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能怎麼辦?”元午笑了笑,“能怎麼辦?”
林城步沒再說話。
是啊,能怎麼辦?元午報了警,網站被封了,還能怎麼辦?
林城步突然有些能體會到元午面對這一切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自己的親兄弟,就陷在這樣不可思議的黑暗裡,而自己卻沒有任何辦法。
那種無助和絕望的感覺。
“真想死的人,”元午聲音低了下去,“你攔不住的,真的。”
“我想喝奶茶,貢茶。”林城步突然說。
元午沒說話,抬眼瞅了瞅他。
“大叔,”林城步伸手過去,在元午手上摸了兩下,又握緊了輕輕晃了晃,“大叔,請我喝杯奶茶吧?”
“別撒嬌,”元午眯縫了一下眼睛,“挺大一個青年。”
“元午請我喝茶奶茶。”林城步說。
元午嘖了一聲:“你挺煩人的知道嗎?”
“貢茶,”林城步說,“我知道哪兒有,離得不遠,我以前下班了路過就會去喝,他家是我喝過的所有貢茶裡奶蓋最厚的。”
“小娘們兒,”元午抽出手,站了起來,“這頓飯用結賬嗎?”
“不用,”林城步也站了起來,“你想吃的時候過來,都不用結賬,來了吃,吃完走。”
“走吧,”元午伸開胳膊活動了一下,“請你喝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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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林城步指了指他,“再瞎給我起外號我罵人了啊。”
“罵一句我聽聽。”元午穿上外套。
“你大爺。”林城步說。
“嗯,”元午點點頭,“我大爺是你沒錯。”
林城步沒再接話,看元午情緒還算可以,別的他就無所謂了。
元午應該知道他是在打岔,也挺配合,這讓林城步感覺很踏實,不管怎麼說,元午是在努力擺脫那些陰影。
隻是他有點兒鬱悶,早知道今天就不應該帶元午過來吃飯,這個世界一旦小起來,就他媽跟小說似的那麼狗血。
“你說,”元午跟他一塊兒慢慢往貢茶那邊遛達走著,“能不能跟他們商量一下,加錢買杯隻有奶蓋沒有茶的?”
“不能,”林城步笑了起來,“我試過,人家不那麼賣。”
“以前也不知道這麼喜歡奶油,”元午想了想,“要不哪天給你弄個奶油朗姆……”
“哪天?”林城步馬上問。
“就是……哪天。”元午說。
“沒具體時間我都沒個盼頭,”林城步嘆了口氣,“就看你以前成天給江承宇弄特調,好容易說給我弄一次,還不知道猴年馬月。”
“等我送你禮物的時候吧,”元午打了個呵欠,“這個都不需要工具,拿個量杯就能做了。”
“好,”林城步看著他,“我可記著了啊。”
“記著吧。”元午說。
晚上逛街的人多,奶茶店的生意很好,他倆站那兒排除排了能有20分鍾才終於拿到了奶茶。
還沒地兒坐了。
“路邊找個椅子吧……”林城步左右看著,目光所及之處的所有椅子上都坐著人,“靠。”
“回車上喝,”元午說,“也沒多遠。”
“我怕回車上我都已經喝沒了。”林城步說。
回到車上的坐好的時候,元午的奶茶還有一滿杯,林城步手裡的隻剩了個底兒。
元午剛按他上次說的,吸管放在奶油和茶的交界處,剛喝了兩口,林城步那邊已經喝空了。
“哎,”他很鬱悶地晃了晃杯子,又看了一眼元午的杯子,“你怎麼喝這麼慢。”
“因為我撐。”元午說。
“那你喝不完勻我點兒。”林城步馬上把杯蓋給掀開了。
元午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把杯子遞了過來:“得了,你喝吧。”
“那我多不好意思。”林城步說。
“得了吧,”元午看著他,“演技太浮誇了。”
林城步笑了笑,拿過了他手裡的杯子,喝了兩大口:“你剛吃撐了?”
“嗯。”元午點點頭。
“好吃吧?”林城步說。
“一晚上問八百遍了,”元午把車座往後調了調,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再問我就要說不好吃了。”
“不問了。”林城步笑著說。
車子就停在路邊,外面是車水馬龍的街道。
閃爍的霓虹燈,穿梭的車流,來來往往的人,車窗像個屏幕一樣變幻著內容。
林城步還挺喜歡這樣的感覺,紛雜的世界依舊是紛雜的,但身邊卻有一個安靜的小空間。
元午在旁邊,閉著眼養神,臉上閃動著的光影出奇的安靜。
他喝完奶茶,把兩個杯子摞在一起放到一邊,轉頭看著元午。
就是這種時候,他就會有些想法。
摟一下,蹭一蹭,親一口。
在元午的前額上,前額垂下的頭發上,鼻梁上,眼睛上,唇上。
他慢慢靠近過去,屏息凝神的像是要幹件什麼大事兒。
不過的確是件挺大的事兒,這是他第二次在元午“清醒”狀態想吻一下,第一次被拷車上了,這一次……
距離很近了,他能看清元午微微顫著的睫毛,元午的睫毛不算濃密,但是挺長的。
“其實,”元午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著他,“我現在心情不算太好。”
林城步猛地定住了,被當場發現並拒絕的尷尬感撲面而來。
“我一直努力調整,想方設法控制,”元午說,“但是情緒這種東西,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嗯。”林城步輕輕應了一聲。
“有些事,我一想到,就會痛苦,”元午擰起了眉,“我一想到元申的那些事,他在那個網站裡碰到的人,看見的事,他經歷過的那些黑暗,我就……”
“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林城步把手放到他肩上,一下下輕輕捏著,“你不要總把他的這些事跟你聯系在一起,不是他因為你怎麼樣了,知道嗎?”
“我知道,”元午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了出來,“我知道。”
“我送你回家吧?”林城步輕聲說,“回家睡一覺?”
“好。”元午點了點頭。
林城步開著車往元午家去,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
元午回來之後,跟以前有了不小的變化,不再像以前那麼冷漠,脾氣似乎也小了,林城步幾乎沒有再看到他發火。
但這樣的變化讓他有些迷茫,一向冷淡強硬的元午似乎變得……軟弱了很多。
是因為被撕開的傷口不需要他再偽裝,還是需要重新面對過去的那些壓力,他不知道。
“到了。”林城步把車停在了元午家樓下。
“哦。”元午應了一聲,閉著眼沒動。
“還要在出去兜幾圈兒嗎?”林城步問。
“不用了,”元午慢慢睜開眼睛,活動了一下脖子,“謝謝。”
“別老跟我說謝謝,不習慣。”林城步皺皺眉。
“是習慣我罵你麼。”元午說。
“也不是,”林城步嘆了口氣,“就覺得會生分。”
元午沒說話,看著窗外。
窗外沒有人,也沒什麼東西可看的,就一根路燈柱子杵那兒,但元午還是看了很長時間。
然後轉過了頭,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小步。”
“嗯?”林城步看著他,元午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正經地叫過他名字了。
“我吧,”元午把車窗放了下去,點了根煙,趴在窗口,“對我自己什麼樣其實挺清楚的,我一直說元申不正常,但是就我自己,就這麼長大的,我也談不上多健康。”
林城步沒說話。
“我不太習慣有人對我好,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人好,”元午抽了口煙,“有人對我好的時候,我就會害怕,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該怎麼去跟對我好的人相處。”
“看出來了。”林城步說。
“我跟你說上床什麼的,”元午轉過頭看著他,“你別當真。”
林城步跟他對視著。
“我就算真是那麼想的,也不會那麼做,”元午拍了拍他的臉,“懂嗎?”
“你想說什麼?”林城步抓住他的手。
“梁醫生說過,我這個情況,得慢慢來,心理疏導需要很長時間,”元午說,“很長時間是多長,誰也不知道,你在我身上耗了這麼多年,毛頭傻小子都變成毛頭傻青年了……”
“我不傻。”林城步嘖了一聲。
“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跟人建很親密的關系,你懂我意思嗎?”元午看著他,“你不傻,你該知道我意思吧?”
“我們倆現在的關系就比以前親密,”林城步看著他,“你自己能感覺到吧?我都感覺到了,你是想說你是刻意這樣嗎。”
元午看著他沒說話。
“行了我知道了,”林城步說,“你回去睡覺吧,明天一早還要去梁醫生那兒吧?”
“嗯,”元午下了車,關上車門之後想想又趴到車窗上,“我說,別再上對街守著了啊。”
“不守了,”林城步說,元午轉身往樓裡走的時候他又說了一句,“下周你去見你爺爺奶奶的時候告訴我,我陪你去。”
元午扭頭看著他。
“聽到沒啊!”林城步瞪著他。
“……聽到了。”元午說。
“今天的話你說了就說了,”林城步還是瞪著他,“我也就這麼一聽,現在我說,你聽。”
“嗯。”元午想想走回來趴在車窗上看著他。
“有病你就去看!不會對人好你就跟我學!”林城步說,“我費勁對你這麼多年,你用幾句廢話就想打發我,我告訴你不可能!你丫是個神經病的時候我都沒說什麼,你現在好點兒了你就想跑啊?沒門兒我告訴你!”
元午張了張嘴想說話,被他打斷了。
“你閉嘴!”林城步指了指他,“你怎麼對我不用你說,我自己能感覺到!我現在覺得你對我比以前好!聽清楚了嗎元大叔!”
元午沒出聲,看著他似乎有點兒沒回過神。
“問你呢!”林城步提高聲音。
“……聽清了。”元午說。
第33章
元午站在樓道口,看著林城步怒氣衝衝地倒車,撞到旁邊花壇的護欄上,再吱地一聲掉了個頭,唰唰地開走。
他莫名其妙有點想笑,拿出手機給林城步發了個消息。
-左邊燈罩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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