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024-11-20 17:11:222889

  “笑什麼。”他問。


  顏喬喬努力壓平了唇線:“原來殿下也會說人壞話。”


  公良瑾傾身,微笑:“如何能叫壞話——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顏喬喬:“……”


  原來謫仙不僅會說壞話,還會說笑話。


  *


  明月高懸,燭火悠悠。


  顏喬喬接紙張時,發現公良瑾手指顫了顫。


  抬眸一看,隻見他的肩傷滲出血來,白袍洇出細細血串。


  他垂眸看了一眼,語氣毫無波瀾:“無妨,隻是到了換藥時辰。你歇息片刻。”


  顏喬喬憂慮地看著他起身離開,心中酸酸漲漲。


  她並沒有歇息,而是繞過書桌,替他寫了好幾幅“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壓在空白紙張之下。


  就……做課業的時候,翻開後一頁發現它已經寫滿,著實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


  聽到他的腳步聲來到木廊,她趕緊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得規規矩矩。


  “殿下。”


  他已換過衣裳,看不出身上有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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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他動作越是平穩,她的心中便愈加酸澀。


  倘若,她能治傷就好了……


  念頭微動間,指尖浮起晶瑩透綠的道光。


  春。


  春主生發,天地回春,萬物復蘇。


  看著公良瑾優雅落座,挽袖執筆,顏喬喬驚奇地發現自己指尖的春日之光竟然遲遲未熄。


  當他再次將紙張遞向她時,她心念微動,將“春生”道意凝於指尖,藏在紙張之下,假裝不經意觸到了他的手,將春意渡給他。


  公良瑾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他淡淡頷首,繼續書寫下一張。


  她的心髒怦怦直跳。


  這兩日間,她得空便嘗試著凝聚道意,但每次都隻能維持不到半息。而此刻,春生道意已在指尖存續了整整十息!


  是因為想要治愈殿下的迫切心情嗎?


  第二張紙帛遞了過來,她再次暗渡陳倉,觸了觸他的手指。


  許是因為道意的緣故,指尖相觸的地方泛開了絲絲麻意,像春日的暖風,一層層拂入心間。


  公良瑾看了她一眼。


  顏喬喬心虛,立刻彎起眼睛,露出乖巧的笑容。


  幾頁之後,他翻到了她事先寫好的“課業”,不禁低低失笑。


  他並未將“山有木兮”遞給她,而是一面輕吟,一面翻轉,執筆寫下——“知”。


  顏喬喬就著燭火看他。


  他是她見過的所有男人中最好看的,聲音也是最好聽的。


  “……心悅君兮君不知。”他緩聲念。


  她的心髒不禁也微微懸起。


  他落筆,將紙張遞向她,薄唇輕啟:“知。”


  顏喬喬手指一顫,未能接住紙張。


  紙張飄到桌面,她凝在指尖的“春生”暴露在他眼前。


  “……”


  一怔之後,顏喬喬趕緊辯解,“不是行刺,殿下,是治傷。”


  公良瑾失笑:“治傷為何要藏著。”


  顏喬喬眨了眨眼睛,可憐地低聲說道:“秦妙有想用道意替您治療,不是被您趕出去了嘛。”


  他輕輕頷首:“男未婚女未嫁,於禮不合。”


  顏喬喬垂下腦袋,手指絞住袖口:“我出身諸侯家,不嫁皇室,豈不是更需要避嫌……”


  咬了咬唇,她心想,自己種種行事實在是太僭越了。


  “嗯?”公良瑾將聲線拖長少許,“既然不嫁又何需避嫌。”


  顏喬喬:“……”


  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哪裡不對。


  他笑了笑,低頭繼續書寫那句詩。


  顏喬喬眨了眨眼,繼續悄悄從紙張下方渡去“春生”。


  春意漸濃,夜色漸深。


第16章 放在心上


  書房徹夜燈火通明。


  靜聽時,隱約能夠聽到柔軟筆尖遊走於雪白宣帛上的“沙沙”聲。


  顏喬喬的指尖仍凝著“春生”。


  她發現,每次當它即將黯淡時,隻要抬眸看看殿下的右肩,道意立刻又會變得茁壯頑強。


  ……總覺得有些對不住殿下,卻又說不上哪裡對不住他。


  “殿下,”既然說到了秦妙有,顏喬喬自然是要見縫插針給她上眼藥,“您可真是慧眼如炬,秦妙有此人,最是自命不凡、自私自利、投機取巧、忘恩負義、見風使舵、過河拆橋!”


  眼珠轉了轉,想不出新成語卻又不願就此作罷,便續道,“清高是假,齷齪是真!”


  最可惡的是,姓秦的還敢覬覦殿下。


  這話她一個姑娘家說出來不太合適,思忖片刻,她握了握拳頭,擲地有聲:“您多看她一眼,那都是清風拂惡垢、明月照溝渠!”


  公良瑾:“……”


  沒完沒了了還。


  “她如何得罪了你?”他將一張紙帛遞進她掌心。


  顏喬喬咬著筆杆思忖了好一會兒,硬是想不出個具體事例來。


  秦氏父女臨陣脫逃,後又抱韓崢大腿,那都是當下還未發生的事情。


  如今硬要說秦妙有的罪狀,那還真是有點難為顏喬喬。秦妙有此人,不過就是在男學生面前溫柔善良,在女學生面前自命清高,讓周遭每個男學生都以為她對自己特別不同,總是拿她的長處去比較其他女學生的短處……林林總總,讓人心中不爽卻說不出個道道。


  顏喬喬轉著眼珠琢磨半晌,忽然靈光一閃。


  “秦妙有搶走蔣七八未婚夫,卻又不要他!”


  趙晨風為了秦妙有退婚是事實,秦妙有不要趙晨風也是事實。雖然兩個事實放一起似乎哪裡有點不對,但是,顏喬喬敢和任何人當面對質,半點不虛。


  她得意地彎起眼睛。


  公良瑾涼涼瞥她:“寫的是什麼?”


  “?”


  顏喬喬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紙張:“……楚辭?”


  “不,是春秋。”公良瑾輕笑。


  顏喬喬:“……”


  眼前這位可沒那麼好騙,這是笑她用春秋筆法編排人家呢。


  她偷偷扁了扁嘴,果斷轉移話題:“殿下,韓崢他又何時得罪了您?”


  公良瑾落筆,“他並未得罪我。”


  “那您方才還說他!”她彎起眉眼,一副半點不願吃虧的模樣。


  公良瑾垂眸,淺笑:“我隻是陳述事實。韓崢難道不是自作多情?”


  她眨巴著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


  滿眼俱是——你舉個例子我聽聽啊。


  公良瑾自然能看懂她明示的眼神,卻遲疑了一會兒。


  顏喬喬見他不說話,更是把尾巴翹到了天上,“殿下?殿下!”


  “……”公良瑾無奈道,“他說你將旁人誤認作他。”


  顏喬喬:“!”


  搬起塊石頭,忽然砸了自己腳。


  她緩緩縮回身子,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是哦,他好自作多情啊。”


  抄書,低頭抄書。


  幸好眼前這位是真君子,絕不會問她,服下情藥之後眼中看到的究竟是誰。


  心髒跳得飛快,手指微微發顫,接過紙張的時候也沒敢去觸他。


  *


  夜愈深。


  顏喬喬單手託住腦門,腦袋仍是一點一點。


  “殿下,您今日是不是還沒喝藥?”她迷迷糊糊想起一件大事。


  “辰時便喝過了。”公良瑾聲線淡淡。


  顏喬喬一個激靈清醒了幾分:“您的藥有時辰限制嗎?”


  “有。”


  “所以今後我得在辰時之前替您熬好藥湯?”


  “嗯。”


  顏喬喬:“……”


  她憂鬱地嘆了一口長氣。


  “從前在青州,大哥總愛帶我一起出去瘋玩,爹爹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我們都不理會他。後來謀士給爹爹出了個主意,每日讓大哥早早叫我起床——後來我見著大哥就心煩。”


  “到了昆山院,我最討厭檐下的喚醒鈴,隔一陣子就得到城中挑個聲音好聽的鈴鐺回來換上,可沒過幾日,我最厭憎的聲音便成了新鈴鐺。”


  “殿下,倘若每日卯時便要來點卯,我擔心……”


  她哀怨地看向他。


  好擔心忠君愛國之心日漸不純。


  她一點都不想討厭殿下,一點都不想。


  “無妨。”公良瑾笑得雲淡風輕,“這世上本也無人喜歡藥湯。”


  顏喬喬:“?”


  這是藥湯的事嗎?


  “初九我會離開昆山,”他提筆,“你隻需忍耐兩日。”


  顏喬喬頓時喜上眉梢。


  笑容甫一綻開,忽然察覺不對,趕緊收斂了表情,憂心道:“殿下身體不適,還要四處奔波嗎?您要去哪裡,危險不危險?”


  公良瑾:“……”


  這麼假的關心真是生平僅見。


  “刺探儲君行蹤?”他微微沉下聲。


  “不敢不敢。”顏喬喬乖巧搖頭。


  他落筆,將紙帛遞過,“去漠北。神嘯崇拜妖獸,與之接壤的漠北亦盛行圖騰祭祀,想必是血邪興風作浪的重災區。我帶中央軍過去,防患未然。”


  顏喬喬點頭:“哦……”


  他一說,她便記起來了。


  前世被西梁大邪宗禍害最慘的地域確實是漠北,就連漠北王府上也遭了災,沒了那位守寡多年的老母親。


  念頭一動,她自然又想到了兩年之後漠北王勾結神嘯國發動的那場驚世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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