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婚禮前一日, 那些曾經被忽略的、綿密的緊張感才如潮水般湧上心底。
婚禮那日該穿的衣裙已經整齊掛在衣帽間裡,由專門的佣人細心打理著,擺在梳妝臺上的是璀璨的珠寶, 熠熠生輝。
陳書第三次試完自己的伴娘裙,輕輕推開主臥門。
美麗的新娘在婚禮前一天還在努力工作——
隻不過她敲擊鍵盤的速度比平日慢一些, 而且一向慵懶隨意的姿態此刻微微緊繃。
陳書勾了勾唇,懷抱著自己那團茸茸的伴娘服, 先說一句,“我又改變主意了,想換那件香檳色的裙子。”
傅清瑜眸光不動, “你去告訴安妮。”
安妮是這次婚禮服裝的總負責人,整整一個月,她幾乎從全球調來所有奢牌高定供陳書試穿, 以滿足這個大牌伴娘的要求。
這樣的待遇是傅清瑜所沒有的, 因為她所有禮服都是私人訂制,從無到有,專為她一人設計。
陳書俯下身, “我說, 你是不是在緊張啊?”她指了指屏幕, “我都進來三分鍾了,但你的屏幕還沒有滑動, 這份報表這麼難批嗎?”
傅清瑜確實有些緊張, 她這份緊張又與趙孟殊的緊張有所不同。
她並不擔心趙孟殊會逃婚、會拋棄她、會不能對她從一而終。
她冷靜想,她隻是在面對人生重大節點時產生像最普通的人那樣的緊張。
第一次結婚時卻沒有緊張。
她華麗登場, 隻是為了演一場戲, 讓來賓知道,她當得起趙家主母, 整個婚禮,她都是落落大方遊刃有餘的,那場婚禮並不比參加一場高級商務晚宴更困難。
現在卻與當時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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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緊繃在胸腔裡,她第一次在有氧氣稀薄的感覺,但她的面色始終那麼沉靜,眉眼昳麗端雅,“你是想好迎親的時候怎麼為難你哥哥了嗎?”
“沒有,我哪裡敢。”陳書撇了撇嘴,說:“我是想告訴你,你未來的婆婆終於打算蒞臨婚禮現場,所以當天你需要拜見的長輩除了你母親我爸爸還有我姑姑。”
陳書還以為這個消息會讓傅清瑜的臉色變一變。
畢竟陳敏靜不像自己這麼識大體,她就是一顆定時炸彈,落在哪裡,哪裡就有爆炸的風險。
不等傅清瑜回答,陳書又悠悠感嘆起來,“姑父的葬禮我姑姑都沒舍得從巴塞羅那趕回來,現在一溜煙回來了,還是坐得民航,可見老公再親也不及兒子親啊。”
傅清瑜神色變都沒變。
趙孟殊是婚禮的總負責人,除非塌天的事情,否則他絕不會讓婚禮出現一絲亂子,陳敏靜根本不算什麼。
陳書有些失望,出門的時候順便關上門,一轉身,便望見立在走廊盡頭的男人。
他身姿修長挺拔,藏藍色西裝隨意搭在精瘦小臂上,領帶沒有解開,顯得矜貴而禁欲。
他們夫婦如出一轍,一刻都不能清闲,在等待的時候還要費眼看郵件。
陳書覺得他們有些可憐,又希望他們再接再厲,她沒把趙昀和的遺產拿出來創業,一股腦全買了京頤集團的股票,兩位老板越用功,她美滋滋收的錢更多。
陳書鼓起勇氣,走過去,試圖做出舉重若輕的模樣,“好了,我這位嘉賓已經被接待完了,有請您這位嘉賓登場。”
趙孟殊輕輕頷首,顯然不打算跟她有什麼親密互動,她這個哥哥,隻有在面對傅清瑜時才有柔和神情,其他事件就像按程序設定出來的賺錢機器。
陳書咬唇,有心破冰,“她好像有點緊張,你該哄哄她。”
趙孟殊側目瞥過來,眼睛深邃清幽,讓她心底發涼,“這半個月,你一直黏著阿姨。”
半月前,陳書在見到清醒的孫婉時,驚為天人,當天晚上立刻扛著鋪蓋卷到香山橼借住,孫婉倒不排斥她,一日接一日任她糾纏。
陳書那口氣散了,低下頭,“怎麼了,你要指責我嗎?”
“這倒不會。”他說:“熙熙都沒說什麼,我怎麼會指責你?”他垂下眼睛,看向四歲就離家的妹妹,“斯人已逝——”
陳書還以為他要像其他人那樣勸解自己,心底的怒氣瞬間凝聚,還沒張口辯駁,便聽趙孟殊悠悠道:“在不傷害阿姨的情況下,你當然可以做些什麼補償自己。”
陳書轉怒為笑,“你果然不迂腐,也不好為人師!”跟傅清瑜一樣。
傅清瑜也看出她的心思,卻沒有計較她這種暗戳戳的心思,也沒有嫌棄她整日霸佔母親,更沒有長篇大論跟她說大道理。
她像輕盈的風,雖然冷淡些,但某些時候還是很讓人心曠神怡。
.
按舊俗,結婚前三天,新娘和新郎都不會見面的,但趙孟殊實在焦慮,傅清瑜也並不迂腐,所以香山橼的大門時刻為他打開著。
傅清瑜知道他過來。
她的房間得天獨厚,站在窗前,一整個山林景觀都盡收眼底,黑色勞斯萊斯剛剛開進山林,沿著環山路順道而上時,她便一眼瞥見。
指尖微顫,打亂了幾個字符。
好在已經及時修改,不然這件事可能會淪為整個公司的談資。
傅清瑜提前起身,等在門後,房門隔音很好,站在寬大的沉木門後,聽不到一絲聲響。
她耐心等著,並不焦灼,心緒波蕩時帶起幾分甜意。
房門被輕輕敲了敲,而後從外推開。
已經是未婚夫婦,趙孟殊的行為比以前放肆一些,得到自主開門的權利。
剛推開門,抬眼就望見心心念念的人。
她亭亭玉立站著,穿著一件薄潤如紗的睡裙,領口開得很低,露出漂亮精致的鎖骨。
此刻白皙柔膩的皮膚上,覆上一層玫瑰色的粉。
他神色因愉悅放松而和緩,最後看向她的眼睛。
他總是欣賞她的靈魂,而那份不屈高傲的靈魂從會從眼眸中顯現。
他最愛她的眼睛。
此時此刻,她的眼睛明潤璀璨,除了愉悅,看不出其他的情緒。
這份愉悅很明顯感染到趙孟殊。
他幾步走到她面前,手掌先輕輕覆住她纖瘦圓潤的肩膀,而後低頭吻住她。
他的吻很溫柔,卻又深入,不疾不徐的姿態。
在這一方面,傅清瑜顯然不如他,因為身高劣勢,她隻能仰頸承受,很快在他的氣息和親吻中動情,明澈的眼眸慢慢變得湿潤潋滟。
但她顯然不甘示弱,纖細靈巧的手指快而迅捷解下他暗色領帶,白皙柔軟的手指在他飽滿喉結上輕輕摩挲,他的氣息沉了些,微微睜開眼,發現他暗沉到幽邃的目光。
這樣的目光,她總是在深幽昏暗的夜裡遇到。
傅清瑜很快收手,手指從他喉結轉移到脖頸,手臂輕輕環住他。
但是已經晚了。
欲望的野獸已經被她放出,她被攔腰抱起壓在柔軟的真絲大床上,隻好微蹙著漂亮的眉眼,愉悅到痛苦承受這一切。
“熙熙,聽說你有點緊張。”
事後,趙孟殊喜歡抱著她說話,他清潤微啞的聲音在耳廓擦過,那份還未停歇的情動又如春草般生長。
“嗯。”
傅清瑜靠在他懷裡,他的肌肉線條很漂亮,流暢利落而不誇張,她暗暗側眸看他,對與他長久相伴又有了新一份認識。
她可以永久享受他的身體,並且有優先性排他性的使用權。
傅清瑜從不覺得自己是重欲的人,但此刻,她實實在在迷戀一個男人的身體。
她抬腿,白皙漂亮的腳尖滑過他勁瘦小腿。
趙孟殊摟住她肩膀的手臂微微發緊,目光發沉,“熙熙——”
他以為自己猜測錯誤她的暗示。
傅清瑜搖搖頭,柔軟的唇吻上他下颌,輕輕說:“我們再來一次。”
陳書等到太陽下山也沒等來新婚夫婦下樓吃飯,她撇了撇嘴,體貼沒上樓打擾,去叫孫婉一起吃飯。
孫婉有些憂心,“明天很早就要起床,熙熙晚上不吃飯可不行,明天會餓壞的。”
陳書夾給孫婉一道鮮蝦球,“不用擔心,我哥在上面呢,要是餓,他會做飯的。”
孫婉放下心,有趙孟殊在,總不會委屈了熙熙。
準新郎半夜才離開新娘子家,離開前輕輕為她掖好被角,並囑託,“不要太早叫她。”
陳書打著哈欠,眼淚蒙蒙,“拜託,你們明天是要結婚诶,結婚有可以遲到的嗎?”
況且,七大姑八大姨已經入住趙宅和各大酒店,就等著觀禮,難道要放他們的鴿子嗎?
趙孟殊神色未變,垂眸漫不經心戴上一對寶石袖扣,語調溫和,“婚禮不重要,熙熙舒服最重要。”
他這個樣子實在很靠譜,好像天塌下來他都能為傅清瑜頂著。
但他的擔心實在多餘,新娘同樣靠譜,即使睡眠不足三小時,依舊神採奕奕起來化妝換衣。
她好像被滋潤得徹底,面頰雪白粉潤,一貫明亮沉靜的眼眸蘊著未盡的春情。
陳書心底撲通撲通,小心翼翼為她捋了捋寬大漂亮的紗裙裙擺。
她看著傅清瑜的臉,真誠說:“你今天漂亮得想讓我親吻你的鞋尖。”
傅清瑜:“……”
她不知陳書今天抽了什麼風,淺淺笑一下,克制住唇角抽搐的衝動,溫和說:“在母親同意情況下,我可以把母親借給你幾天,不用這麼肉麻。”
郎思文立刻走過來,將她藏在裙擺下的高跟鞋藏得更掩飾一些,用更加真誠語氣說:“BOSS,我作證,陳小姐說得是實話。”
她好漂亮,漂亮到不敢讓人褻瀆,隻想匍匐在她身前,遙遙仰望著她面容,親吻她腳下那一雙纖細精致的高跟鞋。
傅清瑜:“……”
她隻當她們想多要紅包。
到了迎親時間,幾十輛勞斯萊斯聲勢浩大停在院門前。
最前排的車裡,車門緩緩打開,趙孟殊抬步下車,姿態依舊是慣常的從容不迫。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徹底不眠,目光一直遙遙望著香山橼別墅,眼睛一眨不眨。
腦子裡糊塗的念頭一個接一個,他很怕,怕極了傅清瑜突然對那個小年輕一見鍾情,連夜跟著別人跑路。
直到天色破曉,他的心才回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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