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孩子又在打什麼小算盤,或者方熙玉跟你暗示了什麼?”
“但你是鴻霞的愛徒,所以我還是提前告訴你。不要趟這趟渾水,不要做什麼總裁夫人的白日夢,斯宇才是適合那個位置的人。”
她沒法原諒自己,自然不會喜歡走在同一條路上的夏茯,她壓根沒法忍受她和方景澄站在一起的畫面。
回來之後夏茯臉色不好看。她娟秀的小臉僵住了,年輕、光潔,好比一張石膏做成的面具,沐浴在戀人的關切目光中,卻半天說不上話來。
方熙玉毫不意外、嗤之以鼻。
孟涵山做媳婦時再恨自己又怎麼樣?待在方家,她還不是變成了和自己一樣的母親?
她搖晃著杯子裡的紅酒,看它在月光下血一樣殷紅、血一樣粘稠,又血一樣苦澀。
這個家一直不需要男人。
因為逃跑的丈夫、無話可說的哥哥、說不出話的弟弟,夜晚總是安靜又祥和,隻有留下來的女人不甘地撕扯。
方熙玉低頭呷了一口美酒,在微醺中,仿佛又回到了她還是半大姑娘時的夜晚,愛情在丈夫離去的時候死去了,空蕩蕩的房子裡剩下的隻有叫人無法放手的權力。
於是她抬手,和璀璨的水晶吊燈遙遙舉杯相慶——
敬今夜,敬未來,敬無數個夜晚。
第90章
季曉薇晚間對鏡子護膚的時候偶爾會外點熱門視頻聽個響聲。
“別以為你能成為總裁太太, 給你五百萬快點離開我的兒子!”
這話若是出現在電視劇吐槽裡,夏茯會覺得忍俊不禁,若是出現在周圍風言風語中, 她會不屑一顧,認為那是出於嫉妒的誹謗, 但要是從一位受過高等教育、令人崇拜的事業女強人嘴裡吐出, 她就沒那麼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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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是寒冷,好像一盆冰水狠狠地潑上臉蛋, 凍得人頭皮發麻、牙齒打架,夏茯下意識想要避開這種鋒芒, 然後等孟涵山轉身離開, 留她緩神之時, 她就覺得熱了,火辣辣的熱度便從脖子一路爬了上來。
戀人的媽媽,她的學姐就是這麼看她的?因為她窮了一些,所以一切舉動都被打上了別有用心的標籤?
這太過分了, 她應該像電視劇裡的女主角一樣, 狠狠地反駁這種奚落,維護自己的自尊。
但偏偏是孟涵山……她有資格在孟涵山面前提自尊麼?
她真心實意地憧憬她,甚至是深深羨慕。
原生家庭正常、能力出眾,可以勢均力敵去愛,憑借個人實力在社會廝殺出一條血路, 孟涵山是她無數次想象過的未來。出身可以靠身處異國他鄉憑借一張嘴巴重新書寫,實力也可以慢慢積攢。
可當她無處可去,因為方景澄的錢和地位伸出手掌的時候, 她就走錯了路。渺小的可能化為虛無,甚至會在見面時一針見血指出她的懦弱。
沒什麼被偶像徹徹底底鄙視了一番更糟的事了, 從沒有這麼丟臉過。
夏茯隨手抹了一把發燙的臉頰,覺得自己最好快點回到客廳,找到洗手間,將水潑在臉上好好冷靜一下,不然她或許真的會因為羞恥心不小心掉出眼淚。
忍耐並不是容易的事。尤其在遠遠望見方景澄的臉時,委屈感會在心上人面前猛得放大數倍——
真是沒道理,她真的有這麼差麼?那喜歡她的他腦子一定有問題。
就因為孟涵山是她理想的樣子,她說的話就一定是對的麼?
如果承認她隻是借了方景澄的東風走到現在,那她為競賽通宵編寫的代碼、反復朗誦的講稿、滿是筆記的論文,那些辛勤努力,亦或者在夜燈下望著他面龐真實的心跳又算什麼?
她在最不適合談戀愛的時候喜歡他,也付出了自己有的東西,那些小小的片段就像夜空的星星一樣閃爍,絕對不應該被人這麼誹謗。
可壞就壞在現在讓自己想反駁孟涵山的理由是方景澄,讓她沒法直接跟孟涵山回嘴的也是這男人。
孟涵山說錯了她就當她在演偶像劇!忘掉就忘掉!要是她直接出聲反駁,發展到現場和他媽媽吵起來,方景澄要怎麼辦呢?
夏茯重新坐定,正當她左右為難不知從何說起的時候,坐在對面的方熙玉倒是很樂意看到婆媳不和的畫面,她放下酒杯,有意賣夏茯人情,笑盈盈關切道:
“哎呀,小茯是不能喝酒嗎?都怪我,光想讓你嘗嘗我的珍藏,瞧瞧吹過風後這臉紅的。”
看來糟糕的臉色還是出賣了她的心情。
但眼下這話題倒是個合適的臺階,馬上她就能借著身體不適離開這地方了。
“是我貪杯了,但的確有點頭暈,時間也不早了……”
夏茯一邊說著一邊去看方景澄,希望他能夠讀懂自己的暗示。
可方景澄沒有立刻回應,他低頭凝視戀人仍有水光閃爍的眼睛,在撫摸她眼角的過程裡,自接機後一直縈繞在他身上的低沉氣場一點點消失了。
青年搭在桌上的手掌緩緩握起,當他再度出聲時,一向輕快的聲音竟然少見帶上了幾分怒氣,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媽,你跟夏茯說了什麼?”
這不像小兒子的作風。他一直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總是用些無關的小事來撒嬌。
可那又怎麼樣呢?他就連生氣都像他的父親,一旦生活不順就會變化嘴臉。
孟涵山抬起眼睛,淡淡道:
“一些未來的職業規劃,比如現在的崗位不一定特別適合她。哪怕是實習,工作也不是兒戲,要考慮的東西很多。既然是你的女朋友,後面調到同一個部門不是更好培養感情麼?”
此話一出,連方斯宇的眉毛也皺了起來,作為總監他想自己應該站出來為員工說幾句公道話。
但方景澄動作顯然比他更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憤怒的情緒像層疊升高的海浪在他湛藍的眼裡翻騰。
“夏茯投量化崗是因為她喜歡這個崗位,是因為她有能力,適合並且做得很好。她是通過標準面試流程進公司的,你不應該這麼隨便就說出這種話。”
在談及女友遭受的對待時,青年側目往向身邊驚訝的夏茯,她這時候還在拉住他的衣袖,試圖說點什麼阻止這一切,這讓他臉上流露出一絲吃痛的神情,他控訴道:
“這……不公平,也不像是一個專業CEO能做出的事。”
專業性突然被不成器的小兒子質疑,孟涵山冷漠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可這沉默並不意味著軟化,方景澄隻看一眼就知道了答案。
方景澄不再猶豫。
“如果你不歡迎我們,這頓飯我想也沒必要吃下去了。”
他失望極了,雙手撐住桌面幹脆地站了起來,摟住夏茯就轉身朝樓梯走去。
“哎呀,難得回次家,長輩也是關心你,聊聊天突然這麼生氣做什麼?小茯你倒是勸勸他,難得來一趟,再多待一會兒,看看景澄小時候的房間。”
一片死寂中,身後處方熙玉的挽留顯得如此刺耳,反倒令方景澄加快了腳步。
“不用看了。”
從機場接到孟涵山之後他就很沉默,他仿佛墜入了一場漫長的午寐,感官遲滯無比,隻能以局外人的視角欣賞眼前的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參與感可言。
世上唯一能把他拉回來的隻有夏茯,她緊緊牽住他的風箏線,望向螺旋形的臺階,問“這就是你之前住的地方麼?”
“嗯,走廊左邊第三個,靠近樓梯就是我的房間,還放了不少很多我小時候的小玩意。”
他伸手指向緊緊閉起的孤獨門扉,看她笑得燦爛:
“哇,等會兒我能去看看麼?我想看看小時候的你。”
因為還有她在重視他,所以整個世界都重新變得敞亮,過往的獨孤和渺小都被光芒驅散。
可當現在,他要用這隻手擦拭戀人發紅的眼角時,方景澄才發覺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錯的離譜,錯的無可救藥。
他的過去,那個房間裡裝的東西究竟有什麼意義呢?針對他的懲罰絕對不該落在夏茯身上。
方景澄隻顧埋頭走著,為了盡快離開這棟死氣沉沉的房子,走得急步子又大。夏茯緊緊跟他身後,她被束縛在不便行走的長裙下,像一條上岸的魚,隻能跌跌撞撞地走著。
她仰頭望著青年在夜燈下顯得黯淡、仿佛染上了霜雪的銀灰短發,直到離開那棟別墅,才忍不住吃痛道:
“慢一點,你抓疼我了。”
而他停下腳步,轉身緊緊抱緊了她。
“對不起。”
有眼淚打湿了她的脖子。
“我不應該讓她見你的,我們不會回來了,我絕對不會再讓人這麼說你……”
青年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喑啞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
孟涵山回來第一個工作日,夏茯等到的不是一句道歉,還是一條實習職位變動通知,她之前接收的模型考察已經結束,她會被調出量化部,前往男友所在的市場部繼續實習。
審批由孟涵山親自下達,直接越過了她的直屬上司方斯宇。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太子女朋友的輪崗培養,但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家伙知道這無異於一種“清理門戶”。
知道這件事後,方景澄臉上並沒有太多情緒變化。
媽媽兩字在他嘴裡正式改成了那個人,所以調動就調動吧,他已經無所謂了。
因為方熙玉坐陣,孟涵山的手還伸不到市場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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