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4-11-20 14:39:473680

前世,我死在一手養大的少年手裡。


今生再相遇,他成了高高在上的鎮北侯。


我摸著與前世有六分相像的臉,站在俘虜中,往後躲了躲。他卻直直地看過來,淡淡道:


「跟我回去。」


「今日我不想殺人。」


我死了。


人說死後入地府,老話真沒錯。


我排著隊走到孟婆的那口大鍋前。


前面的老兄被孟婆按著脖子灌了一碗,三秒後孟婆問他「你姓甚名誰啊?」


老兄神色恍惚「我…..我不太記得了。」


孟婆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好,下一位。」輪到我了。


孟婆正要給我灌湯,我連忙抬手「不勞煩大姐,我自己來。」


一碗孟婆湯被我一口悶下。


這量,太足了。


我打了個長長的飽嗝,將碗遞回去。


然後跟孟婆尷尬對視著,等著她問我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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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秒後,孟婆開口了「你姓甚名誰啊?」


我想了想「朱歡顏。」


孟婆下意識擺手「好,下一位……你說啥??」


孟婆大驚,連忙又遞給我一碗「你再來一碗。」


我又喝了一碗濃稠的孟婆湯。


「你叫什麼?」


「朱歡顏。」


「再來一碗,你叫什麼?」


「朱歡顏。」「再來一碗。」


我看著眼前的湯,實話實說「我喝不下了。」


孟婆終於接受了自己孟婆湯對我無用的事實,有些崩潰「怎麼會這樣……」


我安慰她「別難過,你這湯味道還是可以的,就是有點鹹。」


孟婆瞪我,我又解釋「有沒有可能….我是說可能哈,我對你的湯過敏呢?」


說完我就暈了,眾鬼跑上前看熱鬧,邊看邊興奮地喊叫「孟婆的湯喝死人了!孟婆的湯喝死人了!」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一點,我都已經死了,哪裡還能再死一次?


2


孟婆湯對我不管作用。


孟婆的職業生涯遇到了危機,她心平氣和地同我商量,讓我不要告訴她領導閻王爺。


我欣然接受了,作為交換,孟婆也瞞著閻王爺讓我順利投了胎。


於是我帶著前世的記憶,歡快地跳進了往生湖。


我的前世是個女將軍,戰死那年我已經二十四了,放在尋常百姓家孩子都能下地幹活了。


但我卻是個連男人都不曾碰過的處女鬼!


我有些遺憾,於是這輩子準備放縱自我,挑了個土匪窩投了進去。


「大當家的!夫人生了!」


「恭喜大當家,夫人生了個唇紅齒白的小姐!」


嗯,沒錯,是我。


3


我看著眼前對著我哭得稀裡哗啦的大漢,有些無所適從。


這就是我這一世的爹了。


他抱著我快哭抽過去了,我實在不知作何反應,隻能咧嘴衝他一笑。


大漢哭得更兇了,邊哭邊說「我Y頭一生下來就會笑。」


就因為這個,我得了個跟前世一模一樣的名字,歡顏,秦歡顏。


4


這是個有著八百人的山寨。


我爹是大當家,我娘是他搶回來的壓寨夫人。


誰知道後來我娘還真跟我爹看對眼了,娘家人來接也不回去。


我還沒長大就能把寨子鬧得人仰馬翻,雞犬不寧。


再長大點,我爹就徹底管不住我了。


我及笄那年,幹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我帶著手底下的小弟,劫了路過龍虎山的一個車隊,並把隨行的小公子擄回了寨子。


小公子瞧著跟我差不多的年紀,白白淨淨生得漂亮,我越看越喜歡。


但是有一點不好,他膽子實在太小了。


自從我將他帶進寨子,他已經哭了整整一天了。


我嚇他「別哭了!再哭把你扔出去喂狼!」


小公子哭聲一頓,然後……哭得更兇了。


我扶額,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喪盡天良之人。


大概是前世太過循規蹈矩,所有的叛逆都跟著我來到了這一世。


我將他擄來真的隻是看他好看,想讓他陪我玩幾天。


嗯……正經玩玩。


小公子邊抽泣邊說「你快些放我回去,不然我義父知道了,會殺了你的。」


合著還為我考慮了。


我忍不住笑了「你義父什麼人啊,這麼能耐?」


小公子通紅的眼睛瞪著我「我義父是鎮北侯,陸亭生。」


吧嗒。


我手中悠悠晃著的鞭子落了地,猛然聽見前世故人名號,我腦子一片空白。


說起來,陸亭生的名字還是我起的。


那年息縣大旱,我奉朝廷旨意前去安置災民,在息縣五裡外的亭子裡撿到了陸亭生。


他親人都沒了,我便讓他跟著我。


他說他姓陸,我便給他起了個名字叫陸亭生。


他說他無處可歸,我便帶他去了邊關一待就是七年。


說實話,我對他是真不錯。


昔日當成弟弟一般對待的人成了稱霸一方的鎮北侯,我覺得有點欣慰。


欣慰之餘,又有點可惜。


他現在這麼厲害,我還怎麼報仇呢?


畢竟害死我的人可是他啊。


前世我率兵阻攔南蠻軍隊於巫峽關,本來說好的援兵卻遲遲未到。


我與僅剩的五百人被困在巫峽,我傾盡全力將陸亭生送了出去,讓他去求援。


可最後等到的卻是他帶領著南蠻軍回來,我同剩下的五百將士全部戰死。


臨死前,我拼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刀送進了他的胸膛。


我本以為他死了,可如今看來,他運氣還真是好啊。


我低頭看著眼前的這小子,勾了勾嘴角:「你義父是陸亭生?那你是誰啊?」


大概是被我的眼神嚇到了,小公子的腦袋縮了縮,說話聲音小了點:「我是姜景顏。」


喹,又是個熟人。


我怔愣地放空了幾秒,然後低頭將他的臉掰過來仔細瞧了瞧。


別說,現在一看跟他老爹長得還真像。


他老爹是跟我一同戰死在巫峽關的將士之一,當時出徵時他娘子已經有了身孕。


說是名字都已經起好了,叫姜景顏。


當時我還挺不好意思:「就算你這般敬仰我也不必如此吧。」


他爹撓了撓頭,比我還羞澀:「將軍你誤會了,孩子他娘單名一個顏字。」


6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怎麼會認陸亭生當了義父,就看見我的小弟倉皇失措跑來找我。


「老大,不好了。」小弟嚇得直哭:「有官兵來剿匪了。」


我罵他:「瞎說什麼,老秦每年給官府的銀子可沒少過!」


小弟說:「可他們都已經打到家門口了!」


一種不好的念頭陡然升起,我轉頭看向姜景顏,強裝鎮定:「你義父不會來這麼快吧?」


他也抬頭看我:「在我看來,是有可能的。」


太倒霉了!


我怎麼就把這個瘟神抓上山了?


偏偏他還是昔日戰友的兒子,我實在沒法將他打一頓出氣,便隻好拎著他去到了寨子前。


我本想著將他還回去,好換得暫時安寧。


可誰曾想,我連與陸亭生談判的資格都沒有。


全寨幾百人竟被陸亭生抓了個七七八八,連我爹和我娘也都被劍指著呢。


我大驚,連忙在人群中尋找陸亭生的身影。


其實壓根不用找,一眼就看見了,他騎在馬上身著一身玄黑色鎧甲。


渾身縈繞著肅殺之氣,我一時間竟沒敢認。


他的變化太大了。


我很快回過神,拉著姜景顏走到前面,用匕首抵著他的脖子:「要是不想讓他死,就把我寨裡的人都放了。」


姜景顏非常配合地喊到:「義父救我!義父救我!」


陸亭生循著聲看過來,觸及到他目光的那一瞬間我竟罕見地結巴了。


笑話!


哈,我堂堂女戰神能被他一個眼神嚇到?


我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便被他先開口打斷了。


「過來。」


他聲音有些沙啞,沒什麼情緒。


我一愣,側頭看了看旁邊的姜景顏頓時明白了。


這話是對他說的。


我這麼一個大活人被整個忽略了。


嘿,我這暴脾氣,當場把匕首往前遞了遞。


刀刃割開了姜景顏的皮膚,他嚇得哇哇大叫。


我看他陸亭生現在還敢無視我?


我正要說話,一陣破風聲在耳邊響起,我下意識一偏頭。


一支利箭從我臉邊飛過。


但凡我再慢一點,我這腦袋就得出現一個窟窿。


我被嚇得出了冷汗,這陸亭生比我當年還狠!


陸亭生淡淡瞥了我一眼:「你反應倒是不錯。」


我爹娘也被嚇壞了,喊道:「歡顏你沒事吧!」


我看見陸亭生的神色變了,看向我的目光滿是探究。


也是,聽見昔日故人名號,還是被自己親手害死的故人怎麼著也得有些心虛吧。


7


我沒想過他會這般輕易放過我們。


他指了指我:「你跟我走,我放過你寨中老小。」


我皺著眉看他:「為什麼?」


陸亭生似是有些不耐煩:「我今天不想殺人。」


可惡,被他裝到了。


看著他打馬在我面前走過,我考慮了一下要不要搏一搏跳上去一刀捅死他。


最後我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我不想那麼早下地府同孟婆敘舊。


我答應了他的話,畢竟我可不相信那小小候府能困得住我。


想當年,我可是能在敵方軍營中來去自如的。


陸亭生看了我一眼,然後命人給我爹娘喂了兩顆黑色藥丸。


「這是斷腸散,每月需服一次解藥。」


剩下的話不必多說。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最後給他豎了一個拇指。


陸亭生你好樣的!


我爹娘一聽這話,立馬跑到我面前抓著我的手:「孩兒,爹娘的命就攥在你手中了。」


我還能說什麼呢?


跟著他回候府的路上,姜景顏的態度逐漸猖狂。


他指著我:「你現在怎麼不兇了?方才不是厲害得很嗎?」


我低頭看了看我自己,尋思著我也沒被栓住啊。


他指著我張牙舞爪,我嘖了一聲一把拽過他的手,將他整個人拉到眼前。


他看著我的臉,臉色突然漲紅。


「義父救命!義父救命!」


陸亭生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她身上的武器我都繳了,你若是再挨打就隻能說明你技不如人。」


我一聽就樂了,然後毫不含糊地將他揍了一頓。


我也不知道以什麼名分住進了陸亭生的候府。


如果非得說一個,那還是丫鬟最為貼切。


他練武時我在旁邊端茶遞水,吃飯時我在旁邊添飯布菜,晚上寫折子時我在旁邊研磨打扇。


這麼些天我將這兩輩子的活都幹了。


陸亭生也不常跟我說話,倒是問過我名字是何意。


我跟他說完之後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一天傍晚,我正巧碰見來候府的姜景顏,便找了個由頭把他誰騙到我院子裡了。


「我問你,你怎麼會認陸亭生為義父?」


他撇開頭:「要你管。」


嗨,我反手就往他嘴裡塞了個東西:「這是我寨子裡獨有的毒藥,你說了我才給你解藥。」


姜景顏嚇得臉都白了:「你….」


我掏了掏耳朵:「快點。」


他哆嗦著回答了我的話:「我本是孤兒,我爹與義父乃是故交,義父見我可憐才收養了我。」


孤兒?


可憐?


我一時有些怔愣,他爹確實是跟我一道死在了巫峽關,可他娘呢?


還有,看他這模樣,怕是不知道自己的殺父仇人就是陸亭生,不然也不會認賊作父。


我看著他問道:「你娘呢?」


姜景顏低著頭,神色落魄,看著像是個被欺負的小白兔。


這讓我罕見地有了一絲負罪感。死了,他說。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我的話堵在喉嚨裡被我重新咽了回去。


陸亭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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