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語。實際上他真的不喜歡看熱鬧啊,他隻喜歡看人發呆。
皇宮,攬風軒。
雖然叫“軒”卻是個湖中亭,落座蓮池最中央,漢白玉成長橋接連兩岸。亭中擺放著一個棋桌,黑白棋子縱橫楚河漢界。
張善自從上次被他吼過後,安分不少,拿著拂塵瑟縮候在一邊,話都少了很多。
微風輕拂,碧水微漾。
“看什麼熱鬧啊?”夏青落到棋桌對面,左顧右盼。
樓觀雪手指闲撥棋子:“等會兒就知道了。”
不一會兒夏青真的見到了。
一群人往這邊走來,看樣子也是修士,但比大街上見到的要像模像樣很多。衣袍翻飛,真有了點仙家的樣子,他們穿著很正統的藍白衣袍,頭戴青玉冠,腰間都整整齊齊配著一把劍。
為首的估計是大宗門弟子,也是這群人中看起來最厲害的。
二十出頭,帶著師弟師妹們見到樓觀雪,齊刷刷跪過行禮後,便不卑不亢站起身來。
緊接著,這位首席弟子開始噼裡啪啦介紹。
先介紹宗門,玄雲宗位居懷金長洲,如何歷史悠久,如何人才輩出。
再介紹前輩長老,譬如誰誰功德如何深厚,誰誰曾經和太祖東徵通天海,戰功顯赫。
再介紹自己,玄雲派第十八代傳人,習的玄雲劍法,修的無情道。
樓觀雪沒喊停,也沒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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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奇奇怪怪看了樓觀雪一眼,然後又看這群人,並沒有發現什麼熱鬧可以看。
反而被那個大弟子喋喋不休的話,說得又困了,揉眼睛,嘀咕一句:“耍我呢。我要睡了,沒事別喊我。”
樓觀雪勾唇一笑。
他是朝著夏青笑的,但是玄雲派那位大弟子心中一喜,以為楚國皇帝對自己很滿意!於是說的更起勁了!
現如今的修士跟尋常道觀裡的道士也並無區別,不能像話本裡那般排山倒海、闢谷脫世。
靈力微博,劍術一般,注定和世俗紅塵剪不斷。所以對於他們來說,楚國帝王也是高高在上、需要討好的存在。
樓觀雪就漫不經心地聽著那人誇誇其談,目光望著對面。
因為夏青是趴著睡的,所以他的視線更像落在棋盤上。
夏青睡覺的姿勢十年如一日。
手從灰色的衣袍裡伸出搭桌上,腕格外纖細,仿佛一手就可以圈住。
黑發靜落貼在臉側,呼吸很平穩。
他閉上眼後,那種安靜的感覺就更明顯了。從靈魂深處透露出的出世安靜。
其實樓觀雪從來沒在意過夏青的長相。
現在才看清,夏青的睫毛其實很卷,顏色是一種偏深的褐。
眉眼尚顯稚嫩,但從眉心過鼻梁過唇峰每一筆都流麗,依稀可窺未來姝色。
玄雲派首席弟子說到了玄雲劍法,說劍法如:“煦色韶光,涎玉沫珠”
樓觀雪含笑,意味不明念了句:“涎玉沫珠?”
首席弟子目露驚喜:“對!陛下有所不知,我玄雲劍法……”
後面他的話他懶得在聽了,樓觀雪在看夏青露出的脖子。
很白,也很脆弱。輕易就能魂飛魄散。
他指間捏著一顆棋子,垂下的眼眸,深黑疏冷,沒人能看懂情緒。
夏青睡得昏昏沉沉,風卷起湖邊一片葉子落到他眉心時,被冷意一激,才慢悠悠轉醒。
剛醒來有點發呆,被對面響動吸引,就直直盯著那邊看——
這是在幹啥?
他看到對面玉石堆砌的高臺上,有人在跳舞。
藍裙縹緲,舉手投足若沾花浮月。
拿著劍,橫、轉、切,輕飄飄,手腕脖頸和腰又細又瘦,彎腰下身時,脆弱盈盈,不堪一折。
美人舞劍,舞到動情處,還含羞帶怯地往湖中亭這邊看一眼。
夏青又揉了下眼,神色懵逼。
緊接著這個藍裙少女下臺,馬上又上來一個藍袍弟子。
到了高臺上,他先閉目運氣,然後大喝一聲,猛地出劍。
劍招紛雜華麗,花式也錯綜復雜,看得人眼花繚亂。
但定眼一看,就能看到有多雜亂無章。
夏青偏頭問樓觀雪:“你這是在找人求雨嗎?”所以喊他過來是看人跳大神的?
與此同時,那位首席弟子頗有些自得的聲音響起:“陛下,您現在所見的,就是我玄雲劍法第六式,百木回春!”
一直神色難測的樓觀雪一下子輕笑出聲。
首席弟子眼睛一亮,以為他感興趣:“百木回春也是我派最為著名的招式!向來所向披靡!”
夏青:“…………”什麼玩意兒啊!
樓觀雪點頭:“嗯”
不知道是回他的“求雨”還是“所向披靡”。
後面又來了個仙風道骨的老者,跟樓觀雪交流了一番,才結束這場熱鬧。
夏青跟著他回寢殿。
樓觀雪在車輦上笑問他:“如何?”
夏青抓了下頭發,無語:“你讓我看他們舞劍,你不如讓我幫你選妃。”
他隻是隨口一說,以諷刺現在道士的沽名釣譽——
結果樓觀雪這個神經病真的讓他幫他選妃了!!!
晚上,夏青坐在書案前,對著燕蘭渝送來的一堆畫冊和一堆花名,人都傻了。
“你真要我來選妃?”
樓觀雪點頭,坐在對面看一本文字偏僻對夏青來說猶如天書的書,道:“不是你要求的嗎。。”
夏青:“……”我要求個屁!他憋屈得說不出話來。
但是自己上次才跟樓觀雪說“有用得到他的地方盡管講”。現在這麼點小事,也就隻能說到做到地應下了。
不過夏青幫樓觀雪選妃,選得特別沒把握,把畫冊翻過來翻過去,還是沒忍住問道:“你喜歡什麼樣的。”
樓觀雪:“隨你。”
夏青提到這個話題就炸毛:“選我喜歡的?靠,樓觀雪你死心吧,我是不會幫你寵幸妃子的!”
別問原因,問就是他也不知道。
樓觀雪合上書,看他一眼,笑問:“這裡面沒你喜歡的嗎?”
夏青一噎。
又想起摘星樓“童子身”之辱。
那作死地詭異的好勝心又來了。
夏青想了想,給出個自認挺牛的答案:“沒,我個人喜歡刺激點的,當然不能在這裡面找。”
樓觀雪盯著他看了很久,微微一笑:“好,那我們去刺激的地方找。”
夏青:“???”什麼玩意兒。
樓觀雪放下書,將玉冠解下,淡淡道:“隨我出宮。”
第22章 璇珈(五)
護城河岸。酒館茶肆參差林立, 金粉迷迭隨風飄開。
月色如鉤,照著這條風月長街燈火通明,紅似胭脂。來來往往寶馬香車, 畫舫高樓鶯歌燕語。
“……”
夏青如果不是不能離開樓觀雪, 他現在已經想要跳車跑路了。
馬車停在河畔最大的一棟樓前, 樓觀雪戴上了上次那張面具, 手裡拿著那根骨笛,衣袍掠過從容下車。他換了身純黑色長袍,金絲繡邊、銀飾佩腰,一看就是貴族公子。
夏青神情復雜:“你真來?”
樓觀雪看著他鬱悶又懵逼的臉, 想了想說:“你若是不想跟我進去,就自己到處轉轉吧。”
夏青咬牙切齒:“……我怎麼到處轉轉啊!我倒是想啊!我又離不開你!”
樓觀雪看他一眼:“手給我。”
夏青瞪他, 把手伸出去後,卻見樓觀雪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根系著舍利子的紅繩來。
舍利子是青色的,似乎剛從灰燼裡被取出, 周圍縈繞著一層的焦黑色。
樓觀雪把紅繩系到夏青手上的一刻, 夏青隻感覺腕上的皮膚血肉似乎在被炙熱的火活生生烤。
“這是什麼東西?!”好痛啊, 他飛快甩手, 想要掙脫,卻被樓觀雪手摁著,冷聲道:“別動。”
夏青磨了下牙,也就乖乖地不動了。
紅繩系好時,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要快被舍利子燙出一個洞!
“給我系上這個幹什麼?”夏青用手去撥弄那顆舍利子。結果視線落到自己實實在在的手時, 沒忍住大喊了一聲:“我靠!”
聲音驚動了湖上的船家。
“哗啦”, 竹篙欸乃劃開靜水, 船公奇怪地看過來。
夏青人都懵了, 與那個船公視線對上, 確信自己現在是個活人後,趕忙從車上跳了下來,踏踏實實站在地面上。
“這就是你說的能幫我復活?”
樓觀雪視線落在他臉上幾秒,淡淡應道:“嗯。”
夏青:“……”絕了!!!
夏青人站在陵光城夜間最繁華的風月街,淺褐色的眼神因為震驚而擴散,黑發隨風吹拂,露出瑩白的肌膚來。
樓觀雪拿著骨笛輕佻地把他額前雜亂的頭發扶開,桃花眼深邃莫測,笑了下,聲音漫不經心 :“你現在想走也可以走。”
夏青:“……”
樓觀雪收回笛子,又說:“不想走就在外面等著我出來。”
夏青看他一眼沒說話,半天憋著開口:“你讓我想想。”
樓觀雪輕笑一聲:“嗯,好。”
果然樓觀雪來這裡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找刺激。
他收了笑意,臉色若冰雪,面具下是高挺如玉山的鼻梁和豔若水色的唇,衣袍掠過一地的紅塵熱鬧,便往那棟青樓裡走。
夏青被他一個人留在身後,發了好一會兒呆。
等被冷風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才趕緊衝到了護城河邊,蹲下去借著粼粼波光看清自己現在的臉。
這張臉和現代有所相似卻又在細微之處有很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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