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2024-11-20 17:11:222837

  更加詭異的是,當她想到這句詩時,又一次在少皇殿下清冷幽黑的瞳眸中讀出了“似曾相識”這四個字。


  這都……似曾相識到腦子裡面了。


  他輕輕咳嗽,她也趁機清了清小嗓門。


  “殿下已許久不曾彈琴了。”她道。


  他緩緩動了下眼睫:“待月來麼。”


  她抬眸看他:“原來那曲子叫待月來?真好聽,比我從小到大聽過的所有曲子都好聽。”


  原諒她才疏學淺,沒有辦法拍出高雅馬屁。


  公良瑾:“……音律課不是教過麼。”


  顏喬喬:“……”


  她艱難地解釋道:“音律課都排在下午,那個時辰人最犯困,而且夫子總愛點秦妙有上臺演奏,您是沒聽過她那個琴啊,特別有辨識度,刻意壓慢拖長一個節拍,半死不活,催眠得很!我就,睡著睡著,幾年就過去了。”


  公良瑾掐了掐眉心,無語凝噎。


  “來。”


  他起身,帶著她離開偏殿,走向樓臺的琴亭。


  顏喬喬憂心忡忡:“殿下,上面風太大,您的身體行不行啊?”


  “你在,無礙。”他腳步不停。


  顏喬喬又一次惶恐地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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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他及時補了一句:“你來為我擋風。”


  顏喬喬:“……哦。”


  登上白玉樓臺,視野陡然開闊,昆山院諸多景色盡收眼底。


  顏喬喬環視一圈,正是心曠神怡時,目光忽然凝滯。


  赤雲臺那一片美麗紅雲中,極突兀地缺了一塊,就像綢緞上的灼洞,又像青絲中的癩疤。


  那是……她的院子!


  她那棵全昆山最美的赤霞株,變成了一個大禿子,密密麻麻地掛滿風鈴。


  從這裡望去,委實是敗興之極。


  她的胸腔忽然又收縮起來,內髒仿佛被人用手攥住,一抽一抽地鈍疼。


  “過來。”亭中傳出如玉如泉的嗓音,“今日奏一曲,明月入我懷。”


第84章 強勢霸道


  琴音漸起。


  修長如竹的手指,撥著弦,一下一下,如月華照進顏喬喬的身軀,泛起清朗疏闊的漣漪。


  豔陽漸漸淡去。


  恍惚間,以為白玉樓臺上升起了一輪月。


  陰晴圓缺又何妨,待月之人,隻怕月不來。


  顏喬喬的心緒隨著琴音悠悠四蕩。


  那些鬱結於胸的悶苦,經由琴聲一點一點被撥開,就像明月穿過烏雲,灑落滿懷皎潔。


  她怔怔看著這一人一琴,不知不覺便痴了。


  這曲子,是風,是月,是人世歡喜。


  一曲終,他摁不下咳意,背轉過身,邊咳邊喘。


  顏喬喬陡然回神,疾疾上前,探手輕拍他的後背。


  瘦骨堅硬嶙峋,她的手拍上去,就像柔軟的花瓣拂過陡峭山石。


  “我能為您做點什麼嗎?”她憂心如焚。


  他的身軀微微一頓,片刻,摁住咳意,啞著聲線道:“這麼待著就好。”


  “哦……”


  她木頭木腦地想,殿下這是讓她什麼也不用做的意思吧?


  她輕輕蜷起手指,飛快地立直身軀。


  起得急,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襲來,視野泛黑,眼前冒起了金星。


  她踉跄一步,險些向前栽倒。


  幸好一隻大手及時捉住了她的胳膊。


  “當心。”


  他的手比她想象中有力得多,堅硬修長的手指握得她生疼,她有種錯覺,自己的身體就像一根嬌嫩的花枝,輕易便能被他折斷,染他一身花汁。


  頭仍暈著,她下意識抬起手,抓住他的衣袖。


  布料比想象中硬挺一些,冰冰涼涼,她身體前傾,聞到了清幽的寒香。因為久病,清香中帶著微澀的苦藥味道。


  另一隻大手扶住她的肩。


  動作微微遲疑,似乎不知道該扶她站穩還是擁她入懷。


  “你可好?”他俯身問。


  “我……”她借著他的力道虛弱地站好,緩緩抬眸看他,“好餓,我怎麼餓成這樣。”


  她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正常進食了。說來也奇怪,這麼久都不覺得餓,聽一首琴曲,忽然便感覺前胸貼上後背,心裡胃裡灼著痛,提不起一絲力氣來。


  公良瑾:“……”


  他問:“自己還能走麼?我抱你下去?”


  說話時,他已微微躬身,準備將她打橫抱起。


  顏喬喬急忙拒絕:“不用,殿下!”


  她畫蛇添足地補充道:“我再不吃飯,也比您這個病人強壯得多。”


  公良瑾:“……”


  顏喬喬發現,沒有七情六欲的君子瑾玉似乎生氣了。


  他向她展示了何為“拂袖而去”。


  惹惱了儲君,她竟然絲毫也不覺惶恐害怕,反倒是偷偷掩著唇笑彎了眼睛。


  他走出亭臺時,背影忽然一頓,旋即,返身大步折回。


  顏喬喬:“?”


  他反手摘下白色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拉起兜帽,將她的腦袋整個罩進去。


  “殿下?”


  白氅上帶著他溫涼的體溫,還有那股清雅幽淡的寒香。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抬眸看著他,心髒跳得凌亂。


  用外氅裹住她之後,他面無表情地俯身,利落將她打橫抱起來,大步踏出亭臺。


  顏喬喬:“!”


  她驚得忘記呼吸,心跳停滯。


  “不要東張西望。”他說。


  “哦……”她發出氣息錯亂的聲音。


  公良瑾終究是低估了顏喬喬的逆反心。


  她這個人,自幼離經叛道,不讓她做什麼,她心中更如貓抓。


  他抱著她沒走出幾步,她就作死地轉了轉眼珠,掃向四下。這一望,遙遙便望見她那株殘疾凋零的赤霞株上坐著一個人,正在擺弄那些討厭的鈴鐺。


  韓崢。


  身高腿長,像隻巨大的蜘蛛,伏在他布置的蛛網上。


  他又擅自跑進她院子裡了!


  顏喬喬胸口發緊,呼吸陡然凌亂。


  她從未想過,站在清涼臺的樓閣上往下望,這一幕竟是那麼清晰、那麼刺眼。


  她的雙肩輕輕一顫,內髒被無形的手攥緊,攥得生疼。


  公良瑾腳步微頓,環在肩上的那隻大手揚起少許,用兩根修長手指摁住她的腦袋,將她的臉蛋整個埋入他的胸懷。


  “別亂看。”他道。


  距離這麼近,他身上的寒香帶上了細碎的冰屑感,進入肺腑,清爽又心悸。


  她怔怔想,這是真正的清風明月,一塵不染。


  下了樓臺,他呼吸帶喘。


  “殿下,我自己走。”顏喬喬輕聲說。


  遲疑片刻,公良瑾的強勢霸道終究還是被病軀打敗。


  他把她放下地,強行摁住咳意,清冷玉白的眼尾憋出淺淺一層薄紅。


  顏喬喬看得又好笑又心疼。


  她把唇抿了又抿,忍不住道:“您這是不想我看見韓崢,還是不服氣我說您沒我強壯?”


  公良瑾略微思忖片刻,認真回答:“兩者皆有。”


  顏喬喬:“……”


  很想笑,生生忍住。


  他抬起手,拂平袖上折紋。溫潤,清雅,不疾不徐。


  他若無其事地勸道:“不必為他難過。”


  顏喬喬抿住唇。


  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韓崢的事情。


  沉默良久,她低低地告訴他:“殿下,我難過,並不是因為和韓崢翻臉,而是……”


  咬了咬唇,頗難啟齒。


  “不急。”他道,“遲些慢慢說。”


  公良瑾帶顏喬喬走進偏殿,令人送上清淡膳食。


  其中有一碟剔透如玉的青梅,一望就讓人食指大動。


  公良瑾微微蹙眉,挽袖將它移開:“這是酒漬的梅子,不宜。”


  顏喬喬趕緊將它挪回來:“殿下,我酒量可好了,飲果酒就如飲水一般,區區酒漬青梅,不在話下!”


  她是真是餓狠了,此刻兩眼都冒著綠光。


  “殿下,恕我失禮。”


  她低下腦袋,大快朵頤。


  那一碟青梅最得她歡心,三下五除二便吃得一粒不剩。吃過青梅,更是胃口大開,風卷殘雲一般將面前的清淡菜餚逐一消滅。


  公良瑾眸色漸冷。


  “你與韓崢不合,已有多時?”他問,“為了旁人,絲毫不顧惜自己的身體,顏喬喬,你腦袋裡裝的是木頭?!”


  語氣沉沉,原就清冷的聲線更像是浸了寒霜一般。


  一激動,便咳嗽。他匆匆用白帕掩唇,未能擋盡血色。


  顏喬喬焦急起身,忽感酒意上頭,趕緊扶住檀木桌緣。


  “坐回去。”他啞聲命令。


  她緩了緩,笨重落坐。


  “殿下,”她憂心忡忡道,“您千萬別動氣,我與您非親非故,就是來蹭個飯,您為我吐血多不值當。”


  公良瑾:“……”


  他微微眯眸,看向她那雙氤氲了迷霧的眼睛。


  酒量好?就這?


  顏喬喬感覺呼吸裡全是酸酸甜甜的青梅味,膽子也大了不少,雙眼盯著面前這位不可直視的人物,忘了應有的避忌。


  “殿下。”她道,“我不是因為與韓崢吵架才不吃飯,而是……嗯,與他翻臉,才有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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