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商韫聊得怎麼樣?”
許知意把手裡擦過眼淚皺成一團的面紙展開,對折再對折疊好,然後又散開,繼續再疊。
重復著毫無意義的動作。
過了許久才回應他:“我爸讓你問的?”
蔣司尋:“為什麼覺得我做什麼事都是許伯伯授意?”
又是很長的一段沉默。
“聊得不錯,他各方面也出挑。”
爸爸媽媽給她精心挑選的相親對象,怎麼可能不出挑。
頓了須臾,許知意:“撇開愛情不談,一個優質的結婚對象。他也是我欣賞的類型,約了下次再見面。”你不必因為拒絕了我而一直愧疚不安。
蔣司尋把車靠邊停,松了安全帶:“找個機會,你自己問許珩,在知道抱錯前,我對凝微到底什麼樣,那才是受許伯伯所託。對你不是。”
第二十八章
許知意腦子現在是混亂的,且有幾分鏽鈍,轉不動時她也不強求自己,拿出手機,將他這句話記在備忘錄裡。
找個時間,她會問一問爸爸或是哥哥。
關於許凝微的一切,在她這裡始終是個禁忌,她從來不多問,總怕自己在父母眼裡是個心胸狹隘的人。
等她退出備忘錄,身旁的男人已經下車。
“蔣司尋,你……”幹嘛兩字還沒出口,男人已經穿到了馬路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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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鍾後,他提著一個食品紙袋再次出現在路邊。
許知意扭頭從駕駛座車窗往路對面樓上瞅,看到了一家西餐廳的logo,原來是提前給她訂了吃的。
目望拎著紙袋的男人在左右看來往的車輛和行人,疾步往她這邊來,總感覺不真實。
蔣司尋沒多說話,把打包的食物給她,扯下安全帶系好,車子緩緩駛離。
“謝謝。”許知意打開紙袋,給她買了方便在車上吃的蒜香恰巴塔和辣牛肉塔可。
中午那頓飯幾乎沒怎麼吃,她拿了一片恰巴塔吃起來。
這幾年不管再吃什麼面包,再也沒有六年前在上海西班牙餐廳吃的番茄汁面包那個香味。
“你有五年半沒給我買過吃的了。”
蔣司尋緊握著方向盤,看著前路沒說話。
到了公司,上行的電梯裡隻有他們兩人。
許知意後退半步,與他錯開站,身旁的男人今天穿勃艮第紅的襯衫,與六年前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的顏色。
也跟曼哈頓分支機構一樣,北京分支機構的辦公區在遠維大廈的二十樓。
電梯停靠,蔣司尋按住開門鍵讓她先下。
許知意下電梯後等他一起走,“蔣總。”
蔣司尋預感到她有什麼重大決定要跟他說:“什麼事?”
許知意與他並肩往自己辦公室走,“我打算申請常駐北京。”
蔣司尋:“你現在不是已經在負責北京這邊的項目?”
“我的意思是,以後工作重心都在國內,不回曼哈頓了。”
“等項目結束,姥姥身體狀況平穩了,也不回?”
“不回了。”
長長的走道,隻有他們的腳步聲。
“我一會兒發正式郵件給你和董事會其他人。”許知意為了讓申請以最快的速度獲批,她自降要求:“北京這邊沒有職位空缺我知道,不用保持我原本的職級頭銜,我有項目權限就足夠。”
“你不是最在意職級晉升?”蔣司尋挽留,“先留在曼哈頓。”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
許知意搖頭,“現在無所謂了。”她駐足,轉臉看他,“先前在意晉升是因為,級別不夠的話,沒辦法跟你這個老板一起開視頻會。你一年有七八個月不在紐約,就算在,我也不是每次都有運氣碰到你。”
“後來你不再當我帶教,想要見到你,我隻能自己努力去夠到你那個高度,不然沒別的辦法,所以我是遠維資本最卷也是最想晉升的那個人。”
別人需要六年甚至更久才能走完的路,她隻花了三年多。
蔣司尋怔在當場,滾動著喉結,不自覺抬起手,想要給她一個擁抱,隻想讓她把所有委屈都發泄出來。
許知意當他要給她擦眼淚,倏地往旁邊退了一步,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蔣總抱歉,不是怪你的意思。”
今天中午從齊正琛到他,所有回憶像潮水一樣吞噬她,各種情緒堆疊,她一時沒控制好,失了分寸。
“知意,我不是不願當你帶教。”
如果當她帶教,他無法保證自己跟她待久了,是不是還能一直顧及齊正琛,會不會做出背德的事。
從小,他最厭棄的一個字就是搶。
小時候去港島爺爺那裡過暑假,堂哥堂姐會笑他,你媽咪沒本事,連男人都看不住,被人搶走,四叔要娶那個狐狸精,你好可憐,要有新媽咪了。
應該是幾個伯母私下在一起闲話,沒避著孩子,被他們聽到,小孩子總會無意識模仿大人說話。
誰都不能說他的母親沒本事,他與堂哥堂姐當場就大幹一架,因為自己小,沒打過。
他不喜歡路家,打小就不喜歡。
表面上和氣一團,私下裡烏煙瘴氣。
如果自己不是在母親身邊長大,叛逆期的時候不是許向邑接到身邊管教,他品性如何誰知道。
畢竟,他有路家一半的基因。
大伯就是個例子,哪會顧及旁人的感受,兄弟之情算什麼,看中了沈清風就直接娶。
沉默在兩人中間漫延了幾分鍾。
“我先平靜一下,半小時後向您匯報工作。”
許知意打破沉默,徑直進了辦公室,門關上。
思來想去,她拿起手機編輯消息:【這些天我已經徹底冷靜下來,那天我一時情急隻想著表白,根本沒想好以後怎麼去面對二哥。
當時從我爸那裡聽說路伯伯打算讓你聯姻時,我突然什麼都顧不上,就想去爭取一下,至於爭取什麼,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暗戀太苦,也可能是感覺要徹底失去你了,心裡惶恐,想要抓住一點什麼。
你當時沉默,現在看來,是我們三個人之間最好的結局。
其實從二哥向我表白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跟你也沒可能了。】
從那之後,她壓抑自己的感情兩年,終於還是在不理智中爆發,沒記一切後果向他表了白。
收攏思緒,許知意接著打字:【唯一遺憾的是,那天思緒混亂,在表白前,沒有問問你,你喜歡什麼樣的?也忘記問問,我們聯系不多的這兩年裡,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所以才長期不在紐約。】
長微信編輯好,鋪墊上百字,其實就為了最後一句。
還沒按發送鍵,敲門聲響,“請進。”
以為是秘書,她調整表情,坐直。
門推開,蔣司尋端著一杯咖啡進來。
許知意瞅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原來半小時已經過去。
看著滿屏還沒發出的消息,忽然又覺得沒必要,她一鍵刪除。
咖啡是給她的,人在她對面坐下。
“今天不談工作。”他道,“我在休假。你項目上有拿不定的可以問我。”
許知意:“剛獨立做項目時,每天都有拿不定的問題,現在已經沒有了。”
兩人沉默對視數秒。
她垂下眼眸,隨手翻開桌上的文件。
蔣司尋還一直看著她,“是我不對,沒有帶你。”
“你有你的安排,也有自己要忙的事。再說,你不是給我安排了一個比你還有耐心的帶教。”她的帶教是公司另一個股東,手把手將她帶了出來。
她岔開話題,“休假回來陪蔣阿姨?”已經完全忘記自己在路上問過他,是不是回來看蔣阿姨,他說不是。
蔣司尋:“不是。你先忙,下班跟你一塊去醫院看姥姥。”
這話總讓人覺得他說完就會離開她辦公室,許知意也做好了目送的準備,但等了半天,他坐在對面紋絲不動,雙腿交疊,垂首在打字。
從打字速度和時長判斷,應該是在回復郵件。
她現在說話直來直去:“你在這裡陪我,是補償這幾年我要靠晉升才能見到你?”
蔣司尋打字的手指懸空,不知該落在哪個鍵盤上,心口疼了一下,突然忘記要打什麼字。
許知意:“你又不知道我暗戀你,不用愧疚。”
蔣司尋沒接話,花了數秒才想起剛才要回復的郵件內容,繼續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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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許凝微推著姥姥在樓下散步回來。
最近忙著試驗和論文,今天才請了假過來陪陪老人家,自從回到北京,姥姥經常叫她過去吃飯,她與老人家的感情跟蕭美樺沒半毛錢關系。
六年過去,隻要她回家,家裡照樣雞飛狗跳。
爸爸說她明明對所有同門都有耐心,怎麼一到家就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炸。
跟尚粲然八字犯克,她這麼對爸爸說。
姥姥住的單間,門一打開,她愣了下。
“爸爸媽媽。”太久沒見,眼眶不禁一熱。
“凝微?”
許向邑與何宜安皆是一怔,差點不敢認,樣子沒變,氣質變化非常大,眼前的養女高馬尾,簡單的T恤牛仔褲,幾乎素顏。
沉穩是從前不屬於她的稀缺東西,如今也有了。
再也不是六年前任性的模樣。
許凝微上前抱了抱何宜安,養母的懷抱變得陌生,連身上的香水味也不再是以前那款。
任何感情,哪怕是親情,也經不住時間和距離的淡化。
這幾年間偶爾也會問候,但僅限於問候。
何宜安笑笑:“這回是真的長大了。”
打過招呼,許凝微卻不知道再說點什麼,發現一張口全是客套話,六年的空白讓曾經的親昵也變得陌生。
“你們快坐。”她把姥姥推到病床前。
姥姥絮絮叨叨說了好多:“你們那麼忙,怎麼又來。我還專門叮囑知意,讓她告訴你們,我好了,這孩子八成忘記了。”
何宜安淺笑:“沒那麼忙。”
她搭把手,把姥姥扶床上。
術後兩周,老太太的指標才基本平穩。
這一個多月基本都是知意陪護,她不放心別人。
許凝微給養父母倒了兩杯茶,“爸爸,你們來出差?”
許向邑:“算是。”
出差是順帶,主要是來看女兒,今天的相親飯,不知道她吃的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他關心了句:“最近實驗論文什麼的,都順利嗎?”
許凝微:“挺順利。”
可能蔣司尋說得對,她有這方面的天賦,忙是真的忙,累也確實累,但不痛苦。
看著養女這幾年肉眼可見的變化,何宜安格外欣慰,當著姥姥的面,她也不好多問養女,與蕭美樺相處得怎麼樣。
“晚上還用再回實驗室嗎?”
許凝微:“不用,今晚我陪護。”
請了護工,她們在這主要是陪姥姥說話解悶。
正聊著,病房的門從外面推開,許知意和蔣司尋一前一後進來。
“爸爸媽媽,你們怎麼來了?”她同樣驚訝。
何宜安溫柔笑說:“你爸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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