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方熙玉氣成這樣,方景澄也有點困惑了:
“小茯還拒絕了什麼?她性格腼腆,可能不太會說話,我能解釋的。”
他怎麼老想著幫她說話?
孫子那副不諳世事的表情讓方熙玉無名火起,她篤定他被騙得徹底, 深吸一口氣後斥責說:
“全部,我給她安排職業規劃,安排備孕計劃, 勸她出國深造不易,我做婆家到這地方已經很可以了吧?可以說仁義盡至。可她一個女人居然不想生孩子!一心要往外走。”
“那她和你戀愛為了什麼?如果她想要錢, 想要玩弄你的感情,我作為你的長輩當然要為你重新物色新的對象。她以為她是誰?S市多的是家境匹配,從小出國讀書、履歷漂亮、知書達禮的好姑娘。”
方熙玉心底火氣越說越盛,夏茯鄉下出身沒有見識、目光短淺不知感恩的形象已在她心裡徹底定了性,事已至此她不打算再給這姑娘保留顏面。
隻可惜這觸碰婚姻底線的行為並沒有引起方景澄一絲一毫的共鳴。
他反倒像松了一口氣:
“不生就不生,那是夏茯的身體,當然要以她的意願為主。她畢竟還是學生,學習為主,想要深造有什麼不好?”
孟涵山已經證明了被困在牢籠裡母愛是如何壓抑、絕望。如果可能的話,他更希望夏茯能把溫柔多留給自己。
她早就受夠了作為長姐包容弟弟的日子,接下來她的耐心和包容隻會留給真正值得珍視的人,而他絕對會回報所有感情,這樣親昵鞏固的二人關系並不需要一個充滿未知的孩子介入其中。
“奶奶,現在時代不一樣了,結婚是兩個人的事,隻要夫妻感情好,沒有小孩也可以,我可以陪她一起出去念書,畢業再考慮別的事……”
“你不要再提別的女孩了,她們再優秀又和我有什麼關系?她們又不是夏茯,她就是我心裡最好的。”
怎麼會有男人不想要自己的小孩?
方熙玉費解地瞪大眼睛,在青年臉上尋找“開玩笑”的可能,接著從他提及未來時幸福的笑容裡先知後覺地發現——這些年來,她一直把方景澄當成膝下小狗疼愛,用“別擔心,他們吵得再厲害也不打緊,還有奶奶疼你,對吧?”之類溫柔的話語逗弄那張哭泣的小臉,從沒有深入探討過這些“社會早有默認答案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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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哥哥是個不能生育的殘廢,弟弟要當不想生育的白痴?
荒誕到了極點,老人反倒笑出了聲:“你真不想要小孩?為什麼?這也是夏茯的意思?”
“不,這是我的主意。是我從爸媽那裡觀察到的,我一直在想,如果媽沒有懷孕,而是出去讀書,兩個人冷靜一段時間,更加成熟之後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發展?我不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就像不慎漏入地窖的微弱陽光,照不暖森冷的棺木。青年說的越真誠,方熙玉臉上的表情便越發冰冷。
她對他天真的念想嗤之以鼻,淡淡道:“如果你媽真出去讀書,那就不會有你了。”
“你難道不認識周鴻霞麼?一個女人家讀書到這個歲數還沒結婚,反倒天天插手‘好朋友’的家事,像個同性戀一樣……她專門收了夏茯這個學生,你也不怕出什麼好歹?”提到“好歹”時,老人戲謔地斜睨他,語調格外意味深長。
即便她不喜歡孟涵山倔強的性格,可媳婦這麼多年來的成績卻是有目共睹的無可挑剔。要不是方嘉誠當年愛她愛的要死要活,非要娶她進門,用“金碧輝煌”的愛情蒙蔽了她,有了孩子,她或許早就和朋友遠走高飛了。
可孟涵山苦又怎麼樣?難道她方熙玉就不是苦過來的麼?為什麼偏偏夏茯不能為了這個家改變觀念。
丈夫早逝後,她牽著幼子孤助無援、苦苦支撐,隻是為了延續所謂的“方家家業”。
走下去、繼續走下去,讓她的思緒、她的欲望、她的血液繼續流轉,這個家太冷了,太孤獨了,總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而不是讓人打著愛情的名義無憂無慮、坐享其成。
方景澄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周老師絕對沒有用那種眼光看過夏茯!”
他茫然地望著老人,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察覺到至親之人的皮囊下其實是具蒼白的屍體,在某日微笑時不慎露出了青白色的利齒,從面上剝下一小塊鏽紅的皮肉。
“……因為一個人專心事業,就質疑她私生活?哪怕是奶奶,這也太過分了。”
接連被反駁數次,方熙玉的耐心已然告罄,她猛然拔高語調,厲聲道:
“我過分?你媽當年產後抑鬱,連奶都不想給你喂,是我把你抱在懷裡給你調奶粉,我辛辛苦苦養了你這麼多年,供你吃喝、供你讀書,怎麼最後你不想要孩子、要跟女朋友丟下家業跑出國全都成了我的錯?我的思想有問題?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見鐵孫子定心要幫外人說話,和來路不明的小姑娘一起糟蹋她的心血,方熙玉就覺得他年輕的面孔變得無比可憎。
再怎麼受寵的小狗,要是不聽話也得挨上幾記鞭子!
“我唯一的錯就是我太溺愛你了,光顧得滿足你的意願,叫你衣食無憂,卻忘了告訴你責任二字,所以才讓你變得這麼天真,又這麼自私!”
她用手指著方景澄的鼻子,鴿子蛋大的粉鑽石戒指在頂燈下閃著刀鋒似的寒光。
“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既然你都不想傳承你身上的血脈,就不要繼續享受家裡的庇護了吧!你年紀大了,也該真正見見世面了。”
昔日慈愛的面容如熱蠟一點點融化,露出冷硬如石雕的另一面。
和噓寒問暖的溫柔、哀嘆往事的寬厚一並收走的還有方熙玉的錢。她叫人注銷了方景澄的實習賬號,鎖了他停在地下車庫的豪車,又凍了他的銀行卡。
被主管通知不用參加接下來的例會後,方景澄獨自抱著自己筆記本,他踏上電梯,穿過熙攘的辦公人群,坐在公司附近的花壇上,在二十一歲這年望著S市湛藍無雲的天空,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方景澄胸口悶得夠嗆,伸手去解領口紐扣的時候,摸到了一條深藍色的緞帶——
原來他離職走得匆忙,竟然忘記把工牌摘下來了。
他將牌子搭在膝上,伸手摩挲著光滑的相片,感覺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仿佛還在昨日,而他在方熙玉專門請來的攝影師前春風得意,暢享書寫未來人生。
然而現在看來,那時候他希望向媽媽證明自己,讓奶奶驕傲之類的願望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的幻想。畢竟他童年唯一能取暖的存在也是逼瘋母親的兇手,這點從未改變,他方才窺見的雷霆手段,不過是母親婚姻日常。
他或許早就清楚真相,隻是為了能在家裡有個一席之地,所以才反復重復著“我不是爸爸,等我長大了就能改變這一切”捂住耳朵,不去承認這點。
爸爸不在家、就去找媽媽,媽媽忽視自己就隻能跑向奶奶,孤獨的夜晚總要有一扇門留給年幼的他。
但如果一定要用傷害珍惜的人換取所謂的容身之處呢?
方景澄按壓照片的拇指驟然用力,將那燦爛無憂的笑容揉成一團,連帶著工牌一同扔入背後錦簇的繁花從中。
他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
第95章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 但要是拋開對家庭和睦的執著,方景澄看人的本事還是相當夠用。
如果一個人能在孩子的面前大放其詞,戲謔他親娘的摯友是個對所有女人都虎視眈眈的同性戀, 那她對跟他有關的其他人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被方熙玉視為罪魁禍首的夏茯,絕對會承受不小的報復。
沒讓她過上闊太太的日子就算了, 辛苦實習了幾個月, 連出個國還要被人使絆子……
想起這事,方景澄就想給自己一耳光。
好在他全身的家當絕不單單隻有一張銀行卡, 努力努力還是有彌補的機會。
既然禍是他方景澄闖下的,他當然得放靈光點想想解決辦法!眼下方熙玉還在等他服軟, 他趕緊整合手上的資源, 叫上熟識的哥們收拾家當, 就能兩人的出國計劃鋪出一條後路。
他說做就做。
從玩票加盟的門店到心血來潮收藏的藝術品,又或是海外銀行的虛擬貨幣……沒有什麼不能變現的,沒什麼不能轉移的,遊說、吹捧又折價, 他像是技藝高湛的雜耍人, 使出十八翻武藝,看曾經給他帶來短暫趣味的事物在指尖翻騰變幻,最終化為賬戶裡的一串數字。金融貴公子轉行經濟詐騙犯,他在灰色領域強到可怕,一套過程令夏茯嘆為觀止。
等到手裡排得上號的資產不斷減少, 剩下的隻有些難以處理的小物件,它們要不價值低廉不值得變賣,要不就是太過於私人, 他壓根沒法面對,像是裝滿童年回憶的記事本, 又或是雜物壓在最下面的老相冊。
家宴和孟涵山不歡而散後,方景澄就抽出自己的照片單獨保存,把老相冊一股腦扔進了床下帶鎖的箱子裡。他還是不夠心硬,哪怕看著媽媽就來氣,也沒法把那些東西扔進垃圾桶,所以隻能找個落灰的角落冷處理。
再怎麼不想理會,現在也到了物歸原主的時候。父母失敗的婚姻從來不是他作為孩子應該,或者能夠背負的,他總要認清現實,慎重告別。
方景澄看著滿是回憶的舊物,心裡半是委屈半是心酸,“我不想要家業,也不想跟哥哥爭什麼。我知道了,你在家裡過的很辛苦,你一點都不快樂,我要走了,希望你一個人照顧好自己,希望你也能自由”想說的話百轉千回,越想越難過。
但真站在孟涵山的角度去看,他所謂的關心又顯得空洞乏力、毫無用處。於是等到電話在最後一秒接通,女人一語不發等待他直言來意時,告別也成了不過短短幾句的簡單交代:
“我不打算繼續在家裡住了,我想這學期末就出去交換,現在在家收拾東西,有些我打算找個倉庫放起來,但有些不好處理的,我打算先問問你的意見……它們就放在客廳的餐桌上,你不要也可以……媽。”
方景澄用幹澀的聲音說出了最後一聲孩子的呼喊,接著就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嗯,我知道了,我下班後會去看的。”
那之後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對話在彼此呼吸聲中結束。
原來人與人之間的告別往往沒有什麼重大的儀式,它其實就在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平靜地發生了,如塵埃落定。
方景澄輕輕帶上了臥室的門。
……
孟涵山對於小兒子的離去並沒有什麼實感。方嘉誠常年在外鬼混,那棟老房子其實隻有她和兩個孩子在住,總是活在叛逆期裡鬧騰不停的人不在,她反而清淨一些。
她若無其事地繼續參會、籤署文件,直到暮色將至,才不慌不忙地回到別墅。
早該扔進焚燒爐的相冊在那裡靜靜等著她,像一隻陰魂不散的亡魂,一個血腥殘酷的陷阱。孟涵山把它扔了足有十年之久,久到她本人都忘記了上面記載何物,是失敗的愛情,不再的青春?或是滿是裂痕的家庭?
她要是舊情難忘,留著它也就算了。方景澄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把這些東西收在房裡到底有什麼意義?又會胡思亂想些什麼?
孟涵山百思不得其解,隻能去相冊裡尋找答案。
盡管她已經不再年輕,到了不會被往事輕易動搖的年紀,要翻閱這東西還是得做心理建設。孟涵山撫摸老相片上的裂痕,像久經沙場的戰士擦拭自己的傷疤。
不過並非所有傷痕都來自痛楚與悔恨,它可能很復雜,像是生產後腹部細密的針腳,夾雜著細微的喜悅。
像療養院的花園中紫藤花絮如瀑,和煦的陽光從枝葉間隙落下,落在她的臉上,她懷抱著酣睡的嬰孩懶洋洋曬著太陽。
原來也是有這種時候的,隻在藥物起效,她才會因為激素感到一絲久違的平靜。
隻有孩子告別,怨恨驀然少了個發泄口,她才會想到他也是算由自己孕育而出的作品——她其實不是真的恨他,她隻是討厭他身上背負的含義罷了。
可現在看看,剛出生的方景澄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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