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皺了皺眉頭,思索片刻後:「是他家的庶長子,名次比季諶還要高一些。」
我娘雙眼一亮:「那他如今是什麼官職,是在吏部還是戶部。」
這兩個部門是撈油水最多的地方。
我爹眼神暗了暗,季諶接二連三讓他顏面盡失,他心裏已經有了怒意:「官職不 打緊,隻要他是季家的孩子便罷了。」
「可終究是個庶子,苦了我們家女兒。」
我搖頭道:「隻要能為哥哥弟弟的前程鋪路,女兒不嫌苦。」
他們露出了欣慰的笑,我的眼中卻是一片冷漠。
這世上沒有人愛我,就連對我好的人都沒有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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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孤獨,像是無根飄萍一樣在這世間浮蕩。
就連生養我的爹娘,也不愛我。
我隻是一枚可憐的棋子罷了。
我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季明霄的面容。
他是個善良的人。
他會對我好的。
飄萍生了根,紮在了土地上,終有一日會長成參天大樹。
少年垂眸間的善意便是最好的灌溉。
他是好兒郎,我願意嫁給他,替他安頓後宅,為他打點上下,做個賢妻良母,與 他安穩地共度一生。
我爹與季諶父親商談了半宿,最終敲定了我和季明霄的婚事。
季諶終究夙願得償娶到了晏嬌,可在她母親的幹涉下,晏嬌最終隻為了妾。
她的正妻是季諶母親從自己娘家族裏挑出來的姑娘。
聽聞,那姑娘原本是有心上人的,連大婚的日子也訂好了。 我同季明霄拜堂這日,並沒有多麼熱鬧。
對於我爹而言,這樁婚事隻是為了穩定張家和季家的位置,隻要目的能達成就可 以 。
至於我,他是不在意的。
季諶母親憎惡季明霄庶子的身份,更加不會上心了。
但總之,我是高興的。
季明霄挑開我的蓋頭,昏黃的燭光映照之下,他一身紅衣,墨發高束,燈火下, 眉目如玉。
他生得真好看。
就像是一塊無瑕的美玉一樣。
他有些歉意地同我說:「今日……不是很熱鬧。」
他同我坐在一起,緩慢地執起了我的手,為我戴上了一隻玲瓏剔透的玉鐲。
「我如今積蓄不是很多,日後,我為你換上更好的。」
我高興地晃蕩著翠綠的鐲子:「好啊,我相信你。」
他眼底忍不住浮現笑意:「嗯。」
12
第二日一早,季明霄去公務,我在院子裏曬太陽。
晏嬌突然來了,她抬起手就要朝我臉上扇,被我攔了下來。
「嬌姨娘這是做什麼!」
她氣得要吐血。
「那書房裏有迷情香!是不是你放的!說!」
我無辜道:「你在胡說什麼啊。」
季諶的正妻杜燕燕聽說這邊有了爭執,立即趕了過來。
我連忙癟著嘴跑到她身後,嗚嗚地哭了起來:「弟妹救我,她欺負我!」
我惡狠狠地告狀,杜燕燕是季諶這個嫡子的夫人,掌管著整個侯府的中饋。
她在閨中時,便聽說了季諶為了晏嬌如何欺辱我的事情,如今看我一哭,眉頭便 皺了起來。
「嬌姨娘,你身為妾室,怎可欺負她!」
晏嬌經歷在我手上的接連慘敗之後,已經不偽裝了。
她冷笑道:「與你何幹?你以為你當了正頭娘子你的夫君就愛你了嗎,新婚夜, 他還不是在我的房中過的。」
杜燕燕聞言居然絲毫不生氣:「我為何要他的愛。」
晏嬌被震驚得啞口無言,她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不會放過你的,從來沒有人敢 這樣對我。」
我朝她吐舌頭:「以後就有了喔。」
她還想再動手,杜燕燕擋在了我身前:「你且試試。」
晏嬌不甘心地離去。
她走後,我邀請杜燕燕一起賞花曬太陽品茶。
她眯著眼睛:「大哥真是寵你,你這過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我嘿嘿一笑:「那可不,看我的鐲子,他買的。」
我忍不住顯擺,杜燕燕撲哧一笑:「你真容易滿足。」
她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上面赫然躺著一圈青碧色的鐲子:「我以前也和你一 樣容易滿足。」
我知道她是在說自己那個被迫分開的心上人:「你們新婚夜沒有圓房嗎?」
她狡黠了笑了笑:「嗯,差點把他踢壞了。」
我們倆對視一眼,瞬間明白是什麼意思,都笑開了。
那天下午,我和杜燕燕聊了許多。
季諶母親是她的姑母,她在家的時候素來能幹,但因為母親身份不高,季諶母親 一直是瞧不上她的。
直到季諶和晏嬌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以後,季諶母親才瞄上了她
為了把她弄過來給自己兒子收拾後院的爛攤子,季諶母親不惜毀掉她原本的婚約。
這和強取有什麼分別。
聽說,和她有婚約的公子,在她嫁入季家第二日,便病倒了。
杜燕燕仰頭望著天,眼裏死寂的光明亮:「總有一日,我會離開這裏的,吳會非
我鄉,安得久留滯。」
我望著她離開的背影。
季諶母親真是作死,居然將杜燕燕這樣好的盟友送到了我面前來。
13
晏嬌偷行軍圖之心不死,她把目光再次放在我弟弟身上。
可我弟弟不是季諶,他平生最恨欺騙。
她用盡計謀這才哄得我弟弟願意帶她入府,她喬裝打扮成侍女的模樣跟在我弟弟 身後。
在問清楚我父親的書房如今是哪裡後,她打暈了我弟弟,潛入到書房裏拿到了行 軍圖,連夜離開了京城。
季諶到處找晏嬌都一無所獲,他急得發瘋,認定是他母親逼走了晏嬌。
母子兩人反目成仇。
三月後,薑國再次冒犯我國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這一次,作為行軍的主將,我父親年邁,帶著我弟弟一起前往前線。
季諶因為晏嬌離開的事情萎靡不振,季明霄調任到兵部,掌管糧草押運一事。
三月的鏖戰,薑國軍隊陷入南平關,被我弟弟三方軍馬圍困。
薑國大敗。
被壓出來的晏嬌癲狂:「不可能!不可能會輸!」
她猛地抬頭看向慵懶地坐在馬上的我弟弟,恍然大悟:「行軍圖是假的!」
我弟弟笑了笑:「是啊,阿姐果然說得沒錯,你這個女人啊,當真是蛇蠍心腸。
晏嬌撕心裂肺道:「我救了你一條性命,你怎可如此待我!」
「是嗎?你當真以為我是季諶那個蠢貨嗎,會被你三言兩語所證騙!阿姐說完之 後,我便去查了,當初咬我的蛇是你讓人放上去的,為的就是接近我,好讓我帶 你回家,偷走行軍圖,再次冒犯邊關!」
他用馬鞭抬起她的下巴,冷冷道:
「晏嬌,我最討厭人騙我,不過我會留你一條性命,你還有大的用處。」
14
父親和弟弟押著晏嬌班師回朝那日,杜燕燕在大理寺親口指認季諶知道晏嬌是細 作一事。
她拿出我給她的證據呈上。
正是與季諶筆跡一樣的通敵信件。
此時一出,季諶父親為了撇幹季諶與侯府的關係,毅然決然地捨棄了自己的髮妻
他說季諶不是自己的親子,乃是季諶母親與馬夫苟且所生,鳩佔鵲巢二十幾年, 實在是該死。
季諶丟官罷爵,被判斬立決。
季諶的母親也被休棄。
杜燕燕被母親接回了家中,她的心上人自她嫁入侯府之後,便生了一場大病,怎 麼也好不了。
如今已經時日無多了。
可杜燕燕還是嫁給了他。
沒多久,那人病故,杜燕燕捧著他的骨灰上了山,繳了頭髮,做了道姑。
我去看過她,她不願跟我下山。
她笑得好灑脫,眼眶紅紅的。
「他能為了我不吃不喝將自己生生折磨死,我又怎麼不能賠他一條性命呢。」
回去後,我一直悶悶不樂。
季明霄放下筆,合上公文,從懷裏拿出新的鐲子戴在了我手上。
「夫人可有什麼煩心事?」
我臉色慘白,反握住他的手:「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裏流民反叛,我被他們擄掠
到破廟,玷汙而亡。」
季明霄眉間微動,握緊我的手拽到懷裏:「不會的,有我在,這隻會是個夢。」
我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襟,他輕輕拍著我的背,溫柔地哄了我一宿。
季諶父親膝下隻有季諶和季明霄兩個孩子。
季諶出事後,侯府繼承人的位置就空了下來。
季明霄押送糧草得力,在新一次的吏部考核中被提拔。
五年時間,他已經坐到兵部侍郎的位置。
而在這一年,我和他的第一個孩子也出生了,是個男孩,眼睛烏黑烏黑的,像他。
他愛不釋手,每日下了朝便往家裏跑,抱著孩子哄個不停。 就連尿了他一手,他也不在意,反而笑著罵淘氣。
父母看我夫婿如今仕途得意,屢次想要親近我,我的態度都是淡淡的。
一來二去,季明霄也察覺到了一些端倪。
他卻什麼也沒問我,隻是按照我的意思行事。
「夫人不喜歡的,自然有其中的道理。」
又過了三年,時間這樣快,衡哥兒都能抱著書咿咿呀呀地讀了。
季明霄也在這一年升任兵部尚書,徹底地平步青雲,我們的第二個孩子也在這一 年降生。
這回是個粉面桃腮的小姑娘,季明霄比抱著衡哥兒的時候還樂,好幾次因為哄女兒 險些耽誤了辦公。
近日,他回來時,都會去庫房待一會。
我收拾了披帛,前去看他。
發現他對著一對金荷連螃蟹簪發呆,見到我後,他將簪子放入了一個有些空的箱 籠裏。
我問他這是在做什麼。
他略微歎氣道:「在給月姐兒攢嫁妝,多給她攢一些,日後,也過得好些。」
我走過來拉住他的手:「月姐兒有你這樣的爹爹,比什麼都好。」
外面突然傳來陛下身邊的公公到來的消息。
我和季明霄一起接駕。
一直到公公離開,我還捧著手裏的聖旨不敢置信。
「這是誥命的聖旨……」我喃喃道。
他笑了笑,將我擁入懷中:「阿媛,這一路謝謝你陪著我。」
我有些想哭:「不是的不是的季明霄,這一路是你自己掙出來的,我是那個佔便
宜的人。」
我不過是竊取上輩子記憶的小偷,仗著未卜先知,搶先下手。
我心不純。
他眸光燦然:「那你佔久一點兒,我很便宜,夫人。」
中秋的時候,季明霄告了假,我帶著孩子在院子裏做月餅。
他藍衣官袍,靠在樹下。
他撥弄著腰間的玉玨。
眸中噙著笑:
「阿媛,人生小滿勝萬全,現在我很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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