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殊將牌撂倒,要起身。
“我想自己靜靜。”她很幹脆拒絕, 眼底的光很冷。
趙孟殊動作微頓, 又懶散靠在軟椅上, 淡聲:“早去早回。”
“嗯。”
窈窕穿黑裙的身影極快消失在掩映的門後。
趙孟殊緩緩收回視線,面無表情, 漫不經心道:“繼續,該誰叫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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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瑜腳步遲緩走出包廂。
走廊上,是不同於包廂內的冷清。
她走進電梯,電梯在負一層停下,走出電梯,推開門,映入眼前的是一個下沉式花園。
葳蕤茂盛的景象在眼前徐徐展開,夜色昏沉裡,皎月如鉤,折射出森寒冷清的月光,散入花園裡,映出清幽淡雅花束盛開。
傅清瑜停在一株粉藍色的繡球花前,腦子裡很空,思緒懸在半空,她不知道自己該想什麼,但心髒卻是逼仄壓抑的生疼。
她很清楚,她對趙南浔沒有除了利用之外的額外感情,但還是為他猝不及防的消逝感到難受哀傷。
“熙熙,你隻是為一條活生生的生命消失感到哀傷。”
身後有人在說話,傅清瑜聽出是誰,沒有轉身,依舊沉靜望著眼前一截瘦弱的花枝,蒼藍色的花瓣雪白花蕊,她不記得這是什麼花。
陸望秋緩緩走下臺階,望著繡球花旁的窈窕身影,她膚白如玉,後頸皮膚透著冷玉般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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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了片刻,傅清瑜轉過臉望他,那一抹哀憐早就從昳麗的眉眼上消失,變為克制的疏離,“陸總助。”
陸望秋垂眸,“怎麼跟我生疏了?”
傅清瑜伸手抿好耳側長發,端雅道:“咱們,本來也沒什麼特殊的情意,該還的我都還清了。”
他助她當上趙夫人,她也讓他成為趙孟殊的總助,成為京頤集團一人之下的存在。
陸望秋笑了笑,“熙熙,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不是在京頤療養院的時候,是在你十四歲的時候,你記不記得你救下一個輕生的人?”
傅清瑜垂下眼睛,“不記得。”
陸望秋微笑道:“我那個時候太狼狽,又是深夜,你不記得很正常,但我一直記得你。”記得那個深夜裡也依舊眼睛閃閃的姑娘。
十二年前,是他最狼狽的時候,剛剛創立的公司被合伙人卷走跑路,他背下巨額貸款,女朋友跟他分手,一時想不開,他走進深冷的海水裡。
被海水吞噬,意識模糊的時候,有一雙柔軟的手拽著他,浮起到岸邊。
是一個年級很輕的小姑娘,臉頰消瘦蒼白,隻眼睛漂亮璀璨,閃著光。
她不問他為什麼輕生,隻是道:“叔叔,你有錢嗎?我好餓,已經一整天沒吃飯了,你能請我到那邊的燒烤攤吃頓飯嗎?我不要求很多的吃個烤餅就很好啦!”
於是,負債累累的他請一位更加貧窮的小姑娘吃了一頓飯,莫名放棄輕生的念頭。
此時此刻的傅清瑜,跟彼時彼刻並沒有太多相像的地方,她再不是瘦弱楚楚的模樣,那一雙燦若繁星的眼眸,也變得沉靜如水。
他忽然問:“復仇結束後,你打算做什麼?”
下沉式花園裡寂靜如斯,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她的呼吸輕緩從容,運籌帷幄的模樣,是誰給她這樣的底氣呢,
傅清瑜言簡意赅,“還沒想好,等到結束後再說。”
陸望秋垂目凝視她,“桑榆快要回國,你總歸要為自己早做打算。”
傅清瑜輕輕點下頭,“謝謝。”
陸望秋看出她沒有談性,停頓片刻,抬步離開,順著來時的路。
剛走出小徑,樹影纏繞處,陸望秋望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趙孟殊漫不經心看向他,長身鶴立,隻穿單薄的黑色襯衫,眼神深冷。
陸望秋溫和解釋道:“先生,我隻是見太太心情不好過來勸解她。”
趙孟殊沒說什麼,抬步望那道窈窕纖秾的身影走過去。
傅清瑜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轉過臉,柔聲,“我跟陸總助是舊相識,剛剛隻是敘舊。”
趙孟殊將臂間懸掛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邊垂眸系著扣子,邊慢條斯理道:“其實沒什麼,我不在意,隻不過是我的太太跟我的特助是相識罷了,最壞最壞我也就是走趙昀和的老路,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孤零零看你們恩愛。”
傅清瑜垂眸看他修長的骨節,沒想到他手指還挺靈巧,扣子扣的很利索。
腦子裡忽然有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他應該很會照顧人,尤其是照顧妹妹,像桑榆那樣的妹妹。
這樣的念頭隻停留一瞬,傅清瑜便及時止住。
她溫溫柔柔哄人,“瞎說,趙先生這麼聰明,怎麼會走父親的老路呢。”
系好扣子,趙孟殊直起身,伸手捏下她精巧下颌,“看來,我要是缺心眼,太太就會這樣做,對嗎?”
“不會,我是有原則的人。”
“我不信。”
“老公,你身邊非常需要陸總助這個特助嗎?”傅清瑜笑一笑,巧妙換個話題。
剛好,這個話題是趙孟殊非常關心的,“太太有想法?”
“換掉他吧。”傅清瑜柔聲道。
“理由是什麼?”趙孟殊一本正經道:“我是好人,可不能隨心所欲開除員工,我得遵守《勞動法》。”
“不是非要開除,平調就很好啊,江城分公司不是需要一個新的CEO壓陣嗎?陸總助就很好,平城來得欽差大人,足以壓制住那些不老實的地頭蛇。”她似乎早就想好安排。
趙孟殊倒是疑惑起來,“太太,你不是很中意他嗎?”
中意這個詞被他用得很危險。
傅清瑜仰眸,凝望他,柔和道:“老公,我隻中意你。”
趙孟殊眉目舒緩,“聽你的。”
回到包廂,牌局已經散了,但那些名門公子哥還老實端坐在包廂裡。
“終於回來了,現在可以開箱拆禮物了。”
傅清瑜認出他是誰,國際一流律師家族的繼承人。
此刻,這位律師世家的大公子手裡拿著一份薄薄的雪白合同,笑眯眯看著傅清瑜,“Clare,這是給你的,一份價值萬金的股權轉讓協議。”
包廂裡其他人紛紛看向傅清瑜,目光既疑惑又欽佩,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驀然有了溫度,灼熱的,不可置信的。
傅清瑜平靜接過,透著股駕輕就熟的熟稔,好像她時時可以收到這樣重量的禮物一般,她側眸,柔聲道:“老公,要是這樣的話,我在京頤集團的股份佔比就超過媽媽了,謝謝你。”
她這樣講,好像之前得到那份股份也是因為趙孟殊贈與一般,一時之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灼熱了。
趙孟殊垂眸溫柔看著她,好像他們真是一對恩愛夫妻一般,“這些都是你應得的,我們夫妻一體,沒有你我之分。”
傅清瑜隻可惜,這次聚會沒有發生過平城交際圈,若是那樣,一切關於她是替身不得趙孟殊喜歡的傳言恐怕立即煙消雲散。
當然,她現在也不下意就是了。
傳言才值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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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倫敦時又是下著綿綿陰雨。
一路上,車內沒有陸望秋相伴。
陸望秋三天前便已經離開倫敦,他要立刻到江城就職,要緊急趕回平城做好交接工作。
傅清瑜側眸望著窗外越發磅礴的雨,忽然想起陸望秋與她接吻時的模樣,竭力控制著,灼熱的手掌不肯往下探一步,幽沉眼眸裡滿是克制。
她仰望他的眼,彎唇笑,“叔叔,趙先生應該不介意我有沒有那層膜,我很願意跟你在一起。”
但他還是收回手,腳步匆忙離開她的臥室,隔壁他的房間裡,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她很清楚,他一定洗的是冷水澡。
上飛機前,郎思文撥通傅清瑜電話,“老板,桑榆已經到平城了,她是跟陳夫人一起回來的。”
“他們在哪裡下榻?”實則,傅清瑜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陳敏靜在世界各地遊南遊北,好不容易回國回到平城,肯定要跟許久不見的兒子親熱親熱的,她們下榻地點無需多說,必定是沉園。
剛掛斷郎思文電話,另一則陌生的號碼打進來,傅清瑜直接掛斷,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下一秒,趙孟殊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接通,溫聲:“母親。”
陳敏靜氣勢逼人,“剛剛我給傅清瑜打電話,她憑什麼不接?”
趙孟殊瞥一眼合眼休息的妻子,無聲放輕聲音,柔和道:“因為沒有備注你,清瑜不接陌生人來電。”
陳敏靜勉強接受這個理由,“好吧,聯系不上她,隻好聯系你了,我要跟阿榆住到沉園,你讓傅清瑜提前安排一下,給我跟阿榆準備住的地方。”
趙孟殊:“您在平城幾十套房產,住哪裡不好非得住在沉園?您是成心給我們夫妻找麻煩。”
陳敏靜冷笑,“趙先生,結婚才幾年,你這就成妻管嚴了?我不管,我一定要住沉園!還要拉著阿榆一起住!正好你跟她解釋解釋,為什麼一聲不吭就背著她結婚了,小丫頭現在才知道你結婚,哭得險些背過氣去!”
趙孟殊平靜道:“我還沒回國,一切等我回去之後再說。”
傅清瑜直覺他生氣了,沒再裝睡,睜開眼睛,“跟母親鬧矛盾了?”
趙孟殊瞥她一眼,“你倒是聰明,直接不接電話,麻煩事都讓我處理。”
傅清瑜:“一個家裡,最難的就是做媳婦,既要孝敬公婆,又要照顧丈夫,尤其我的婆婆還看我不順眼,我不想氣死,隻好躲著點了。”
“老公,我不想跟媽媽見面,不如我搬去京頤療養院,把沉園讓給母親和阿榆妹妹。”
說到阿榆妹妹時,她刻意緩了語氣。
趙孟殊似乎沒聽到那個名字,一如既往,語調沉緩:“回趙公館住。”他側眸凝望她,“既然不想見母親,就不要透露給她我們已經回國,這樣她住沉園我們住趙公館,也可以相安無事。”
傅清瑜輕輕靠在他身上,“我都聽你的。”
她垂眸給沉園管家發消息,[除了公共區,不許老夫人和桑榆去另外其他的地方,尤其是主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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