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從窗隙裡掃過,吹散一室茶香。
她將最好的一盞茶遞給趙孟殊,“喝茶。”
趙孟殊指腹摩挲著紫砂茶盞,慢慢道:“我記得你喜歡喝大紅袍。”
傅清瑜輕撫裙擺,坐在厚厚的長絨地毯上,她捧著茶盞,慢慢喝,熱氣燻湿纖長濃密的睫毛。
“我對茶葉沒有特殊的愛好,通常別人準備什麼我就喝什麼,至於喜歡喝大紅袍——”她彎唇笑了下,“因為某段時間,它最貴。”
她坐在軟榻前的地毯上,纖瘦背脊對著他,露出一截瑩白如玉的後頸,並不看他的眼睛。
這是她的體貼之處。
既然他心煩,就給他一個發泄煩躁的空間,省得還要對著她的眼睛裝溫潤。
“阿書說,你很懂我,對嗎?”趙孟殊並不體察她的好意,伸手,慢慢撫上那一截細膩的皮膚,主動挑起被她刻意忽略的話題。
傅清瑜覺得後頸有些痒,回眸看他,“心情不好就直說。”
趙孟殊平靜笑了笑,確實很懂他。
他垂眸,語調溫和不辨喜怒,“熙熙,趙昀和快要死了。”或者說,他已經死了,陷入昏迷沉睡,再不可能醒來,生死隻在他一念之間,端看他願不願意費些錢財吊著他一條命。
這在傅清瑜意料之中。
趙昀和隻要進去,便絕不會活著出來。
他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趙氏一姓赫赫煌煌,動了太多人的蛋糕。
天下太多人想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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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孟殊護著倒還好,若是不護著,趙昀和的生與死隻是遲早的事。
她一時有些沉默,嫁到趙家三年,她並不是很了解趙昀和跟趙孟殊的愛恨糾葛,她了解到的,僅僅是他們父子相爭時的刀光劍影。
或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們還有一段溫情時光?
她安慰人是外行,斟酌說:“如果你實在傷心,可以把心裡話說給我聽,我絕不會外傳。”
趙孟殊挑了挑眉,“誰告訴你我很傷心?”
“我的直覺。”傅清瑜轉過身,纖細腰肢筆直,仰眸看他,目光瑩潤含光,“如果是我的直覺錯了,你告訴我。”
趙孟殊沉默片刻,垂眸對上她的眼眸,“你的直覺沒錯。”
他可以任由趙昀和去死,卻不能讓他死在自己手裡,可要救他,卻又是堵心至極。
“熙熙,我要吊著他的命嗎?”他神色沉靜,慢慢垂眸品茶,心底已經定了主意。
他淡淡想,當然不會。
他該像傅清瑜學習,絕不再分給趙昀和一絲目光。
傅清瑜察覺到他的心思,柔軟的身體慢慢伏在他臂膀上,柔和說:“你可真是心軟,如果是我知道傅冕死了,我一定得辦一場大喜事來慶賀。”
趙孟殊放下茶盞,攬住她柔軟沉實的身體,似乎勾起興趣,“你要辦什麼樣的大喜事?”
“辦一場婚禮吧,他的祭日就做我的結婚紀念日。”說著,又輕笑起來,“不行,這樣太晦氣了,對不住我的丈夫,還是換一個寓意好的日子。”
趙孟殊似笑非笑,“哪天傅總真的要結婚可要提前通知我,邀我喝一杯喜酒。”
傅清瑜望了望他,認真搖頭,“還是不要了。”她一副為未來丈夫著想的模樣,“董事長這樣位高權重的人蒞臨婚禮,肯定會眾星捧月,把我丈夫的風頭搶了怎麼辦呢?他肯定會失落的,我不忍心他傷心。”
即使知道她隻是隨意胡說,趙孟殊心底還是忍不住湧上酸意。
她多細心啊,連影也沒有的丈夫的心情都會顧及到。
若說趙孟殊剛剛的神色隻是孤寂冷清,現在則是面色發沉,薄唇輕抿,他移開視線,呼吸都發沉起來。
傅清瑜猜到他又是老毛病犯了,支著下颌嘆氣,“其實我剛剛說謊了。”
“說什麼慌?”他聲線沉冷。
傅清瑜一本正經,“其實我不是為了照顧未來丈夫的面子才不讓你來婚禮的,我是擔心啊,你一露面我的心就被你勾走了,我擔心自己會忍不住跟你私奔!”
說著,她環住他腰身,仰臉輕輕問:“董事長到時候會帶我走嗎?”
趙孟殊抬手捏住她下颌,眉心松緩下來,語調溫和,“總是喜歡滿嘴鬼話騙人。”
傅清瑜在心底默默道,她也不想滿嘴鬼話啊,本來都要改邪歸正了,可他偏偏吃這一套啊!
第49章 chapter049
因為書雪瓊死得不體面, 便沒有被葬入陳家祖墳,而是葬在南城一片清幽的墓園裡。
墓園立在群山之間,遍植葳蕤, 一路走去, 綠植遮天蔽日。
陳書一直很安靜, 即使在趙孟殊身邊見到傅清瑜, 她臉上也沒有半點壞臉色, 反而輕聲跟傅清瑜道謝, “多謝你來祭拜我母親。”
“書教授很值得人敬佩。”傅清瑜回她以同樣溫和的態度。
在陳鬱文身份之外, 書雪瓊還有另一個身份, 她是南大的音樂系教授,還是小提琴演奏家, 在沒嫁給陳鬱文之前,她每三年會進行一次小提琴全球巡演。
但, 在嫁給陳鬱文之後,她便隻能是陳夫人了。
黑色墓碑上鑲嵌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清雅婉約,笑容溫婉。
陳書說:“這是我挑選的母親照片, 沒嫁人之前的照片, 那個時候, 她是最快樂的。”
祭拜完,一行人又慢慢下山,陳書默默走在傅清瑜一旁, 輕輕說:“念在你來祭拜我母親的份上, 我跟你停戰。”
傅清瑜挑了挑眉, 不接話。
陳書憋口氣,“又要怎麼樣!”
傅清瑜拉了拉趙孟殊袖口, 仰眸,“管一管,你妹欺負我。”
趙孟殊平靜瞥陳書,替傅清瑜回答剛剛的問題,“你們之間一直是你單方面找茬,休戰的事情不該問她,該問你能不能管住你自己。”
傅清瑜贊同點了點頭,“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那你不自己說?”非要她哥哥當嘴替!
傅清瑜真誠道:“這話如果從我嘴裡說出來,你肯定不服氣要跟我大吵一架,從他嘴裡說可就不一樣了。”她慢悠悠道:“董事長說什麼都是金科玉律,沒人敢不從的。”
陳書勉強認可她的解釋,但依舊氣得心口疼。
南城多雨,下山之後,天上便飄起細細的雨絲,傅清瑜還沒來得及從包裡翻出雨傘,頭頂便被漆黑的傘面遮住。
趙孟殊一手撐傘一手牽住她的手,“回去還是逛一逛?”
煙雨朦朧的景色確實值得欣賞。
“一天之內可以逛完南城嗎?”
趙孟殊慢條斯理道:“如果你是超人轉世,應該可以。”
很明顯,她不是。
“徹底遊覽南城美景,至少要一周。”趙孟殊瞥她,說:“傅總要提前回深城,恐怕沒那個時間。”
傅清瑜還是不願耽誤工作的,“總有時間再來的,我還是先到深城去。”隻郎思文一個人,是摸不清分公司的底細的。”
“若是傅總不介意,我可以提前幫您處理掉障礙,隻不過股價可能會有些波動。”
哪個公司牽扯出一批鋃鐺入獄的高管,股價都會有波動,更何況,是京頤這個首屈一指的大企業。
傅清瑜笑了,道:“那就有勞董事長出手了。”
走到車前,趙孟殊親自打開車門,侍奉傅清瑜上車,“傅總不擔心我越俎代庖?”
傅清瑜偏頭溫和道:“那也沒有辦法,事情實在太多,我分身乏術,隻好交給董事長處理了。”
雨下得不大,但傘偏的厲害,他質地精良的西裝淋湿一小片,到了車上,他隨意將外套脫下,隻穿輕薄襯衫,身體肌理若隱若現。
傅清瑜瞥一眼,慢慢移開視線。
車內暖風烘熱,催人生渴,她從內置冰櫃裡拿了瓶冰水,擰開瓶蓋,輕輕抿一口,心底漸漸鎮定如水。
車外風景如畫,她隻偏著頭看窗外景色,半點眼神不分給車內的人。
趙孟殊輕捏她指尖,“你怎麼這麼冷漠?”語氣低柔,似乎在埋怨她。
傅清瑜直了直身體,一本正經說:“我在維護你的清白。”
他總是一副貞潔烈女的矜持模樣,她怎麼敢為難他?
見她一臉認真,趙孟殊低低笑起來,肩膀抖動。
傅清瑜抿起唇,“笑什麼?”
趙孟殊將她按在懷裡,眸中笑意未泯,“我隻是怕你得到就不珍惜。”
他吻了吻她額心,溫柔說:“原諒我不合時宜的矜持,好嗎?”
傅清瑜早就原諒他,她談戀愛一直很大度。
但談戀愛總是需要技巧的,據戀愛大師郎思文傳授經驗,戀愛中的女人要“作”一點才讓男人有安全感。
她拿捏著分寸,輕哼,“才不原諒你,除非送禮物給我。”
趙孟殊果然很吃這一套,他最擔心的就是傅清瑜對他無所圖,他立刻問詢,“想要什麼?”還立刻提出方案,“把你住的那套別墅送給你如何,以後過來玩,住在那裡很方便。”
傅清瑜眨了眨眼睛,“除此之外,再送我一枚戒指吧,留著我以後求婚用。”
趙孟殊怔住了,表情霎那間空白。
傅清瑜不願讓他胡思亂想,溫和說:“放心,除了你,我的新郎不會有其他人。”
趙孟殊眸色微頓,神情恢復從前的矜冷持重,隻是不看傅清瑜的眼睛,他回應,嗓音因緊繃而帶絲低啞,“好。”
修長蒼勁指節按住女人纖瘦背脊,他低下頭去尋她的唇。
傅清瑜從來都很熱情,柔白手臂勾住男人脖頸,仰起頸回應他的吻。
不知如何發展,最後她坐在他腿上,身體柔軟伏在他胸膛,纖細指尖無措抓住男人胸口的白色襯衫,指甲劃過,留下道道褶皺。
好在趙孟殊足夠克制,不舍得在車裡跟她發生什麼,指腹揉過她柔潤的唇,他低眸溫和說:“去吃飯?”
傅清瑜靠在他懷裡平息片刻,垂眸理了理裙擺,黑色長裙被揉得褶皺,尤其是腰部,皺的更加厲害。
“後備箱裡有備用衣物,去換上?”這還是結婚時的習慣,他的車裡總是放著幾套她日常穿得衣裳還有一整套洗漱用具。
傅清瑜矜持點頭,“幫我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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