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陸祈臣正盯著那場綿綿春雨出神。秘書畢恭畢敬地跟在一旁。
陸祈臣今天會出現在這場拍賣會,是為了拍一條項鏈。為了他的母親而拍。
但一定有很多人知道,陸祈臣的母親兩年前去世。
在陸祈臣接受的家庭教育裡,父親和爺爺教他如何掌握權力、運用權力。
而母親則更有耐心一些,她隻教他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反思父親和爺爺帶給他的教育,第二件事是軟弱。
軟弱這個東西,陸祈臣大概學得很不錯,才會在兩年前父親和爺爺大舉把權力轉到他手中那樣關鍵的時期,因為母親去世向後退了一大步。
陸祈臣算不上多麼了解母親,但婚姻也算大事,他難免會想,她會有什麼意見。
然後很自然而然地想起江曼笙,陸祈臣很確信,江曼笙不是母親會欣賞的女性。當然隻是不欣賞而已,無論強大還是軟弱,他的母親從不討厭任何女性。
但……
正要細想間,陸祈臣的思緒驀地被打斷了,因為秘書提醒他:“陸總。那是不是江小姐?”
陸祈臣順著秘書提醒的視線舉目望去,就看到伸手擋住一個中年男人施暴的江曼笙。
—
江曼笙將男人的手從眼前的中年女性頭上扯下來。剛搬入江家那時候,沈绾一帶江曼笙學過一段時間近身格鬥,她的力氣不算差。
她剛要將中年女人拽到自己身後,就聽到她拒絕:“這位小姐,這是我們的家事,請你不要管。”
算不上是江曼笙意外的結果。
江曼笙蹲下,直視一旁的小女孩,她掏出手機,很有耐心:“知道怎麼報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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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沈绾一教給江曼笙的。
在江曼笙過去呆過的那家供應鏈公司,他們奉行“隻篩選,不培養”這樣的企業理念。沈绾一說,這是非常傲慢和不具備長遠視角的價值觀。
永遠不可以不培養。
當一些東西你暫時無力改變,那就先種下未來有希望改變的精神圖騰。
另一邊,拍賣會要開始了。
—
最終,江曼笙如願以200萬的價格拍到自己想要的那條項鏈。
外頭綿綿春雨轉成了暴雨。
司機打來電話說,剛剛被人追尾了,現在正在處理。請她看看能不能打到車,或者等他一會兒處理完過來。
“沒事,您先慢慢處理就好。”江曼笙緩緩走出場館。
打車軟件上顯示排隊人數到兩位數,江曼笙等了半個小時後,開始有點疲憊了。
長發散著,搞得她有點心煩意亂,她從包裡掏出個發繩,將長發簡單扎成個丸子頭,盤在腦後。
又等了十幾分鍾。
周遭人終於越來越少,排隊人數也減少到個位數。
江曼笙彎腰捶了下小腿,恰好一輛黑色轎車從她眼前駛過。
剎那間,冷涼的湿意襲上她那件白透的雪紡襯衫。
江曼笙抬頭,那輛黑色轎車已經駛得很遠。
不止身前,幾乎整個上半身都被這突然濺上來的涼意浸透。
江曼笙深吸一口氣,她包裡倒是有備用外套,但也是件更薄更透的,不知道有沒有用。
但怎麼也比現在要好。
正要伸手去包裡掏,身前有人遞過來一件黑色西裝外套,江曼笙抬眼。
又是陸祈臣。
他看著她:“穿一下。”
短短時間內見這麼多面,且每次身份都不一樣,江曼笙已經不怎麼稱呼他了,但她還是翻出一個合適的稱呼:“……陸總。”
“謝謝。”她接過那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陌生的烏木香水氣味瞬間襲上她的鼻息間。
恍惚間,江曼笙想起自己那亂糟糟的頭發,迅速低下頭,伸手將那個隨意綁起的丸子頭扯下來。
盡管相親被婉拒了,但她還是那麼想要給陸祈臣留個好印象啊。
而整個過程中,陸祈臣始終這麼看著她。
他今年二十六歲,又閱人無數,要看透江曼笙的想法不難。
至少江曼笙不討厭他,且不排斥和他相親這件事。
很突然又想起爺爺奶奶。
“江小姐。”陸祈臣開口。
“為什麼會在陸氏集團旗下的企業工作?”以江家的實力,江曼笙完全沒必要。
“……隻是應聘時剛好應聘到了。”她的聲音似乎總是很輕。
陸祈臣又向她走近了一些,其實即使他又走近了一些,兩人離得也不算多近。她似乎有些怕他,下意識就要往後退,又強行止住了。
陸祈臣再次提問:“江小姐和我相親,是家人安排的嗎?”
空氣凝滯了一瞬。
江曼笙很誠實:“是我自己想的。”
“那要和我結婚嗎?”陸祈臣又問。
霎時間還以為是聽錯了,江曼笙被震驚得驀然抬起頭。
然而陸祈臣就那麼平靜地站在她面前,神色裡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春雨還在汩汩落著,有風將路旁的行道樹吹得沙沙作響。
從春發綠芽,夏日繁盛,再到秋葉枯榮,冬雪寥落,四季交迭總是那樣無影無蹤。
但十七歲的風好像又吹回她身邊了。
第6章 正紅的結婚證
江曼笙坐在地毯上,盯著手裡攥著的那本結婚證發呆。
隻是薄薄一本。
上頭印著兩人近在咫尺的照片。
真的是陸祈臣那張幾乎已經在她身體裡刻下難以抹去疤痕的臉龐。
要怎樣才能接受已經和陸祈臣領證這個事實?
當十八歲那年,高三畢業生們扔下的試卷紙頁在空中打著旋掉落地面,青春正式落下帷幕,江曼笙在想“啊陸祈臣就連我的名字也不記得,這就是我漫長暗戀的結局”時,她能想到會有今天嗎?
午後的和煦陽光透過窗子掉進來,在臥室裡落下柔且淡的光斑。
雖說是在兩家人都點頭後才領的證,到底也是領得比較急切。
時間要撥回那個晚上。
當陸祈臣問出“那要和我結婚嗎”這樣的話後,江曼笙仰著頭盯他:“嗯?”
然後她以令人驚愕的速度回了下一句:“……我要。”
最後司機到底也沒趕來,陸祈臣送她回了家,以防她衝動,到了江家樓下時,陸祈臣又提醒她:“我接下來要去加拿大出差半個月,你可以慢慢考慮。”
陸祈臣就坐在她身側,即使坐著他也比她高很多,江曼笙仰著頭:“可以在你去加拿大之前領證嗎?”
聞言,陸祈臣偏頭看她。很難得看到陸祈臣笑了下:“這麼著急?”
問是這麼問,但還是在他去加拿大之前領了證。
最近江曼笙被強制要求多呆在江家。
這天是個周末,江曼笙蹲在客廳裡逗貓,她的親生父親江問洵坐在一旁隨意翻著文件:“陸祈臣加拿大的工作處理得順利嗎?”
聽到這個問題,江曼笙的身子僵了半秒。
完全不知道。
這時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證雖然是領了,但就像一場夢。
其實陸祈臣出差也已經兩周了,但兩人一點聯系也沒有。
“應該……順利吧。”
江問洵:“應該?”
餘光裡,江曼笙看到江問洵將文件丟到一旁,感覺是要好好盤問她了。
江曼笙摸了下鼻子。
正好這時候,她的電話響了起來。
是陌生來電。江曼笙摸出手機,看了一眼。
她摁了接聽,傳來對方慈祥和藹的聲音:“曼笙?”
江曼笙問了個“你好”,對方很快自我介紹,“我是陳一倩。”
對方報出名字後,江曼笙立刻將人對上了。
其實領證前一天,兩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陳一倩這個人不在,但他們聊天時,江曼笙還是記住了。
是照顧陸祈臣從小到大的阿姨。
“陳姨。”江曼笙很快改口。她將貓咪玩具放在地毯上,看了眼江問洵,示意自己要接電話後,他輕點了頭,江曼笙往二樓走去。
那邊很快開口:“再有幾天祈臣就回國了。老夫人說讓我問問,你想不想和祈臣一塊兒來老宅住一段時間?離你公司睿白也就二十幾分鍾的車程。或者……祈臣在睿白附近也有房子,你要是覺得老宅住著不方便上下班,也可以住那邊,我就先過去給你們好好收拾一下。”
江曼笙攥了下手機。
陸祈臣再有幾天就回國了麼?
其實已經兩周,也差不多是他出差半個月的時限了,原來是延期了。
“陳姨。我知道了。等晚點我跟陸”,總那個字被江曼笙生生止了回去,“祈臣商量一下,好嗎?”
陳一倩:“嗯嗯。不用著急,你們倆慢慢商量決定就好。”
江曼笙掛斷電話,其實雖然去也沒關系,完全能應付得來,但江曼笙喜歡自己的生活節奏,並不想住到一大家子人的老宅。
“叮咚”兩聲。還沒摁滅屏幕,手機裡就傳出兩條消息。
一條來自趙姝。
一條來自陸祈臣。
小小的手機屏幕映照著熒熒白光,趙姝是她眾多置頂之一。此刻因為有消息,頓在消息列表最上方。
趙姝的微信是私人號,頭像是個被拖在地上的黃白色小貓,最上頭掛著大大一行白字“誰來救救我,我不想上班”。很有生活氣息,也很可愛。
至於陸祈臣,他的頭像看不出是什麼,很像一塊黑色牆壁。
他們倆剛加上微信沒多久,整個聊天頁估計也隻有一條添加好友成功的通知。江曼笙甚至還沒給他備注,消息列表裡顯示著簡單一個“Lu”。
很鮮明的兩個對比,她和趙姝是一個世界的人,和陸祈臣從來不是。
沒有猶豫,江曼笙先點進趙姝的消息。
趙姝:【普天同慶!我手頭的工作終於全部結束了!明晚我們去清吧吧。我有事想跟你說。】
盡管江曼笙換工作後,工作壓力從來沒有趙姝大,但也難免羨慕了一秒,哇哦這世上還有人有手頭工作全部結束的一天?
她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隻是想了一秒很多在京市混不下去最後回老家的年輕人新聞,就搖了搖頭,讓這樣的念頭輕飄飄飛走了。
趙姝不會的。趙姝是最上進堅定的當代優秀女事業批。
回了個“恭喜。好呀”。江曼笙點開陸祈臣的消息。
Lu:【跟奶奶說了,過段時間再去老宅住。我們先住睿白附近。】
Lu:【另,讓我的秘書加你了,記得通過。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他。】
Lu:【生活上的事隨時找陳姨。】
信息量很簡單明了。江曼笙回了個“我知道了”,退出消息列表,果然看到有一個新好友添加請求,
她點了通過,幾乎隻有一秒,那邊就發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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