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恕趕著換了衣裳去慈慶宮,不耐煩同他掰扯浪費時間,隻輕描淡寫地問:“怎麼不見高督主?”說完之後他才好似剛想起來一般道:“竟忘了,高督主已被陛下發落了。”
他語氣關切,神色卻嘲諷:“如今東廠無人管事,高掌印一人顧著司禮監與東廠,竟如此得闲麼?”
高遠先前借由職權之便,羅織罪名,抓了數名書生屈打成招。結果不想踢到了鐵板,逼得孫家人告御狀,激起了無數文人的怒火。
此案是殷承玉親自督辦,在離京趕赴山東之前就已經定案。
隻不過當時山東叛亂突生,高遠又是皇帝的人,他們沒有等待隆豐帝的處置結果,便去了山東。
回來後他才知曉,隆豐帝得知此事後大怒,為了平息文人們的怒火,直接將高遠斬首示眾了。
高賢手底下還有幾個得力的幹兒子,倒是不太心疼這個同宗兄弟。但聽說他後頭舉薦了自己的幹兒子接替高遠的位置,不僅未被允準,反而還遭了隆豐帝的訓斥。
如今東廠督主的位置就這麼空懸著。
高賢特意來看薛恕的笑話,卻被薛恕狠狠踩了兩下痛腳。
他陰沉沉看著薛恕:“你好得很,隻盼太子能用上得你,不然日後若是落到了咱家手中……”自有你好果子吃。
薛恕抬眼瞥他一眼,與他擦肩而過,神色輕慢:“那就不勞高掌印操心了。”
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殿下用得上他的地方,可多著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大狗勾:我暖床功夫一流,太子可寵我,你懂個jier(白眼.jpg
殿下:?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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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裡沒有秘密,薛恕遭了隆豐帝訓斥,被罷了西廠和御馬監官職的事,很快便傳開了。
薛恕回西廠的住處換了身衣裳,出來時就察覺了西廠番役們隱晦的打量。先前在他麾下辦事的,神色多帶著擔憂;而那些未曾跟著他的人,則多少帶了些隱秘的幸災樂禍。
他一眼掃過,眼中並無太多波瀾。
這深宮裡就是如此,成千上萬的宮女太監們伺候那少數幾個主子,越是身份低賤之人,越是喜歡跟紅頂白,逢高踩低。
好似這樣自己就也成了主子一般。
他當年剛進宮中時,沒有殿下保駕護航,亦沒有富裕的銀錢打點關系,冷眼和訓斥都是輕的,若是遇見脾氣差的女官或者大太監,毫無緣由挨一頓鞭子或者竹板是家常便飯。
西廠在他之上,尚有一個督主和掌刑千戶,先前西廠勢弱,他又得隆豐帝寵信,這二人便龜縮不出,最多暗中做些小動作。如今聽聞他觸怒了隆豐帝,恐怕要坐不住了。
隻可惜這些人的如意算盤都打錯了,他既敢得罪隆豐帝,自然也有把握重得他的信任。
想到即將到來的冬狩,薛恕眼中露出些許輕蔑,毫不遲疑地往慈慶宮去了。
*
薛恕過去慈慶宮時,已經是傍晚。
晌午乾清宮發生的事鄭多寶也聽說了,他剛和殷承玉稟報完,外頭就來通報薛恕求見。
“讓他進來吧。”殷承玉道。
鄭多寶“诶”了聲,到外間去喚人。瞧見薛恕時,還出言安撫道:“不過挨了頓訓斥,莫要放在心上。先前你不是就想留在慈慶宮伺候?如今倒也算如願了。”
薛恕瞧他一眼,隨意應了聲,便大步往裡間去。
殷承玉換了身家常的藏藍夾棉長袍,領口一圈鑲了黑色的毛邊,他坐在桌邊慢條斯理地泡茶,舉手投足間貴氣天成。
瞧見薛恕進來,他揮退了屋裡伺候的人,才抬眸看過去:“乾清宮的事鄭多寶已說與孤聽了。”
薛恕垂著眸:“臣是故意的。”
認錯速度倒是快,但神色間卻半點看不出覺得自己有錯的樣子。
“孤就猜到你是故意的。”殷承玉倒是並未生氣,反而笑了聲:“既這麼想來慈慶宮伺候,以後便留下吧。鄭多寶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孤也不忍使喚他,你來了倒是正好頂上。”
他神色慵懶地支著下颌,乜了薛恕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腿:“先過來替孤捶捶腿。”
薛恕垂著眸上前,單膝跪在一旁,控制著力道替他捶腿。
殷承玉瞧著他順服的模樣,愉悅地眯了眯眼,又抬手去揉捏著他耳垂:“你這些日子倒是聽話得很。”
仔細想想,自地動遇險之後,薛恕竟一次也沒有惹他生氣過。
薛恕手上頓了下,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隻聲音有些沉:“我聽話,殿下便多疼我些。”
若是放在上一世那個境遇,這樣的話他是決計說不出口的。
他與殷承玉之間不論彼此境遇如何,他從來都將自己放在最低微處。隻是那時他自卑於閹人身份,又覺得殷承玉是受形勢所迫方才忍辱負重與他做戲。每每想起便覺怒火摧心,更不可能輕易示弱。隻能使盡手段,逼著他說些好聽的話來哄他。
可結果總是事與願違。
直到大夢初醒,他才明白自己大錯特錯。
這樣驕傲的人,逼迫隻會將人推得更遠。他需得將自己的弱點露出來,引誘他自己一點一點靠近。
薛恕藏起眼底的晦暗之色,借著按揉的動作,指尖若有似無地劃過他腿上的敏感之處。
就如同殷承玉了解他一樣,他亦熟悉殷承玉的每一處。
他的動作極其輕微,殷承玉隻覺得他伺候人的功夫越發熟練,愜意地微眯了眼,指尖在他側臉流連,笑道:“越發諂媚。”
*
因隆豐帝的口諭,薛恕留在了慈慶宮,每日隨侍殷承玉左右。
原先殷承玉的一應起居用度都是鄭多寶親手料理,他是慈慶宮的管事太監,殷承玉又未立太子妃,慈慶宮裡的大小事務都要他管著,多少有些忙不過來。
但將太子的事交由旁人他又不放心,便隻能辛苦些兩頭兼顧著。
如今薛恕來了,他心思缜密處事周到,又得殷承玉歡心,是以順理成章地接手了太子的日常起居。
鄭多寶一面覺得省心不少,一面又覺得哪裡有點怪。
自從薛恕伺候太子之後,太子身邊就沒再有旁的人能靠近。薛恕白日裡伺候洗漱更衣,晚間伺候沐浴,連鋪床暖床這樣的事都一力擔了。
原先伺候太子的太監宮女們無事可做,隻能做些灑掃的雜事。
甚至還有人偷偷尋了鄭多寶抱怨,說薛恕搶了自己的活兒。也不乏有那看薛恕不順眼想要挑事的來上眼藥,說薛恕怕是想爭一爭這東宮總管的位置。
鄭多寶是皇後賜的人,又有打小看顧太子的情分,自然沒將這話放在心上。
隻是他看著薛恕端著洗腳水進了寢殿內間時,還是大為不解。便是想要伺候太子表忠心,也不必連端洗腳水這樣的零碎活計都要搶罷?
薛恕自然是不知道鄭多寶在想什麼,便是知道了也不關心。
他端著銅盆進了內間,將銅盆放在腳踏上,自然地卷起袖子:“殿下畏寒,這熱水裡加了姜汁,多泡一泡可暖身。”
進了十一月之後,天氣便越發冷起來。
這幾年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幾乎年年都有不少無家可歸的流民凍死餓死。今年雖還未生出災禍來,但這兩日殷承玉看著各地送來的折子,心中隱隱擔憂。便向隆豐帝提議削減宮中用度,將節省下來的銀錢用來修建善濟堂,以防萬一。
隆豐帝好名聲,左右削減用度也削不到他這個皇帝身上,省下了國庫的錢他扣一扣還能多修個宮殿或園子,自然是允了。
反倒是殷承玉身為太子,為給百官做表率,東宮的一應份例都有削減。眼下入了冬,連地龍都未燒,隻在四角擺了暖爐。
而殷承玉一向畏寒,天氣越發冷後,他半夜總睡得不好。
薛恕這才特意尋了民間的土法子,把姜汁加在熱水裡,讓他泡腳暖身。
“怎麼不叫其他人來。”殷承玉皺了眉,並未有動作。
“旁人哪有臣伺候得好?”薛恕笑了下,毫不在意地替他脫了鞋襪,捧著他的腳放入水中。
殷承玉的皮膚本就極白,雙足常年不見日光,更是欺霜賽雪,足弓上甚至清晰可見青色的經絡。此時泡在熱水裡,皮膚泛了紅,修剪得整齊圓潤的腳趾微微蜷起,就像玉雕染了深紅花汁,無一處不精致。
薛恕目光微凝,喉結上下滾動片刻,才控制著力道,替他按壓足底。
力道適中的按捏叫殷承玉舒服地嘆息一聲,看著薛恕的目光也更軟了些:“日後不必再如此,你將方子交給下頭的人,叫他們來伺候就是。”
“臣願意。”
殷承玉有心體恤,然而薛恕卻並不領情。他抬眸對上殷承玉的視線,眼神直勾勾的,手上力道也不由大了些,又重復了一遍:“臣願意伺候殿下。”
若是殷承玉一開始還沒發現他存著什麼心思,眼下聽他聲音沙啞得厲害,不明白也明白了。
他垂下眼眸,就瞧見了薛恕的變化。
少年人還真是血氣方剛,洗個腳竟也不安分。
剛生出來的一絲憐惜霎時煙消雲散,殷承玉眯著眼,抬起一隻腿放在他膝上,尚沾著水的足貼上去,用了些力道踩了下:“孤覺得力道不太夠,你覺得呢?”
衣裳被溫水沾湿,滲過層層衣料抵達皮膚時,已經變得冰涼。
薛恕被激得咬緊了牙,才未發出聲來。
“那臣……再用力些。”薛恕聲音破碎,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底快要炸開的渴望,低垂著頭繼續為殷承玉按捏穴道,又以指尖輕劃。
足底傳來些微痒意,直往心底鑽。
殷承玉忍不住動了下,又瞥了他一眼,腳尖加了些力道,似在警告他安分一些。
薛恕對他的警告恍若未覺,隻低著頭繼續按捏。
唯有露出來的手臂上,青筋根根迸出,才可窺見一絲不平靜。
……
冬日裡水涼的快,不過兩刻鍾,便已經涼透了。
薛恕替殷承玉擦幹了腳上的水,方才站起身來,衣裳下擺盡是深色的水漬,依稀可看見模糊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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