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在事故發生時就碎成渣,但是幾根突出來的白骨頂替玻璃的作用,像肆意瘋長的樹枝。
白骨表面覆蓋一層微粉的薄膜,用銳器輕輕劃開薄膜,肉眼可見細如絲線的青紅血管遍布白骨,將其劃開,黑紅色的血流出來。
岑今眨了下眼睛,順著白骨末梢看去,發現它們是從倒塌的座位長出來,將那座位扶正可以看到一具焦黑的幹屍與車體部件牢不可分。
橫亙著窗戶的白骨應該是這具幹屍的肋骨,車體遭受重擊,乘客和乘客的血肉爛在一起,黏在車廂的座位、窗戶和地面,與之密不可分,連帶骨頭也撞了出來。
因救援不及時,再加上屍體和列車爛在一起無法分離,所以從峽谷上面倒下水泥將其澆灌成一個密閉巨大的墳包,以至於經年之後,死者的骸骨和列車融合在一起,莫名其妙擁有生命力,變成類似於樹杈的物體生長。
不止白骨,還有原本獨屬於人類的神經系統、血管和皮膚、肌肉組織都在緩慢地生長,逐漸覆蓋列車車體,使這輛發生過重大事故的列車車體變成一隻半機械半人類的怪物。
岑今踹斷幾根白骨鑽進幾乎密閉的車廂裡,腳底踩到湿漉漉的粘液有點惡心,便用重力薄膜裹住跑鞋踩在粘液上行走。
列車內部構造和峽谷上方飛奔的列車構造一致,隻是內部損壞嚴重,一片狼藉不說,還有幹屍、肉泥、白骨和透明皮膚組織遍布,粗略一眼還以為是某些大型動物被肢解後的內部。
他率先前往最後一節車廂,裡面都是雜物,角落裡堆滿無數焦黑的箱子,和萊妮交給他的那隻黑箱款式一樣。
將其打開,裡面飄出一堆嗆人的灰塵和黑色灰燼,掃幹淨後露出底部焦黑的十字架和一本完好無損的聖經,岑今將十字架和聖經拿出來重新安置,然後將其他黑箱全部打開,裡面裝滿瓶瓶罐罐。
瓶罐裡都是焦黑色黏膩物體,根本看不清原樣是什麼。
岑今試著打開一罐,惡臭頓時彌漫車廂,惡心得幹嘔,趕緊將蓋子擰回去才止住惡臭。
查詢一遍沒發現特殊物品,岑今轉身離開,當他走到門口時忽覺不對,雖然不能確定萊妮這四口之家是否脫離循環,但他們的行動軌跡未曾脫離這節車廂,說明至少九成九的可能性,這裡就是他們的葬身之所。
既然如此,萊妮四口之家的屍體在哪?
岑今操控雜物全部漂浮於半空,仔細搜尋半天,沒能找到四口之家的殘骸,骨頭、肖似肉泥或衣服等物體全部沒有。
至少三百年後的白骨才會易幹易碎,這才三十年,總不可能風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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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丁燳青悄無聲息地出現,低頭跨入車廂內,圍觀漂浮在空氣中的瓶罐說道:“比想象中還狂熱的宗教分子。”
哪裡看出狂熱?岑今腦中白光一閃,猛然將目光定在大小不一的瓶罐,繞了一圈仔細查看,終於從一個半米來高的瓶罐裡看出點端倪。
原來這半米高的瓶罐裡竟然裝著人類的軀體和頭顱,被某種液體腐蝕得不成型,還是顱骨特殊才辨認出來,最可怕的是半截軀體內部顯然空的,內髒被挖出來另外存放。
車廂內幾十個瓶罐全都裝著人類肢體和內髒,合算下來估計能湊出一個四口之家。
岑今頭皮發麻:“難道萊妮一家不是被混進列車的屠宰之家所害,而是自殺,還互相分屍,將屍塊藏在箱子裡?”
丁燳青:“最古老的燔祭就是將沒有殘缺的祭品洗幹淨,放血殺死,剝皮、切成屍塊,將肉、內髒和頭放在一起烹煮,後來才衍變成全獸火燒。”
岑今:“萊妮他們把自己當成燔祭?”
丁燳青:“耶和華考驗亞伯拉罕的誠心,叫他獻祭親生兒子,對狂熱宗教分子而言,沒什麼比獻祭親人和自己更加能夠彰顯他們的忠誠。”
岑今:“必定有人充當屠夫,屠夫最後怎麼死的?”他想象不到人怎麼分屍自己。
“不難做到,就看當事人夠不夠狠。”丁燳青揮手,手掌上揚下擺,盤旋半空的物體整齊歸類放置,清出一片空地,空氣中的灰塵逐漸凝聚出人形。
隻見這人形的左手高高揚起,猛地插進腹部的位置然後劃開十字,右手將裡面的髒器全部掏出,一一放進面前的玻璃瓶罐,接著手起刀落,砍下肢體,最後斬下頭顱。
剩下光禿禿的軀幹和頭顱擺放在幹淨的車廂正中間,面前則是一組鮮血寫出來的單詞,突然車廂門由外打開,外面有個裙裝蘿莉蹦跳進來,乍見車廂內血腥的一幕愣住,隨即尖叫、癱倒在地。
很快就有一個女人衝進來,良久緩過神,將女孩抱出去,在車廂裡安靜徘徊一陣,盯著鮮血拼寫出來的句子放聲大笑,竟然按照請求將頭顱和軀幹收攏進玻璃瓶罐,再將所有瓶罐藏在黑箱裡,牢牢鎖住最後一節車廂。
岑今緊皺眉頭:“這是時間回溯?”
“不算時間回溯,用比較貼切的形容應該是場景還原,時空中的任一物質都具有記憶,類似攝像機,找到開關然後播放就能看到它們記錄下來的記憶。”
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困難。
無所謂、不糾結,知道曾經發生在這節車廂裡的真相就行。
話說回來,萊妮這四口之家爆料的全過程都沒說他們怎麼死的,不是被屠宰之家殺害,也不是死於列車墜毀焚燒,而且他們身上刀痕斑駁。
如此一來,丁燳青還原的場景可以確定就是真相。
“最後的自殺者身材中等,及肩長發,符合外形條件的人隻有萊妮一個。”
那個外表清純靚麗的女孩生前殺害並分屍家人,最後一刻冷酷地割開身體、掏出內髒還將自己分屍,即使是魔鬼估計也對自己下不了手。
“自殺和殘殺親人在聖經裡都是重罪,極端信仰的四口之家怎麼會明知故犯?”岑今喃喃自語。
丁燳青:“耶和華是唯一的神,崇祂、敬祂是信徒第一誡,當他們將自己視為羔羊獻給神明,就已經獲得諒解,不算原罪。”
“神明這麼想的嗎?”
丁燳青笑了笑,沒有就此做明確的答復,隻說:“重要的是四口之家這麼認為就行。”
岑今額頭和背部已經滲出密密的冷汗,心髒慌亂的感覺像叢生的雜草,無可抑制、無處發泄,他明白是車廂裡尖銳的極端情緒不知不覺侵入大腦和心髒,極短的時間內已經影響到他。
他快步走出車廂,重重關上門,嘈雜如海嘯般的負面情緒便隨鐵門一同關在車廂裡,回頭看去,卻見黑紅色的鐵鏽迅速爬滿車廂,快速長出皮肉血管神經等系統,恍惚間似乎還聽到車廂發出有節奏的心跳聲。
岑今面色凝重地看著這節車廂,感覺它和四口之家融合在一塊兒,已經和整段列車分離開,成為一個全新的、充滿極端負面情緒的怪物。
身前身後各有一隻全新生物體,機械和生物融合,怪誕、畸異和金屬機械等元素相互交融產生觸目驚心的視覺衝擊效果。
“生命真是奇妙。”
岑今緩步行走在車廂內,漸漸聽到一陣緩慢的心跳聲,仿佛能看到三十年前飛馳於月夜之下的列車,當他打開列車操控室赫然見到裡面如蛛網般的神經血管,車頭和操控臺的位置被層層紅肉包裹,像心髒一樣充滿節奏地搏動。
更奇妙的是這顆心髒內部是機械金屬,營造出心房心室的結構。
操控室內一共四具幹屍,掉在腳邊的金屬徽章表明他們的身份分別是副列車長、列車乘務員長和副乘務長,還有一個列車乘警,除此之外沒找到疑似屠宰之家的列車長。
滿心疑惑之時,列車劇烈抖動,車廂內的鐵皮塊散發微弱的紅光,雜物紛紛抖落,露出刻滿車廂內壁的復雜符文,符文表面盤踞許多神經血管。
當波動來臨,神經血管肉眼可見地蠕動,像蛇、像長蟲,一寸寸蠕動覆蓋住符文,吞噬微弱的紅光,而車廂內的心髒波動頻率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大,一聲接一聲,更甚與最後一節車廂的心跳重疊,充斥空曠的車廂,產生回音,一重又一重的頻率疊在一起,威力不亞於殺傷力巨大的超聲波武器。
岑今的大腦傳來刺痛,感覺自己像被關押在密室裡的小白鼠,實驗超聲波加級加量到某個程度,心髒和頭顱估計會被炸得粉碎。
他快速強化大腦,給己身包裹重力膜,抵抗超聲波的攻擊,眼瞳裡的紅霧將列車內外結構分布全部拓印到大腦,便提著行李箱敏捷地爬出車廂,拽著灌木叢借力將自己甩上去,穩穩蹲落在突出的石塊上,低頭眺望波動頗為劇烈的列車。
眼角餘光瞥見列車三四米遠的天塹竟有森森白骨,好奇之下,岑今抬手,五指一屈,離他七八米高度的草木向兩邊撥開,露出兩米深溝壑裡的白骨。
一共兩具白骨,成人白骨身上穿著屬於列車工作人員的制服,肩膀還有標著他身份和名字的金屬銘牌,列車長安東尼。
匍匐在列車長身側的白骨則是穿蕾絲小裙子的女孩,身高大約一米二,很像場景還原裡發現萊妮自殺和分屍的女孩。
圍觀兩具白骨的姿勢,以及被攔腰斬斷的半身,像是倉惶逃亡結果敵人窮追不舍,最後被亂刀砍死。
看白骨攔腰截斷的刀痕軌跡似乎和天塹重合……不是吧,為了解決兩隻逃亡的白骨居然劈山斷水。
誰這麼彪悍?
岑今眼皮一跳:“這兩具白骨該不會是屠宰之家裡的父親和女兒角色?”
丁燳青撐著黑傘:“很明顯是。”
岑今:“你還能再弄一次場景還原嗎?”
丁燳青垂眼看他:“你確定?”
岑今猶疑,場景還原而已,值得丁燳青特意詢問是否確定?
他細思一番,回答確定。
丁燳青笑了下,“看吧。”
岑今眼前一花,天空由晴轉陰,烏雲蔽空,兩道身影倏地閃過,直奔萊茵河,後面還有兩道身影從列車裡倉促跳出,埋頭狂奔,電光火石之間,亮白的刀光似審判的達摩克裡斯之劍從天而降,霎時飛沙走石,狂風呼嘯,山崩石塌,河水炸起千層浪花。
驚天動地的一刀連生活在平原千裡之外的人們都覺察到,不約而同放下手中活計探詢峽谷的天空,可能以為又是一起慘絕人寰的列車事故。
刀芒熄滅,天地歸於平靜,深兩米的天塹如神工鬼力鑿砌而成,被腰斬成兩截的四隻詭異分別被沙石覆蓋、河水淹沒,事後梵蒂岡教廷前來查看,卻因此一無所獲。
一個清脆的響指落在耳邊,還有丁燳青的聲音:“回神。”
岑今眨了下眼睛,瞳孔裡的紅霧還殘餘場景還原時驚天駭地的一刀,不自覺屏住呼吸,這一刻緩緩呼出一口氣,偏頭看著丁燳青問:“你早就知道屠宰之家很久以前就被殺了。”
“我當時在場。”
“那一刀,是你那個霉運纏身的隊友砍出去的?”
“是他。”
看著丁燳青瞳孔裡倒映的自己,岑今忽然有些不自在,肩膀向後仰,拉開距離,左右腳輪流踩了踩地面,盯著溝壑裡的四段白骨。
沙土震顫,白骨完全裸露出來,便暴露出兩具白骨至少有一半的骸骨是金屬機械制造的秘密。
這說明屠宰之家也變成類似幽靈列車的半機械化生物體。
“屠宰之家二十幾年前就被解決,但是萊妮一家四口和列車全體死靈為什麼都不知情?”
“世界的記憶可以被扭曲,魂體的記憶當然也可以被惡意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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