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嚇他了?”大頭他媽有些懷疑地看著他。
“沒。”元午簡單地回答,往碼頭旁邊的路上看了看,沒看到林城步的車。
“那他看了你就跑是為什麼?”大頭他媽又問。
“雞見了他還跑呢。”元午說。
大頭已經跑沒影兒了,林城步也沒有人影。
元午站在土路上左右兩邊都瞅了半天,又到林子裡轉了轉,什麼也沒看到,沒有車,當然也沒有吃了退燒藥睡覺的林城步。
元午靠著一棵樹坐在了泥地上,把本來想帶給林城步的可樂打開,灌了兩口,莫名其妙地有些說不上來的悵然。
林城步走了,可樂沒有了,啤酒也沒有了,明天又得去鎮上了,這種被打破了沉悶節奏的生活突然讓他有點兒煩躁。
第10章
“要不今天別做豆腐了,”林城步跑進後廚的時候,已經是四點多了,別說豆腐沒有提前做,就連別的菜要準備的材料時間上也夠嗆,“我今天……”
“沒事兒,早上我打你電話關機,就請梁師父早上來做了豆腐了,”老板娘看著他,“你是不是病了?臉色真難看啊。”
“可能著涼了,”林城步揉揉臉,“早上吃了藥睡過頭了。”
“你休息兩天吧,你師父這兩天有空,”老板娘拍拍他,“去醫院體檢一下?別老覺得自己年輕就不在乎。”
“您比我媽還啰嗦,”林城步笑笑,“我真沒事兒。”
“我要是你媽直接就押著你去醫院了,還在這兒跟你廢話呢。”老板娘嘆了口氣。
老板娘叫孫映春,人挺好,如果不是因為她女兒才剛四歲,林城步還挺想認她做幹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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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叫春稚小館的私菜館是她爺爺一手經營起來的,年紀大了之後交給了她,也做得很順。
小館的員工不多,孫映春跟每一個人關系都很好,林城步跟師父跳槽過來之後,還沒見過有員工辭職的,這麼些年都是這些面孔。
有時候他覺得鬱悶了,在小館看看熟悉的環境和熟悉的這些臉都能舒服不少……不過今天算是例外,今天他是真的病了,就算是看著師父的臉也沒什麼用。
林城步換好衣服,往嘴裡塞了顆洋參含片,然後去了廚房,把正準備做菜的師父換了下來。
“都跟原來一樣,就有一桌加了個芋頭。”師父說。
“嗯,好。”林城步點點頭。
“要是不舒服就休息幾天,”師父在一邊說,“你這個狀態做出來的菜也帶著你的情緒,會影響味道的。”
“我現在喜洋洋呢。”林城步衝他笑笑。
師父經常都這麼神叨叨的,做菜跟練功夫似的各種心法,林城步感覺按自己這悟性估計這輩子都得不到他老人家的真傳。
一陣忙活把幾個菜做出來之後,林城步出了廚房,打算去後院休息一會兒。
後院跟前院一樣裝修得挺好,還放了兩套小桌椅,不過客人都不會過來,一般都是小館自己的員工在這兒休息。
林城步在椅子上坐下,點了根煙,摸出手機看了看。
手機看來沒什麼問題了,開機之後顯示有幾個未接和兩條短信,他看過之後都逐條刪掉了。
他這樣的習慣已經挺長時間了,通話記錄和短信一打開就能看到的是元午的名字,最後一個電話是元午打進來的,他沒接到,然後元午又發了個短信過來。
-算了,不去了,沒心情。
快兩年了,他再也沒有跟元午有過正常的交流,哪怕是爭執和不對付。
林城步輕輕嘆了口氣,吐了個煙圈。
“小步,”在林城步靠在椅子裡昏昏欲睡的時候,一個服務員走了過來,“四包的客人要見廚師。”
“嗯?”林城步還有些迷糊,“菜有問題?”
“不是,就是說要見見廚師。”服務員說。
林城步皺了皺眉,感覺似乎已經知道是什麼人了:“那咱好幾個廚師呢……”
“指名了要見‘踏雪’的廚師,”服務員笑笑,“還說是年輕的那個。”
林城步嘖了一聲,那道豆腐師父給起了個名字叫踏雪,小館裡會做這道菜的隻有他和林城步。
“下次他再來就說我辭職了。”林城步有些無奈地站了起來。
“不敢啊,惹不起他。”服務員說。
惹不起的這位叫江承宇,是市裡一個特別有逼格的酒吧的老板,小館的老顧客,跟孫映春很熟,說起來小館的這幫員工對他都挺熟悉的。
剛接觸的時候林城步覺得他青年才俊,之後就……說不清了,總之特別難纏。
林城步每次看到他都會覺得頭疼,哪怕跟元午認識還是因為他。
“江老板,”林城步推開四包的門走了進去,房間裡隻有江承宇一個人,他有氣無力地打了個招呼,“菜不滿意麼?”
“就知道你在,”江承宇靠在椅背上笑了笑,“剛我問孫二娘,她還說你沒來,豆腐是梁師父做的,我一吃就知道是你做的。”
林城步沒說話。
“坐,”江承宇指了指旁邊的椅子,“我沒什麼事兒,就找你聊兩句。”
“我上班呢。”林城步說。
“屁,”江承宇看了他一眼,“你炒完菜就下班了,剛肯定在後院兒抽煙,咱倆認識多久了,跟我扯這些。”
“認識這麼久了,你也該知道我為什麼跟你扯這些吧,”林城步說,“沒事兒我先走了,我今天不舒服。”
“看出來了,”江承宇說,“跟嗑大了似的。”
“嗯。”林城步應了一聲。
“行吧,我也沒什麼正事兒,”江承宇慢條斯理地舀了勺豆腐,“聽說你找到他了?”
“嗯。”林城步看了他一眼,誰嘴這麼快。
“又繼續?”江承宇問。
“嗯。”林城步拿過桌上的壺倒了杯水喝了。
“那我又沒戲了?”江承宇一臉遺憾。
“你什麼時候有過戲?”林城步看著他。
“真絕情,真想抽你,”江承宇仰了仰頭笑了起來,“知道麼你這樣子我特別看不下去。”
“那快別看了,求你了。”林城步很誠懇地說。
“就看,”江承宇喝了口啤酒,“小步,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他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那又怎麼樣?”林城步反問。
“你喜歡的是以前那個,不是現在這個,”江承宇說,“你現在這狀態跟他一樣,有病知道麼?”
“我又沒跟你要藥,”林城步說,轉身往門口走,“我知道我在幹嘛。”
“小步,”江承宇在他身後說,“我教你個辦法。”
林城步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他。
“我如果是你,”江承宇站起來走到他跟前,湊近了低聲說,“我就放棄把他弄回來,反正他如果不承認自己有問題,也不配合去看醫生,就很難再回到以前,對不對?”
林城步往後讓了讓,沒說話。
“那我就放棄,從現在開始,”江承宇說,“跟他重新開始。”
“嗯?”林城步愣了愣。
“我太偉大了,”江承宇回到桌子旁邊坐下,“居然把這麼好的辦法告訴你。”
“是啊,”林城步點了點頭,“你為什麼這麼偉大。”
“我看他對你也沒什麼興趣,等他拒絕你了,”江承宇夾了一筷子菜吃著,“我在這兒等你。”
林城步覺得身上有點兒發冷,估計燒還是沒退下去,渾身發疼的沒心情跟他繼續討論這個問題,走出包廂關上了門。
不過江承宇這個不靠譜的提議倒的確是讓他心裡動了動。
一直以來他的確都是在努力地想要把元午拉回來,回到原來的生活裡,但元午根本不配合,甚至自己不斷地給自己找到各種理由來忽略一切不合理。
那麼,如果他放棄,順著元午……在另一個世界,在元午的世界裡重新開始……
這樣行嗎?
公平嗎?
林城步本來就昏昏沉沉的腦袋進了這樣深度的思考之後更暈了,拉開車門的時候覺得眼前晃得厲害。
他猶豫了一下關上了車門,到路邊打了輛車。
不想吃飯,也沒有想吃飯的感覺,他在樓下餅屋買了點兒紅豆酥和一桶酸奶就回了家。
馬上到周末了,一晚上電話響了好幾次,一幫朋友要聚聚,吃飯的喝茶的泡吧的,林城步全都推掉了。
他什麼也不想幹,自打跟元午見了面之後,他就沒心思幹別的了,再加上人不舒服。
團在沙發上吃了兩個紅豆酥,喝了半杯酸奶,看個電視劇還沒把人臉認全就睡著了。
小冰箱空了,連冰棍都沒了,元午不得不拿出便籤開始寫採購清單。
便籤本前幾頁依舊是那些他看不明白的內容,凌亂的筆跡橫七豎八地隨意地排列著。
應該都是以前自己隨手記下來的無關緊要的東西,但為什麼一直也沒撕掉還留著……他已經記不清原因了,就連自己為什麼不再看看都是什麼內容也已經記不清了。
把要買的東西列好單子之後,元午撕下了那一頁便籤。
便籤本已經很薄,後面沒有幾頁了,都撕完之後這個本子就應該扔掉了吧。
那……到底前面他都寫了些什麼呢?
元午捏了捏本子,猶豫了一下,翻開了第一頁。
風很大。
記得打電話。
買零食。
……
都是些提醒內容,元午隻大致掃了兩眼,這頁的最下面凌亂地寫著一行類似清單的東西,其中的三個字讓他的手猛地一抖,迅速地把這頁翻了過去。
潛水鏡。
後面的東西他突然不太想去看了,強烈的不安一陣陣湧上來,他的目光飛快地從之後兩三頁掠過。
一個日期跳進了他的視線範圍裡。
他像是被捅了一刀似地把本子狠狠地扔到了一邊,又把幾件舊衣服扔過去蓋在了本子上面。
呼吸很急,心跳快得他身體都有些跟著發抖。
再也不看了。
元午站到船尾,點了根煙,盯著水面。
今天風不算大,水面很平靜,偶爾能看到很小的魚飛快地遊過,帶起細微的水波。
元午不經常這樣盯著水看,無論是清澈的還是渾濁的水,都會讓他覺得不舒服,很不舒服。
但有時候他又會感覺離不開,抗拒卻又說不清道不明地想要接近,似乎在他和水之間有某種關系,就像便籤本上那些讓他莫名會驚懼的內容,他害怕看到,卻又不能扔掉。
為什麼……
元午拿了清單準備去村裡拿車,經過碼頭的時候,看到了大頭。
“你昨天沒有看到我吧!”大頭很期待地問。
“沒有,”元午從錢包裡抽了十塊錢出來,“給你,不能亂花。”
“嗯,謝謝小午哥……叔叔,”大頭接過錢,小心地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那我一天花一塊錢行嗎?”
“兩天一塊錢,”元午說,“你要是四天才用一次,就可以用兩塊錢了。”
“哦,”大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你去哪兒?”
“去鎮上。”元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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