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24-11-19 13:58:153992

所以我就假裝從來不知道,我以為隻要沒有人提,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從他黑瞳裏,我看到自己慘白的臉色。


 


我啞然,有些驚慌地抓著他手,想安撫他情緒:「不是,你別聽鄭樺亂講。」


 


他抽開手,冷冰冰地看著我:「不是,為什麼不喜歡我還要跟我結婚?為什麼要 自虐地去幹月薪三千的工作?還有上次,不愛吃香菜,為什麼還要強忍著吃?」


 


我組織好語言,想讓他冷靜一下:「何源,你聽我解釋。我最開始是因為這個原 因回來的,但…」


 


我最開始是因為他從北京回來工作,但回來發現待在家這邊挺好的啊,有朋友 家人在身邊,不用擔心房租吃飯問題,工作做得得心應手,還當了個小領導。


 


我跟留在北京的朋友聊天,發現比在北京的幸福感強多了。


 


再說,我哪有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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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他嘲弄地看著我:「胡來來,這些年聖母當夠了嗎?拉著我不累嗎?」 我駭然愣住,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胡來來,我不需要你可憐,收起你的憐憫心滾回北京去。」


 


我被他的話氣得腦袋發蒙,一股氣憋在胸口,想說的東西都連不成一句話了。 我直接給了他一巴掌:「何源,你個混蛋。」


19


 


認識何源那年,我八歲。


 


他爸媽離婚,他媽直接放棄監護權走了,留下他跟著他的酒鬼老爹。


 


他挨過的打我全記得,他脖子上的疤,他腰上的疤,都是那時候留下來的。


 


雖然他已經足夠機靈躲著他爸了,但小小的身板上還是滿身的傷,他鄰居看不 下去報警了。


我爸作為員警去他家調查情況,順便口頭教育一番,讓他爸別打孩子,這屬於虐 待兒童。


 


那天我跟著去了,那是第一次見他,目光與他直直對視上。


 


上門的勸說換來他挨更重的打,我偶然碰到了,看見那男人把他摁在水缸裏。


 


 


我拿著彈弓對著那男人說:「放開他,不然我就讓你腦袋開花。」


 


那男人認出了我的身份,怕鬧大了會引來我爸,就鬆開了手。


 


那天何源看我的眼神如黑夜的火把瞬間被點亮,仿佛遇到了救星。


 


我伸出手來:「你跟著我混吧,我爸爸是員警,我保護你,以後不會有人敢欺負 你。」


 


他不願失了男生面子,一臉傷還逞能地笑:「誰保護誰還不一定呢!」


 


說完,在身上擦了擦那隻流血的手,伸來握住了我的手。


 


後來我倆幾乎形影不離,我闖禍他幫我兜底,他挨打我幫他在背地給他爸使絆 子,也就有了我媽口中從小看著他長大這麼一說。


 


九年義務教育後,他爸喝醉酒跌河裏死掉了,他媽已經再嫁,生了一個兒子,不 願供他讀書。


 


他這個人外表嘻嘻哈哈,卻從來不是麻煩別人的性格,我爸媽提出說資助他讀 書,被他一口回絕了。


 


他跟著汽車廠的師傅學汽修,手上身上都是黑黑的,一身汽油味。


 


因為長相太過突出,又趕上短視頻風口浪尖,便靠著直播收入不菲,也算熬過來 了。


 


我知道他悲慘的過去,我懂得他倔強的要強,可他說的那些話真的很傷人,像我 們小時候一起看過的《功夫》裏的如來神掌,將我一掌推回十八年前,我們兩個


 


毫不相幹。


 


車內暗淡燈下,他好似解脫一般,開口道:「胡來來,我們離婚吧。你看你什麼 時候有時間,我們去辦下手續。錢和房子都給你。」


 


我:「好,你準備好離婚協議,我到時候簽字。」


 


然後狂摔車門,去車棚裏找到我的小電驢,騎車回我爸媽家了。


 


20


 


我爸媽瞧見我大半夜回來了,問我是不是跟何源吵架了。 我踢了鞋,跳去沙發上:「對,改天我們就去離婚了。」


我爸媽驚恐萬分,忙拉著我勸說:「你們當婚姻是開玩笑啊?說結就結,說離就 離。」


我抓著抱枕無所謂道:「反正你們也把送出去的份子錢收回去了,不吃虧。」


 


我媽想揍我,我爸拉住了她。


 


他們思來想去,悟到什麼似的,追問我:「是不是因為鄭樺啊?」


 


老兩口焦急地跺腳,說他們就不該拉我去看鄭局,鬧得這一出雞犬不寧。


 


我不耐煩道:「關你們什麼事啊?」


 


反正終有一天這個事情會爆雷,知道就知道了吧,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膽怕他發現


 


了。


 


隻是眼下怎麼辦啊,好煩啊。


 


我決定晾他幾天,讓他過來跟我道歉。


 


結果他這次非常有骨氣,天天照常直播,跟沒事人一樣,跟別人連麥PK玩得火 熱。


他們那幾個主播認識多年,有男有女,私下經常約著見面旅行,我也見過。


 


大家打趣他最近怎麼這麼勤奮,不是一到點就回家找老婆了。


 


他叼著根棒棒糖,插科打諢道:「要努力賺錢啊,說不定馬上變成窮光蛋了。」


 


自從我回來,很少見他抽煙了,他饞煙的時候就叼根棒棒糖。


 


我越看他那張臉就越想抽他,太氣人了。


 


我爸媽覺得我們這樣也不是個辦法,一天到晚勸我回去。


 


我鬱結於心,心情差到極致,跟炮仗一樣,一點就炸。


 


我跟我爸媽大吵一架後跑了出去,然後回到了何源買的那套房子樓下。


 


他不是要離婚嗎?


 


離就離。


 


我抬頭看向那高層,黑著燈,看來沒人,摁了電梯上去,準備把東西都收拾好打


 


包帶走。


 


我懷著百分百的決心和一腔怒氣擰開門鎖,映入眼簾是陽臺的懶人沙發上窩著一 個人,給我嚇得心臟猛然一跳。


 


這個時間點,本不該有人的。


 


何源回頭看向我,他情緒不高地坐在陽臺上,看下麵城市的燈火。


 


他眸子黑漆漆的,眸光流轉,眼裏皆是傾頹之態。


 


他:「胡來來,你又不要我了是嗎?」


 


21


 


這些年我見過他窘迫無助的樣子,見過他在我面前逞強的樣子,如此不堪一擊的 樣子還是少見。


 


這是第二次,他無助地問我是不是不要他了。


 


第一次是八年前,他遍體鱗傷地躺在病床上,生命體徵一點點減弱。


 


那時候他不上學後跟著亂七八糟的人鬼混,去搞什麼催債賺錢,天天一身傷,我 很生氣,勸不了他就跟他冷戰了好久。


 


他也因為我跟鄭樺走得近,刻意跟我疏遠了。


 


那天接到他跟人打鬥受傷的消息,我第一時間趕去了醫院。


 


看到他手腕上被人用鈍器割的傷疤,我這種混世小魔頭第一次感到恐懼


 


 


他被搶救成功後,我幾乎癱在地上。


 


他又擺著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痞笑著過來抱我,說他沒事。


 


我紅著眼睛,給了他一巴掌。


 


我放出狠話:「何源,要死以後死遠點,這輩子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他偏過臉,久久沒有動作。


 


他沉聲說:「好。」


 


高考後我毅然決然去了北京,直到三年後我跟鄭樺提分手,我實在接受不了他精 致利己主義的一面。


 


他不滿我無視他的態度,惡語相向時講出了當年何源受傷的真相。


 


他暴怒地抓著我的胳膊,質問我:「胡來來,你說跟我不是一路人,那你當年憑 什麼那麼肯定何源是跟小混混打鬥受的傷呢?你不也用有色眼鏡看人嗎?你從心 底壓根就瞧不上他。」


 


我瞬間感覺五雷轟頂,瞳孔震驚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他似乎很喜歡我受傷的表情,那副嘴臉宛如毒蛇吐信子:「何源是為了保護你才 受了傷,不然你以為逃犯為什麼那麼快就被抓到了?他的手是因為他不鬆手,


被人用瓦礫一道道割傷的。」


 


我胸膛起伏,強忍著酸楚,反手給他一巴掌:「你早就知道?鄭樺,你比我想得 虛偽自私多了。」


 


我轉身就走了,打開手機準備連夜飛回家。


 


鄭樺泄了氣,他大聲喊住我:「胡來來,這件事隻有我爸知道,何源特意叮囑 的,他不想讓你知道。」


 


我停住腳步,蹲在地上哭了出來。


 


回到我們那個三線城市,我找到何源,那時候他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主播,臉上 是跟人 PK輸了後被畫得醜醜的圖案,我一見他,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


 


他沒想到我會回來,茫然不知所措地想給我擦眼淚,又怕手上的黑色筆墨弄髒我 的臉。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怎麼回來了?我聽阿姨說你和他準備出國了。」


 


我怕露餡,就隨意扯了個謊:「我分手了,不去了。」


 


本來也沒多想去,回來這一趟,我可以下定決心不去了。


 


他聽完就急眼了,抓著我問:「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我搖頭:「沒有。」


 


我抱著他哭得稀裏嘩啦的,他最終還是抱住了我。


 


他那時候狀態已經很不好了,有人在直播間問他是不是有抑鬱症,他念了出來, 發了會兒呆,沒有回答。


 


大學畢業後,我想都沒想,直接從北京回到我們這個三線小城市,找了個雙休工


 


作紮根安家了。


 


然後看著何源的生活一點點變好,有很多人喜歡他,他慢慢也開心了起來。


 


那年不過隨口一說的話,我自己也沒想到後來何源會誤解這麼多年,他以為我深


愛鄭樺。


 


22


 


我走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也就醉酒的狀態才願意袒露真實的想法吧。


 


他不嘴硬能死啊?


 


明明在意得要死,還趕我走!


 


他就這麼在意我回來的原因嗎?


 


我回來過得很開心啊,我跟他結婚又不是為了狗屁的報恩,如果因為這個理 由,我爸媽根本不會同意。


 


我想起在車上那次爭吵,我真的很想扇他一巴掌,再狂捶他一頓,跟他這個情 緒不穩的笨蛋立馬離婚。


可看到他那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一般的眼神,我心軟得一塌糊塗。


 


我轉身去廚房給他熱了一杯牛奶,然後抓了張毯子走過去。


 


我把毯子扔他身上,遞去牛奶:「喝了吧,解酒。」


 


他癡癡道:「胡來來,我這樣很討厭對吧?」


 


 


我語氣不免溫和許多:「別瞎說,趕緊把奶喝了,不然我生氣了。」


 


他在我的注視下乖乖把奶喝了,然後抱著我的胳膊睡著了。


 


我垂眸,又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傷疤,如今傷疤的印子隨著時間逝去淡了不少。


 


我伸手去觸碰那疤痕,有些痛心道:「何源,疼不疼啊?」


 


他似在夢魘,喃喃跟我保證道:「來來,你別害怕我,我在慢慢變好了。你看我 在努力看醫生,在努力吃飯,在努力開心了。」


 


23


 


第二天醒來,發現我竟然躺在床上,旁邊冰冰涼涼的,不知道他走了多久。


 


我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外面有一女聲喊:「何源。」


 


我赤著腳走出臥室,餐桌上擺著早點,四下無人。


 


我去開了門,門口站著一位婦女,很憔悴的模樣。


 


她的身份我是喊媽還是阿姨呢?


 


她瞧見是我,局促得手腳不知如何安放。


 


我禮貌道:「他不在家,要不您先進來?」


 


她點點頭,換了拖鞋走了進來,隨後四下打量著房子,感歎道:「真大啊。」


 


我:「您來是有什麼事兒嗎?」


 


畢竟這位女士在何源幾乎快死的時候,我去找她,她死活都不願出面來看他一眼 的。


 


她遞來一個紅包:「不好意思啊,你們結婚我不知道。」


 


我推了:「都過去這麼久了,就不要了。我們家人多,他那邊的親戚來不來都行。


 


我們兩個坐在客廳尷尬對視,何源不回來,她也不肯跟我說什麼事兒。


 


我便給何源發消息,告訴他他媽來家裏了。


 


沒多大會,何源就開車回來了,他進門後直接一把拉過我護在身後。


 


他質問他媽:「你跟她說什麼了?」


 


他平時嘻嘻哈哈的,但嚴肅的時候,甚至連我都會覺得害怕。


 


那婦人焦急辯解道:「我什麼都沒說。」 然後試圖拽他胳膊,喚他:「源源。」


他冷酷而決絕:「放手。」


 


並警告她道:「如果你再糾纏,我就報警了。」


 


那女人噗通一聲跪在了他面前:「他是你弟弟,如果不是沒辦法,我是不會來找


 


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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