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了門,誰都不認誰。蘭山君直到鬱清梧回來也沒有走,而是等到他了,才問:“我央求你一個事情。”
鬱清梧今日跑了一天的太僕寺,正是臭烘烘的,道:“我先去換件衣裳?”
蘭山君輕聲道:“不臭。”
鬱清梧耳朵就紅了。
——難道山君聞過了?
天爺!
他往後面退了退,變得很是正經起來:“是什麼事情?”
蘭山君:“我前幾日宴請紜娘,她跟我說,宋府怕是有意為宋知味娶文淵侯府的姑娘。”
祝紜也是聽她阿娘說的。雖然她不喜歡出門,也不喜歡交友,但她娘喜歡。
因祝夫人這個人待人說話實在是招人喜歡,她的朋友竟然還不少。
文淵侯夫人——當然,以祝家的品級,還是攀附不上的,但是祝夫人認識文淵侯夫人的小姑子的弟妹的三表妹——因著這層層疊疊的關系,她當然知道了此事。
這是件好事,文淵侯夫人並沒有瞞著,可見兩家是私下商議過了。
紜娘來做客的時候就道:“聽聞是宋家三姑娘請了好幾個姑娘一起去府中賞花,但三姑娘卻屢屢向文淵侯大姑娘示好。”
洛陽多的是人精,就有人道:“你別是想她做你大嫂吧?”
宋三姑娘頓時臉色紅了,支支吾吾,不敢再說話。於是眾人都道這是宋國公府有意要娶文淵侯府大姑娘。
祝夫人也是聽說了此事回來感慨,“都說這是門好婚事,宋知味人品相貌極好,是諸位姑娘都想要的好夫婿,沒想到花落文淵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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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紜就欲言又止,想起了蘭山君在信中提及的“宋家上門提親,道宋知味對我一見鍾情,我不信,深覺有詐。”
這才多久啊……
她跟蘭山君道:“文淵侯大姑娘正歡喜呢。”
蘭山君卻覺得宋知味不配娶這麼個人。
文淵侯府大姑娘喚做秦娉婷,是個性子爽利的人,之後嫁給了慶國公府二少爺,跟紜娘做了妯娌。
紜娘性子弱,她便一直幫扶著,誰要是敢說紜娘是高攀,她第一個出來罵人。
蘭山君想了想,便跟紜娘道:“雖背後說人不好,但我隱隱聽人說宋知味是個隻愛男人的斷袖,你回去把此事告訴你阿娘,告訴她,宋家提親,是伍夫人上門做的媒人。”
紜娘憂心忡忡回去了。蘭山君也沒闲著,來找鬱清梧取經。
“於婦宅之事,我倒是知道該怎麼做,但對付他,又不能隻用後宅的手段——若是文淵侯答應了,秦姑娘不願意嫁人也沒用。”
她微微冷眸,“鬱清梧,你知道該如何讓宋知味娶不上妻子嗎?”
鬱清梧聽見她說宋知味三個字,就已經品出了她的一些恨意。又瞧了瞧她的眼色,果然是不同尋常的。她上回提起宋知味也是如此。
若是說她記恨宋家那一回提親,他卻覺得以她的性子遠遠不至於。
但若是細細究尋,又未免傷她的心。他就不究也不尋了,至少不是看上宋知味了就行。
保得住自己的宅中人之位,別的少想也少思,如此,才是夫妻相守之道。
他雖然還沒有成親,但已經深諳此道,便順著她的語氣道:“這個鳥人——真是不達目的不擇手段,眼看鎮國公府不成,竟然又瞄上了文淵侯府。”
他安慰道:“你別著急,我仔細想想辦法。”
蘭山君卻聽見“鳥人”二字,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去恨宋知味。
她而後笑起來,道:“對,這個鳥人。”
壓著她的心事因為罵了這四個字輕松了許多,她跟他一塊在菜地裡走,順便彎腰拔掉一些野草,道:“我知道,你最近在忙太僕寺的事情,我不願意拿這件事情叫你分心,你隻需要告訴我怎麼做,我自己回去想想辦法。”
鬱清梧趕緊道:“太僕寺的事不是一日之間就能做成的,但讓文淵侯拒絕宋知味卻不是大事。”
他遲疑道:“文淵侯這個人,最重聲譽,但又喜愛美色,為了不讓人說他一樹梨花壓海棠,搏一個美名,於是……”
他難為情的說,“他把這些小姑娘都轉給了年輕的學子做妾,等他過去切磋學問的時候,便能……”
蘭山君詫異,“此事為真?”
鬱清梧:“為真。”
他還是聽太僕寺卿蘇大人說的。蘇大人養馬,接觸的人多了,什麼事情都聽說過一點。
他說到這裡,突然頓了頓,道:“山君,你要不要多識得幾個蜀州的姑娘?”
他跟鄔慶川斷離之後,倒是迅速轉入了蜀州的鄉黨之中,頗得喜愛。山君之後嫁給他,難免要跟這些女子打交道。
蘭山君點了點頭,她本也有此意。她正愁沒辦法結識更多的人讓自己立足。
她說,“還望你引薦。”
鬱清梧哎了一聲:“一定,一定。”
他心裡美滋滋的。
夫妻相守,一塊赴宴,定然能成佳話。
而後美了好幾瞬,才又轉回話題,“拿捏住了這個把柄,再把宋家的利害之處說一說,文淵侯就不得不消停了。”
他要臉。
蘭山君卻想到了秦姑娘的那個性子。
猶如她自己養成的這種擰巴性子,她是不是也因為有這麼一個父親,所以才像一個一點就著火的炮仗一樣呢?
她嘆息一聲,“人人皆有苦楚。”
她一直以為文淵侯府大姑娘是個什麼都不愁的性子,所以才那般明媚而無懼。
她帶著慧慧回府了。鬱清梧送了出去,當晚回去寫札記,落筆已經是山尊二字。
他寫道:“因有山尊,我從不知瑀瑀獨行之苦。”
連罵人也是一塊呢。
隻是山君心事太重,他又不知道如何開解。
第二日早間,他起得早早得堵錢媽媽,“我求您老人家一個事情。”
錢媽媽正在煮粥:“什麼事呀?”
鬱清梧:“教我幾句罵人的話吧?”
錢媽媽不明所以,“做什麼要學這個?是要去罵鄔慶川?”
鬱清梧搖頭,蹲下來給錢媽媽往灶裡面放柴火,“我想要教給山君。”
錢媽媽拿著勺子盛粥的手就頓了頓,“什麼?”
鬱清梧:“我昨日教她鳥人,她還挺高興的。”
錢媽媽就舉起了勺子朝著他打去,尊卑也不顧了:“天殺的——你這個鳥人!你教她這個幹什麼!”
第36章 偏我來時不逢春(36)
鬱清梧既然答應了解決文淵侯的事情,當然要把事情辦好。這也算是山君第二次託他做事——上回查點天光的典故將人家弄哭了,這回可要哄笑了才行。
於是細細籌謀幾日,謀劃好了,便下值之後就往文人愛去的高竹館去了。
愛詩文的文淵侯果然就在裡面坐著與人切磋書法。鬱清梧也不過去跟他說話,他自尋了一處雅座,叫了一壺茶——三文錢一壺,如今銀子可珍貴,他舍不得用,恨不得將俸祿都省下來送到蘭山君的手裡。
他如今也算是名人,一進門就有人盯上他了。有些瞧不上他現在的名聲,叫他“三姓家奴”——先投的鄔閣老,而後又跟著皇太孫,但同時又在蜀黨裡頭摻和,可謂是結黨營私,丟了讀書人的臉面。
不過有人卻不在乎這些,隻想著攀上他謀利,於是紛紛過來搭話,鬱清梧不管誰來,都說起養馬的事情。
太僕寺確實是被文人嫌棄的。他說了幾句,這些人便跑得遠遠的,隻怕他將自己也弄去養馬。
鬱清梧耳朵清靜了,繼續喝茶,茶喝完了,他問小二,“可以續些水嗎?”
小二還沒見過這般的大官!他連忙點頭:“可以的。”
鬱清梧再掏出一兩銀子:“再請給上頭的文淵侯一壺新品茶,就說,他今日做的詩句我很喜歡,這是敬他的。”
小二哎了一聲,稀奇的看了他一眼。
自己喝三文錢一壺的,倒是給別人上好茶。
小二端了茶去,一桌子七八個人在,俱都詫異。文淵侯心裡得意,卻好面子,便皺起眉頭,“我不喝他的茶。”
他是個最愛聲譽的,推崇古禮,鬱清梧不尊先生,便是對古禮的踐踏。他不能給好臉色,一旦給了,便是失了臉面。
小二無法,隻能端著茶下去,求道:“大人,文淵侯爺說他今日不想喝茶。”
鬱清梧就道:“那就算了,放在這裡吧,我自己喝。”
小二見他寬和,連忙擦擦汗,將茶水放在桌子上走了。鬱清梧把這壺茶喝了一半,又將自己三文錢的茶水倒進去兌一兌。
小二瞧見了,連連詫異,本是要等他走之後撿了喝的,現在也不想喝了,嘀咕道:“實在是摳門啊……好茶泡水,味道能一樣嘛?”
等他走了,鬱清梧茶也喝得差不多了,便把今日蘇大人給他的讓公馬發情的藥也丟進一點攪和好。
他走了。
文淵侯在二樓見他出門,急急結束自己這桌,又叫小二過去,“人走了麼?”
小二:“走了。”
文淵侯:“走的時候什麼樣子?”
小二:“瞧著不太高興。”
文淵侯猶豫幾瞬,去了鬱清梧的雅間。
而後看見了桌子上的茶。
茶倒是喝得差不多了,他想了想,倒了一杯喝下去,品了品味道,準備作詩一首。
做人留一線,如今鬱清梧正盛,他不能真得罪。喝下去,品出一些滋味,當即寫了一首《高竹館贈鬱清梧詩》,以備下次跟鬱清梧交好,免得鬱清梧今日被下了面子不痛快。
結果剛喝下去沒多久,又在雅間碰見了宋知味。
宋知味也是來尋文淵侯的。
他對母親和三妹妹做的事情很是不喜。本是說好了要慢慢來的,誰知道三妹妹賞花宴一散,就傳出了他想娶文淵侯府姑娘的話。
母親氣得大罵三妹妹,但已經無濟於事。宋知味便來找補。
姻親姻親,除去對女子的喜愛,兩家結親,當然還有對嶽父人品的敬重。
他特意在下值之後來了高竹館,也點了一杯茶給文淵侯,請了他在雅間裡面說話。
文淵侯自鳴得意:可見自己的才華真引得這兩位天之驕子對我欽慕。
他便又要寫一首詩句贈與宋知味。
宋知味:“……”
好。
他垂眸,一邊喝茶,一邊想今日在兵部的事情——他這幾日補了兵部給事中的職。
太僕寺也是隸屬於兵部的。鬱清梧想要動太僕寺,兵部其實並不答應。太僕寺這幾年一直在賣馬,賣出的馬匹銀子留下來,兵部就成了最富裕的地方。
這種好事,誰要是敢挑頭,誰就要被群起攻之。
但是鬱清梧這個人,越是看他行事,就會發現他跟之前的那些正人君子都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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