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淑妃雖上了年歲,但是面容依舊嬌嫩,更有婦人的風韻,她給皇帝按頭,抱怨道:“皇後娘娘根本是萬事不管。哎,從前臣妾還能去問問太孫妃,可是太孫妃身子不好之後,臣妾就不好去問了。隻能來問陛下。”
皇帝很喜歡她的這種“問”。
他開始教導蔡淑妃後宮之事。
劉貫將門關上。
他無意識看向屋脊上的騎鳳仙人。
而後喃喃的道了一句,“陛下真是……老了。”
連蔡淑妃投靠了皇後也看不出來。
他跟劉志道:“我這肩膀有些痛,你按照上回鬱大人的方子給我熬了藥來。”
劉志眼睛一亮,“是。”
他前腳去抓藥,後腳皇太孫就知曉了。
他舒出一口氣,“後宮有皇祖母,蔡淑妃,皇帝的身邊有劉貫。”
現在,就是布置宮內外。
他道:“其他人守著東宮我都不放心,隻放心山君。”
太孫妃坐在一側靜默無言,卻搖頭道:“山君的刀好,眾人都知曉。但是她的刀再好,他們都不會忌憚她。”
山君是一個女子。他們看得見她的鋒芒,卻隻以為她會擺在高閣之上。
太孫妃,“阿虎,你該好好想想怎麼用山君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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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孫一愣,而後點了點頭,“你說得動。用得好,出其不意,確實見血封喉。”
——
元狩五十一年四月二十八,皇帝最終還是見了鎮國公父子。
沒見到人前,他還痛恨老鎮國公臨死之前還鬧出這般的事情來,但等見到,看見二十年前意氣風發的父子成了現在的模樣,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意味。
他將人扶起,嘆息道:“槐蔭,朕,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第89章 點天光(15)
太醫過來給鎮國公父子診脈,而後衝著皇帝搖搖頭,“最遲也不過秋。”
皇帝一愣,“兩人都是?”
太醫點頭,“鎮國公面上看著好些,但其實裡子已經虧空了,是與老鎮國公一樣的脈象。”
皇帝向來愛多想,又想到了皇太孫身上去。
太醫也說皇太孫不行了。
他嘆息一聲:這一群人啊……現在想來,確實是在臨死前決定扳倒齊王做出的最後一搏。
這樣一想,心裡的氣就消了一些。他對老鎮國公感喟道:“槐蔭,朕還記得你出徵前對朕說,你要徹底為朕穩住蜀州,你最後其實也做到了,反而是朕一直對你避而不見。”
鎮國公父子剛回洛陽時,他心裡也是愧疚的。但因為愧疚,頗為尷尬,便更不願意見。
而後時間一長,他日理萬機的,也就忘記了還有這麼兩個人。
再後來想起當年的事情,隻覺得蜀州一事,老鎮國公委實不爭氣。
他給了足夠的兵,是老鎮國公輕敵這才打了敗仗,用上了援兵。
不然哪裡會牽扯出這麼多事情?那些老弱病殘也不用死了。
皇帝唏噓,“一飲一啄,老天公允。”
老鎮國公聞言,便還得愧疚,還得自責,大聲道:“臣,愧對陛下,愧對蜀州啊。”
別的話一句都不敢說。
皇帝拍拍他的手,決心不計較他的過錯,也不責罰他說出蜀州的事情。他道:“朕懂,都是為了小輩們的前程罷了。”
他不也是為了太孫沒有遺憾,所以才忍下這件事情背後的算計嗎?
老鎮國公眼淚縱橫,匍匐在皇帝的腳下哭,“陛下如此,讓臣怎麼有顏面見您?本是要一頭撞死的,可又想在臨死前見妻兒一面……”
他說得悽慘,皇帝心中難免生出一股憐惜,於是萬事好辦了。
他讓大理寺盡快讓齊王籤字畫押,準備讓人守陵墓去。然後又放了鬱清梧歸家。
但蘭山君依舊被關在洛陽府衙裡。
錢媽媽都快氣炸了!
“憑什麼!憑什麼還不放山君出來!”
她拿著菜刀衝鬱清梧比劃,“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險,齊王一旦有歹心,山君怎麼辦?”
鬱清梧舉著手安撫道:“快了,快了。山君還被關,是陛下給太孫警告呢。”
錢媽媽就氣得剁剁剁,炒炒炒,最後把菜全部都裝進食盒裡,一點兒也不給鬱清梧留。
但食盒裡是兩人份的菜。鬱清梧提著食盒去牢獄裡,孫府尹親自過來接,兩人寒暄了幾句,孫府尹立刻邀功,“有一個姓趙的獄卒,家裡有女兒嫁給了齊王府的管事。我前腳剛查出來,後腳就發現他鬼鬼祟祟的到了牢獄裡,手裡拿著繩子……”
鬱清梧黑了臉。
孫府尹見好就收,帶著人出去了。
這邊的牢獄裡就隻剩下蘭山君和鬱清梧兩人。
他們已經有半個月沒有見面。
一個在大理寺牢獄,一個在洛陽府牢獄。
鬱清梧一邊擺菜一邊嘀咕道:“咱們也算是同城坐過牢的情意了。”
蘭山君猝不及防聽見這話,好笑出聲,“哪裡有你這麼想的。”
鬱清梧:“這樣想想我才舒心。”
他輕聲道:“我在大理寺一切都好,卻總擔心你這裡出岔子。有好幾晚我都夢見你變成了一隻老虎咬人脖子。”
蘭山君拿起筷子夾菜:“這夢也算不上壞吧?”
鬱清梧抬起頭認真道,“這還不算壞?吃吃野雞野鹿也就得了,人肉能有什麼好吃的?”
蘭山君一愣,哭笑不得,“你這樣一說,我還怎麼吃飯?”
鬱清梧反應過來,連忙道:“那你吃白菜,別吃肉。”
又問起獄卒拿繩子的事情,蘭山君便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衝著我來的。他本是看守我的獄卒,在我跟前本就正常。至於繩子,我瞧著他們日常也要拿繩子出去綁人。”
但這種關鍵時候,孫府尹想要用他做人情,他們就要收。她道:“我本也是要跟你說的。你出去之後打聽打聽,別連累了人家。”
鬱清梧記下,點頭道:“好。”
兩人重逢,倒是沒有說別的,也默契的沒有提及其他的事,生怕隔牆有耳。
但無論隔牆有沒有耳朵,齊王都是可以被罵的。
鬱清梧一張嘴巴罵人本就厲害,何況憋了這麼久,於是斷斷續續罵了大概半個時辰還不停下。
外頭的孫府尹剛開始聽見吵吵聲還過來聽了一耳朵,聽到後面隻覺得耳朵痛——雖然沒有什麼粗鄙之語,但沒想到文绉绉的話也能罵得這麼髒。
他走遠了些。
鬱清梧也終於罵完了。蘭山君聽得津津有味。她自己是沒有這麼好口才的,她罵齊王和宋知味也隻是多罵了幾句畜生而已。
這就是找到一個會罵人夫婿的好處了。她笑起來,突然伸出手在鬱清梧臉上摸了摸。
“瘦了。”
鬱清梧:“你也是。”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肩膀,“牢獄裡陰湿,很容易得病。你這裡痛不痛?”
蘭山君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在說劉貫。
她笑起來,心中安穩一些,道:“不痛,我身體好得很。”
鬱清梧繼續道:“陛下還沒消氣,你恐怕還要在洛陽府衙裡待著。”
蘭山君眼睛眯了眯,“待多久?”
鬱清梧:“陛下宅心仁厚,應該快了。”
蘭山君慢吞吞道:“那在這之前,我就一直在這裡待著?”
鬱清梧:“隻能如此。”
他笑了笑,“等再出去,你怕是最熟悉洛陽府衙的那個了。”
蘭山君詫異的看向他。
這是要她到時候掌控住洛陽府衙的意思嗎?
她以為皇太孫會想辦法讓她去東宮裡面護著太孫妃一家。
鬱清梧也是她這麼認為的。但是皇太孫卻道:“你不是說以後山君會是一員猛將嗎?你不讓她試試?”
鬱清梧就拒絕不了了。他知曉,山君也拒絕不了。
他嘆息一聲,捏了捏她的臉,“山君,你要記得,我在家裡等你。”
——
元狩五十一年五月初,皇帝命令齊王即刻啟程去冀州守陵。齊王在牢獄裡面寫了血書,懺悔自己的罪責,而後想見皇帝一面。
皇帝到底於心不忍,準備在五月初八的中午跟齊王吃最後一頓午宴。
五月初八凌晨,齊王和楊馗發動了奪宮之變。
他們策反了左金吾衛,右千牛衛,左監門衛等副衛——主將隸屬於皇帝,對皇帝忠心耿耿,他們知曉策反的機會不大,於是從多年前就策反了副衛。
副衛殺掉主將,帶領底下的弟兄殺出了第一刀。
而後,工部主事帶著三百多名工匠開始做援軍,齊王府和楊家等叛軍的奴僕們也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洛陽城裡風聲鶴唳,人人都關起了門戶。
齊王一馬當先,帶著人從北往南攻,先拿下弄宣門,控制住太極宮。而後又在極短的時間內帶著左金吾衛和千騎從北門而入,直指皇帝。
皇帝震怒,當即從永安門和廣運門調兵入承明殿內護駕。
劉貫惶恐的關上大門,道:“陛下,東宮方向有大火,怕是齊王殺到東宮去了。”
皇帝氣得兩眼一暈,“弄宣門二將是朕最信任的將軍,怎麼會被齊王策反?”
劉貫:“怕是早有禍心。”
皇帝冷笑,“好好好,朕倒是要看看,他能有多快到朕的面前來。”
——
宮外,祝杉帶著刑部的人廝殺出一條口子。蘭山君手裡提著一把刀,從孫府尹那裡拿到了符令,道:“大人放心,我和祝大人這就帶著人進宮救駕。”
孫府尹欲哭無淚。
是不是去救駕的他不知道,他隻知道這個架勢,一旦太孫和皇帝有危險,必定是太孫活下來。
而自己能不能活下來,實在是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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