珩一直在調查沈清風,查到了與妹妹抱錯相關的蛛絲馬跡。
沈清風是在二十二年前改的名,港島的一個命理大師說她原先的名字不旺自己,換以前,沈清風不會信這些,奈何當時她與豪門失之交臂,多年豪門夢破碎,於是改叫沈清風。
沈清風在路劍波離婚後,又與之糾纏了將近兩年,那兩年裡她一改行事高調的做派,甚至連名流派對都鮮少露面,不讓自己成為話題人物。
年輕時的路劍波是港島貴公子裡的渣男典範,風流又薄情。在和前妻離婚後,他破罐子破摔,故意和家裡作對,非要娶沈清風,當時的蔣家與許家對路家隻有一個要求,路劍波再婚娶誰都行,但不能是出軌對象。
路家與他們兩家在內地有著千絲萬縷的合作,孰重孰輕,連孩子都明白。
沈清風本以為勝券在握,嫁給路劍波是遲早的事,但算盤還是落了空,路劍波聲稱自己不婚,且遠離了路家權力中心,從港島到華爾街,叱咤資本市場,創辦了遠維資本,與前妻公司同名。
二十幾年後,原以為早已塵埃落定的出軌事件,居然以最炸裂的方式回歸到路家人的視野,沈清風嫁給了如今路家的話事人,路劍良。
沈清風是在與路劍波斷了後改的名字,之後嫁了離異富豪,定居倫敦,偶爾回港。路家小輩,甚至連路劍波本人都不知道大哥的新婚妻子是他的舊情人——直到大哥攜妻子去醫院探望老爺子。
路劍良對於妻子是四弟的舊相好,隻說了一句話: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言外之意,他不介意。
沈清風的美貌當年在港島很有名,如今四十八歲風韻猶存,她憑借一己之力,把路家這灘本來就不清的水,徹底攪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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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因為時間久遠,醫院兩次易主,很難再找到沈清風換孩子的證據,現在她又嫁給了路家的話事人,這事更加難辦。
蔣司尋聽完後,隻說了一句:“沈清風跟知意有關這件事,不能讓我大伯知道。”大伯不僅不會相信,還會覺得他們在離間他們夫妻倆,栽贓陷害沈清風。
許珩:“路伯伯現在怎麼樣?”
“一會兒你自己看。”
“路伯伯要過來?”
“嗯。”蔣司尋看腕表:“七點半左右。”
路劍波人已經到了曼哈頓,半小時前給逆子打電話,讓逆子在公司等他。
等人期間,蔣司尋才注意到手機上的未讀消息,許知意同意兼職他助理,他回復:【現在過來?你哥也在我辦公室,晚上一起吃飯。】
許知意回復他OK的手勢,然後翻箱倒櫃開始換衣服。
蔣司尋順手點進了她朋友圈,她的籤名不知什麼時候改成了I'm waiting。籤名無法點贊,他給她封面點了一個贊,提醒她,別把愛情看得太重,以後還有那麼多家業要繼承。
“知意一會兒過來,晚上帶她去吃飯。”他抬頭對許珩說道。
許珩略猶豫:“路伯伯馬上過來,讓她來合適?”他暫時不想讓妹妹知道當年抱錯是人為,“讓她在家等著吧,這邊聊完過去接她。”
蔣司尋的想法恰好與他相反:“你打算瞞多久?不確定是誰換的時瞞就瞞了,確定了就沒有瞞的必要。”
許珩沉吟片刻:“那就告訴她。”
七點四十一分,路劍波才姍姍來遲,路上堵車,比預計遲了十來分鍾。
進門看到許珩也在,他並未驚訝。
“你們倆不孝子,查人查到我頭上來了。”
把他二十多年前的老底查個底朝天,什麼都不剩。
許珩解釋:“關系到知意,就查得仔細了一點兒。”
蔣司尋給親爹倒了一杯咖啡,加了八條糖進去,差點沒攪動。
路劍波:“……”
逆子這是嘲諷他心裡苦呢。
蔣司尋把咖啡送到親爹面前,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不是天天掛嘴邊,說跟大伯關系最好?”
路劍波吃癟,端起咖啡不吭聲,咖啡實在太燙,下不去口。
“不用這麼挖苦我。你大伯說的沒錯,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我過來是想告訴你們倆,KEWE醫療科技,李珂隻不過是明面上的負責人,真正幕後老板是沈清風,不然你以為李珂有那麼大能耐?”
由於他的原因,以至知意沒能在自己親生父母身邊長大,現在她又看上KEWE科技的3D打印,不能讓她在事業上再栽跟頭,他已經盡了全力去查沈清風。
“至於投不投KEWE科技,你跟知意看著辦。”
蔣司尋還在消化KEWE的真正老板是沈清風,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齊正琛的電話。
他從桌上撈起手機接聽,對方上來就問,知意跟許伯伯一家處得怎麼樣。
“還不錯,但沒那麼熟。”
“行,我有數了,那我再等等。”
蔣司尋多問了句:“等什麼?”
齊正琛沒打算瞞著發小:“等等再向知意表白。”
“…你說什麼?”
“你那邊信號不好?”齊正琛不疑有他,“我一直都喜歡知意,等她融入到新家裡再跟她表白。”
時間似定了格。
如果時間定格在她給蔣司尋發‘愛慕未停’那條消息該多好,再往前一些,定格在二哥陪她去打羽毛球也行呀。
可惜都沒有。
……
手機振動,相親對象打來電話,許知意的思緒從六年前被拉回。
眼前,朱紅的牆,盎然的槐樹,鞋子踩過剛下過雨的青磚上,鞋底黏了幾朵被打落的槐花。
‘知意,你靠邊走’,仿佛還是昨天的聲音。
“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相親對象在電話裡問她。
許知意抬頭前後看看,“不好意思,我走過了。”剛才失神,以至於經過私房菜館門口都沒注意。
對方:“我出去接你。”
許知意轉身往回走,“不用麻煩,我找得到。”
對方沒再多言,掛了電話。
私房菜館開在一家幽靜的四合院裡,爸爸經常來吃,推薦她來嘗嘗,爸爸在電話裡說,相親是順帶,主要是吃飯。
進了四合院,報上包廂號,服務員在前面引領她過去。
院內的綠樹多是海棠,花期已過。
走過小橋,經過流水,荷塘裡的魚很是悠闲地遊著。
從橋上下來,拾級跨過垂花門,轉彎走上古香古色的長長的遊廊,牆上雅致的格柵窗一扇接一扇。
古韻悠悠。
“許小姐,您這邊請。”
在她要去的那間包廂門口,立著正在說話的兩男一女,右面那個矜貴中又帶著幾分儒雅風流的男人,她不認識。
左側那對養眼的男女,正是齊正琛和他老婆。
許知意的腳下瞬時被定住,怎麼都邁不開。
齊正琛不經意轉臉,隻一眼,心髒像被人攥住。
剛才在胡同裡他忽然轉頭,不知道她當時是不是就在路邊的某輛車裡。
鍾妍月與商韫不約而同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許知意?”商韫從對方的眉眼間瞧出有幾分像許珩,他自報家門,“商韫。”
商韫,商家二公子,也是她今天的相親對象。
許知意溫和笑了笑,“你好。”即使一萬個不情願,也得抬步過去。
都認識,誰都沒主動打招呼。
暗流湧動,痛苦交織。
商韫替她介紹了對面的兩人,又對齊正琛說:“許董閨女,這些年一直在國外。”
齊正琛伸手:“幸會。”
他忘了,這個場合該女士先伸手。
許知意與他輕握,啞聲道:“幸會。”
二十四年的感情,如今卻同陌路人,不如再也碰不到面。
上次她和齊正琛靠這麼近還是兩年前,他表白被拒後,錯身從她旁邊離開時又站定,向淚流滿面的她道了歉。
“對不起,是我不好。知意,能不能原諒我?我不是不珍惜我們之間那麼多年的親情,如果你沒抱錯,蕭阿姨還是你媽媽,我不會表白,萬一表白不成,我怕你以後連一個傾訴的人都沒有。現在不一樣了,許伯伯和許伯母對你那麼好,你有很多偏愛你的家人,我就想自私地爭取一下。其實我也害怕,害怕咱倆之間沒結果,所以從你二十歲拖到二十四歲。”
他一遍又一遍固執地問她:“知意,能不能原諒我?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
她從沒怪過他。
這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她怎能在明知他喜歡她的情況下,還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以親情名義把他困在身邊,繼續享受他對她的好。
他並不知道,直到這一刻,他還是她微信裡的唯一置頂。
這麼多年一直都是。
六年前,她推著兩個裝了自己全部家當的行李箱走在機場大廳,不知家在何處時,他匆匆趕來,回頭看到他那一刻,哪怕她親情緣薄,不會入輪回,沒有下一輩子,但覺得這一趟人間,來得值得。
第三卷 愛慕未停
第二十七章
握過手,齊正琛的魂還遊離在外。
她與他是兩年未見,但他跟她不是,他去看過她,不止一次。
今年年初他實在太想她,又去曼哈頓看了她一次,之後獨自去了波士頓,那裡有太多他們的回憶。
他還去了她逢人就安利的海鮮館,但龍蝦面再也不是那個味。
曾經他們打電話動輒半小時一小時。
如今,她連他消息都不再回。
有那麼一瞬,齊正琛真想當面再問她,知意,你就不能原諒我一次。是不是忘記自己二十歲時在姥姥家旁邊那家酒店說過了什麼?
你說不管多少次你都原諒。
無論我對錯,你都堅定站我這邊。
可商韫在她旁邊,他壓制住所有念頭,不能破壞了她今天的相親。
許知意和他握過手,又跟他老婆簡單問了聲好。
鍾妍月知道面前的許知意,一個讓齊正琛牽腸掛肚、輾轉難眠的女人。
她瞥一眼自己老公,一個男人有多愛一個女人,全部藏在他克制隱忍又百轉千回的眼神裡。
領證之前齊正琛就向她坦誠,他有喜歡的人,也沒打算刻意忘。
她和齊正琛隻約了一次會就匆匆領了證,領證那天是周一,她翹班去了民政局,從民政局出來倉促趕回公司,領證一個多月,今天才有空出來慶祝一下,愛情沒有,儀式感總要有點。
這家私房菜館是她選的,隻是沒想到在這裡遇上許知意。
商韫客氣邀請:“一起吧。”
齊正琛:“不打擾了,你們吃。”
他訂的包廂就在隔壁。
短短幾米的遊廊,他好像走了二十年。
進了包廂,鍾妍月示意服務員不需要留下,格柵窗關上,本就清雅的地方更靜了。
婚前婚後齊正琛的話都不多,吃飯時就更沉默寡言。
“你是不是想不通,她寧願和一個陌生人相親,也不願接受你?”
齊正琛把菜單給她,隻說了兩個字:“點菜。”
他想不通的事情太多,最想不通的是,她怎麼舍得他們二十多年的感情,說不要就不要。
二十多年,她怎麼就舍得。
齊正琛點開對話框,反復掙扎之後:【他不適合你。】
隔壁包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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