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把飯菜放到小餐廳吧。”
傅清瑜換了身衣服,又將湿漉漉的長發包起來,慢悠悠挪到餐廳吃飯。
小餐廳臨著落地窗,夜已經黑了。
幽翠的雪嶺雲杉攏在夜色裡,安靜又寂寥,直到明亮的車燈劃破幽沉的夜色。
護工趴在窗戶上,描著眼線的大眼睛微微一亮,“有人來了,是先生的車!”
她並沒有見過趙孟殊的車,隻覺得這輛車的陣仗很大,很配得上那位清貴濯然的先生。
傅清瑜笑了,不怎麼關心那位“先生”,反而問,“你多大了呀?”
護工抿唇笑,很直接說:“二十二歲,比您年輕幾歲!”
傅清瑜自覺忽略掉她語氣裡微妙的惡意,含笑說:“你想上學嗎?我可以資助你上學。”
護工說:“我沒有那個天賦啦,不如攢一些錢做嫁妝,嫁一個好男人。”想到什麼,她臉頰微微泛紅,“像那位先生一樣的好男人!”
傅清瑜笑了下,叫她一起來吃飯。
她親自替她拆餐具,漫不經心問:“你喜歡他,還是喜歡他那種類型的男人?”
護工認真說:“喜歡他那種類型的,又好看又溫柔,聲音也好聽!”她又細細說了許多趙孟殊的優點,在她心底,趙孟殊簡直是十全十美的神人!
傅清瑜垂眸吃菜,沒有繼續問。
護工羞澀起來,“傅總,那位先生說你們並沒有關系,那我可以喜歡他嗎?”
傅清瑜靜靜看她羞紅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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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當然可以。”
“您不吃醋嗎?我以為您也喜歡他的。”
傅清瑜很溫柔說:“先吃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護工摸了摸鼻尖,“好啊。”
吃完飯,傅清瑜慢吞吞收拾碗筷。
護工腳步輕快到病房門口接人,剛頓住腳步,鼻尖忽然嗅到極為清冷幽淡的香氣。
一抬眸,便望見那道令她驚豔的人影,她臉紅心跳,手心發汗,心髒一陣一陣潮熱如同被洶湧波濤裹挾讓她站立不穩。
她聲若蚊蠅,絲絲透著甜意,“傅總在裡面吶,要我跟她說一聲嗎?”
趙孟殊並沒有看她,神色是漫不經心的散漫,“多謝。”
說完他抬步而入,身後跟這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她沒多想,想一起跟著進去,一隻手輕輕攔住她,一抬頭,是一張儒雅的臉,“艾買提小姐,我有事想單獨找你聊,借用您一點時間,可以嗎?”
護工認出這是昨夜跟趙先生匯報工作的特助,一些念頭浮上心頭,更羞澀了,“好。”
.
傅清瑜有嚴格的飲食規劃,晚餐一向吃得精細而稀少,飯後,她換上瑜伽服練瑜伽,剛做完拉伸運動,陡然聽到細微的交談聲,傅清瑜立刻收回腿,起身走到衣帽間換衣服。
褪下瑜伽服,穿上簡單的針織裙,又放下微湿的頭發,她才慢悠悠回到臥室裡。
趙孟殊已經在了,身旁還站著一位上了年紀的慈和女人,她看向傅清瑜,目中微微帶著笑意,“傅總,我是蔣毓和。”
傅清瑜如何不認得她呢?當今杏林聖手座下唯一的女弟子,也是醫術最高超的一個,多少名門大族邀她上門都不能得她一顧,沒想到趙孟殊卻把她請到了西疆。
趙孟殊隨意坐在軟榻上,漫不經心解釋道:“蔣姨本來就在西疆療養,我隻是湊巧才能請到她為你調理身體,在西疆這一段時間,傅總要好好聽醫囑,最起碼——”他目光頓了頓,落在她依舊潮湿的長發長發上,微笑說:“最起碼不要忘記洗澡之後吹頭發,免得風寒加劇。”
蔣毓和打圓場,“我看著傅總身體倒還不錯,簡單調理調理,一定能恢復元氣。”
傅清瑜沒有在意趙孟殊的陰陽怪氣,趕緊請她坐下,又溫溫柔柔道:“您就叫我一聲熙熙吧,我也厚臉皮,叫您一聲蔣姨。”
她輕聲細語的說話,讓人的心不自覺就軟下來,“蔣姨,我覺得您說得極有道理,我的身體沒什麼大礙的,隨便養養就好了,我想請您看看我的母親。”說到母親,她聲音低下去,透出幾分祈求意味,“早年她身體虧得厲害,現在雖說調養一番,但我還是不放心,就勞累您費心了。”
蔣清和含笑,從善如流,“這件事孟殊跟我說了,正好我沒什麼事,你們娘倆我一起照看。”
她伸手給傅清瑜搭脈,笑了笑,“果然還好,底子沒有虧得太厲害。”她寫了脈案發給助理去拿藥,起身,“我去跟你的主治醫生交流交流你的病情。”見傅清瑜起身要送她,她抬手按住她肩膀,“你好好歇著,把頭發吹幹,我知道地方,自己去就行。”
傅清瑜便隻好坐下。
等人都走了,傅清瑜抬起眼睛,眼眸通透瑩潤,“多謝。”她從不是不識好歹的人這一聲謝,說得真摯又認真。
趙孟殊勾了勾唇,沒應這句謝,起身從浴室取了吹風機出來,他散漫問:“介意讓我幫你吹頭發嗎?”
“收費嗎?”傅清瑜配合著問他。
趙孟殊笑了下,指尖漫不經心打開吹風機,溫暖的風吹散她潑墨一般的長發,“不收費,算上個業務的附贈服務。”
傅清瑜笑起來,身子往後移了移,讓他吹得更方便一些。
想起什麼,她輕笑,“我突然記起來,那一百萬我還沒有付,是我食言了。”
“不付也可以,那項服務本來也不值一百萬,免得你回過神來告我敲詐勒索。”
修長如玉的手撫上她烏潤長發,指尖無聲劃過發頂。
許是吹風機溫度太高,傅清瑜面頰蒸騰出熱意,她並沒有制止他的動作,眼睫沉靜垂落。
她望著地面,鋪著長絨地毯的地面上並不能照映出他的影子。
微微側眸,望見他雪白襯衫袖口上的一對袖扣,藍寶石質地,通透明澈,顯出主人的沉靜優雅。
她輕輕收回視線,並不能確定這對袖扣是不是她送出去的生日禮物。
她對這種事情並不怎麼上心。
終於吹好頭發,柔軟發絲輕盈飄在腰際,香氣馥鬱而清幽,趙孟殊起身,將吹風機收好,重新坐回矮塌上。
修長如玉的手指拿起晶瑩茶盞,他垂眸漫不經心喝茶,從始至終都是安靜的。
傅清瑜頓了幾秒,也直起身,纖長手指幹脆利落將長發攏起挽在腦後,用來挽發的簪子是一支極其簡單樸素的檀木簪。
趙孟殊指節微曲,將茶盞擱置在矮幾上,斂眸收回視線。
趙家私人博物館裡有一套水頭極好的祖母綠頭面,發簪和珠花一應俱全,很配她。
他本來是想把這幅頭面當做尋常禮物送給她,現在一離婚,倒連送禮的理由都沒有了。
“不知傅總從前答應我的事情還算不算數?”他忽然開口。
傅清瑜剛剛攏住頭發,仰起眼,聽到趙孟殊沉靜悠緩的聲音,徐徐動聽,並不參雜試探,似乎隻是單純的詢問。
她眼眸微徵,輕輕點頭,“當然。”
除了沒有實現永不跟他離婚的承諾,其他的承諾她基本都實現了,她還算一個說話算話的人。
“傅總曾經答應我,一年要給我過兩次生日。”他說話隻說一半,未盡之語很明顯。
傅清瑜眨了下眼,溫和說:“董事長也答應我要年年跟我慶生,離婚後,你也沒有給我慶生啊。”
她仰起臉,未施粉黛的面頰雪白光潔,眼神瑩潤清澈,用她的平靜回復他的平靜。
“我們好像是彼此彼此而已。”
他淡淡道:“這樣吧,我補上你的生日禮物,你也要補上送我的生日禮物。”
傅清瑜凝神猜測著他話語中的深意,無果,她點下頭,“好。”
趙孟殊沒有一直注視她,茶壺裡的水喝盡,他起身續水。
這樣的工作對金尊玉貴的少爺來說是屈尊降貴的。
傅清瑜回身望了下門口,沒看見護工。
趙孟殊續完水,沒有抬眸,但似乎已經猜到她的疑惑,“我會幫你換一個護工,明天早上她會正式入職。”
傅清瑜垂下纖長濃密的眼睫,靜靜的,沒有詢問為什麼。
趙孟殊為她倒一杯水,輕輕遞給她,主動解釋,“這位護工心底不幹淨,並不能好好照顧你。”
傅清瑜柔軟指腹摩挲溫熱的水杯,想起護工羞紅的臉頰,淡笑,“不過是個小姑娘而已。”
趙孟殊早習慣她對外人過分充裕的耐心,慢慢收回手,眼神暗了暗,沒說什麼。
手機屏幕閃爍,是蔣毓和發消息過來,她說天太晚了,先走一步,明天早上再進一步商討具體的治療療程。
趙孟殊看完,直接把消息轉發給傅清瑜,起身,禮數周到,“既然蔣姨走了,我也不多留,傅總好好休息。”
時間過得好快,一轉眼他就要走了。傅清瑜微愣,抿下唇,“好。”
這樣的眼神,趙孟殊覺得似曾相識。
傅清瑜直起身,想要下床送他,他抬手輕輕按住她削薄的肩膀,“不用,你躺床上歇著。”
“先走一步。”他很利落轉身,身形修長挺拔,走到臥室門口,微微側臉。
傅清瑜的目光還沒來得及收回來,猝不及防,四目相對。
趙孟殊收回視線,斂眸,聲線沒有波瀾,“都是我不好,提前送走了護工,要不要我今晚留下來陪護?”
傅清瑜心底泛起波瀾,“董事長覺得呢?”
她沒有自己下決定,把問題又拋給他。
趙孟殊瞥她一眼,“我睡在陪護室。”
傅清瑜心底松口氣,起身,“那我幫你鋪床。”
“不用。”趙孟殊攔住她,掌心攏住她纖細不盈一握的腰肢,隻停了一瞬,又輕輕收回手,“你病著,我來收拾。”
他似乎不怎麼願意勞煩她,隻微微頷首,拎起西裝,轉身走出內室。
傅清瑜靜靜望著他背影,輕輕眨了下眼,眼眶微微發澀。
傅清瑜意料之內失眠,她拿出筆電辦公。
過了一會兒,手機鈴聲響起,聽筒裡,向辭熙聲音低沉,“我在病房外。”
傅清瑜不關心他是如何得到她的病房位置,聲音很輕而淡漠,“梁教授還需要你的照顧,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我的母親已經好多了,醫生說,再過半個月她就會醒來。”頓了頓,他聲音微澀,還是沉靜的語調,“傅小姐,你幫了我這麼多,我卻沒有什麼表示,實在於心難安。”
“我相信你日後一定可以大有所為,等你功成名就的時候再來報答我,也不遲。”
向辭熙沉默了,片刻後,他有些自嘲道:“傅小姐似乎很厭惡我。”
傅清瑜聲線溫柔一些,“沒有厭惡,隻是我不想誤人誤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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