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配合越來越默契。
她伸手勾住他的腰封,與他共進共退,共赴這場殺戮盛宴。
神嘯人龐大的身軀不斷倒下。
一炷香……又一炷香……
公良瑾呼吸漸重。
他的身子骨,畢竟不太好。
放眼四周,密密俱是青面獠牙、呼嘯巨棒。
他持劍的手依舊平穩,劍尖卻時有難以遏制的輕顫。
江畔百姓已盡力撤離,但人實在太多太擠,就像一隻臃腫的大蝸牛,隻能一步一步慢慢向前爬。
顏喬喬也感覺到後力不繼。
炎炎夏日,凜冬不斷收縮,她開始拆東牆補西牆,極力阻住神嘯大軍追擊百姓的去路。
胸腔火辣辣地疼痛。
公良瑾呼吸沉重,向來溫涼的身軀變得滾燙,冰玉般的容顏染到了血,額側還有汗珠滾落。
謫仙在今日降下凡塵,與她並肩而戰。
“殿下!”她聲線沙啞,卻神採飛揚,“我好喜歡你啊!”
他反手斬殺一個神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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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淡定道,“我知道了。”
“我要和你睡覺!”她放肆地道。
“……好。”
視線相對,顏喬喬第一次見公良瑾徹底笑開。
劍勢大開大闔,蕩出道道沉重利落的鋒芒。
手腕難抑地在顫,心中熱血激蕩。
忽一霎,他反手拄劍,帶她穩住身形。
“撤。”
顏喬喬聽到了擂鼓聲。
密密的鼓點,震撼著心弦。細聽,卻是千軍萬馬整齊的蹄音。
援軍到了!
她心頭大喜,傾盡最後的力量召喚風雪,掩去她和他的蹤跡。
公良瑾收劍,反手抓住她,迅速掠向場外,將剩下的事情交給帝都軍。
隻見金戈鐵馬滾滾而來。
鼓點擂擊,大地震顫。
顏喬喬反手環住公良瑾的腰,與他相視一笑。
前世做夢都想要與他並肩而戰,今生總算如願以償。
“轟——”
重騎軍陣轟然撞入神嘯軍中,山崩地裂一般。
喊殺震天,戰意熾燃。
回望帝都方向,萬幸,帝君還未入聖。
*
退離戰場,公良瑾與顏喬喬望向前方逃難的百姓。
人群中隱隱閃動著金色陣光,並有青色的風流淌,護著人山人海湧向京陵城。
“院長和大儒?”顏喬喬定睛細看。
公良瑾長眉微蹙,反手抓住她,往京陵方向疾疾掠去。
顏喬喬擠出最後的夏濯渡給他,生滅陣連續閃逝,二人頃刻便趕至京陵城下。
城門堵得厲害,驚恐的人潮不斷往前湧,有人被擠在了城牆根,發出微弱的叫喊。
後方還有更多的人正在湧來,就像……山洪聚在了一道小小的堤壩上,一望就叫人心驚膽戰。
顏喬喬輕輕吸了一口氣,直覺在腦海中瘋狂預警。
“殿下……”
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見一道青光轟然降落在城門上。
“砰——轟——”
巨大的城門向外橫飛,撞入人群,引發巨大的驚恐和騷亂。
維持秩序的清風忽然化為狂風,將聚在城下的人群推往北方。
而北面,正有源源不斷的人潮湧來。
場面霎時大亂!
“大儒!”顏喬喬瞳仁驟縮,“是他……”
公良瑾反手抓住顏喬喬,出劍,借力掠上城牆。
隻見這裡變故已生。
君後摔到另一側城牆下,匕首掉落一旁,掩著胸口咳嗽,似是受了內傷。
院長手中仍維持著金光,一時分神無暇。
帝君身上湧動著磅礴的白光,距離入聖隻差一線之遙。
而司空白,正立在帝君身前,長揖到底,聲音洪亮:“恭請——帝君入聖!”
有這位半聖擋在身前,無人能對帝君動手。
城牆下一片混亂,院長若收陣,則萬民受創,帝君隻會入聖更快。
再有幾息,帝君便再壓制不住體內澎湃道意!
第137章 君臨天下
城牆。
沉舟搖搖晃晃站起來。
方才她一直嘗試用道意與周遭四人共情。
帝君自不必說,一身憂國憂民的仁德氣息都快衝破天際。君後心緒極其復雜矛盾,似是極其強烈的愛意與責任。
院長與大儒修為超絕,沉舟隻能隱約覺知少許——院長順天,大儒盡忠。
看起來,似乎每一個都沒有問題。
沉舟還沒來得及放松心神,便發生了方才那一出變故。
司空白陡然發難,左袖青浪翻卷,擊飛城門引發百姓動亂,右袖一蕩,將君後從帝君身旁揮開,撞到城牆上,匕首當啷墜地。
沉舟因為擋了道,被這位半聖隨手拂到一旁。
此刻,這位大儒正正立在帝君面前,神色莊嚴地重復:“帝君,請順應民心,入聖罷!”
沉舟心中焦灼,視線一轉,看到公良瑾攜顏喬喬飛掠上來。
“殿下!”
公良瑾豎起手,示意沉舟不必多言。
他抬眸,與帝君視線相對,唇動了動,無聲吐出兩個字。
帝君微微頷首。
“少皇瑾。”司空白面露感慨,“你當真破了幻陣。果然,無論如何高估你都不為過。”
他揚起雙袖,隻見青色靈氣傾囊而出,凝成一卷半虛半實的靈書,將帝君圈在內側。
“隻可惜,這次是死局。你想越過我的防御,惟有殺生成聖一途。然而,此地隻有這十數萬百姓,你若對他們動手,便是催你父君入聖,無論如何,我的目的皆已達成。”司空白放慢了語速,沉而緩,一字一頓地道,“少皇瑾,將、軍。”
將出這一軍,對手已是死棋。
院長艱難護持城下百姓,額角迸著青筋,暴跳如雷道:“好你個司空老兒,我就知道假正經的家伙沒一個好東西!”
“不不,”被困縛於靈書中的帝君依舊溫吞吞,“邢院長,這個倒也不能一概而論,畢竟你家學生也很假正經,但他是個好東西。”
院長:“……”
假正經學生公良瑾:“……”
君後吐血怒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闲心說笑!”
帝君很無奈地聳了聳肩:“那我這隻帥都已經被將死了,還能怎麼辦嘛。算了我還是抓緊時間留個遺詔吧,做帝君一場,也算有始有終。”
入聖在即,他的身軀隱隱已有潰死之兆。
公良一族修習的仁君之道井不利己,無法飛升,入聖意味著死亡。
隻見帝君悠悠撩起衣袖,咬破手指,當真在寬袖上寫起遺書來。
“你倒是攻他啊!”君後急躁。
帝君委屈地眨了眨眼:“我這道意,約束頗多,你知道的嘛。”
仁君之道,不自戕、不傷忠臣、不犯鄰邦,面對修習忠義之道的司空白,一身純正仁君道意的帝君連十分之一實力都施展不出。
眼看著,道光蓬勃而上,越過帝君胸膛,漫上頸項。
院長艱難支撐巨陣,盡力維護秩序、安撫百姓,然而此刻人心惶惶,混亂根本不可能平息。
萬民恐慌,勢不可擋。
此地,已無人能阻帝君入聖。
“司空大儒。”公良瑾忽然開口,“我於幻陣中飛升,令世界破碎,一切生靈歸於湮滅——毀滅一界,布陣者隨之隕滅,我得以脫困而出。”
司空白輕輕嘆了口氣:“如此輕易便飛升破陣,不愧是曾經成就過真聖之身的人。此前我亦不知,這一世已是重來之世,少皇瑾不計代價送心上之人重回過往,實在令人感慨。可惜,眼下你再無機會了。”
司空白側眸看了看帝君。
隻見沸熾的道光已漫至帝君下颌,用不了多久便要滅頂。
司空白臉上露出些如釋重負的神情:“為聖上護航四千年,總算全我忠義,圓我夙望!”
聞言,顏喬喬不禁心頭一跳、一沉。
種種錯亂線索、諸多不解謎題在此刻聚成一線,指向一個人——神魂位於帝陵,能夠以聖階之力,在幻陣之中再度布下一個新的幻陣,困住她和公良瑾的人。
是那一位,便說得通了。
公良先祖。
顏喬喬感到指尖一陣發涼,心中既惶恐,又覺得塵埃落定。
原來是這樣啊。
公良瑾淡聲開口:“大儒莫要忘記,我破陣而出,必定傷及布陣者神魂。”
“那又如何。”司空白有恃無恐,“聖上隻差最後一份道意便可飛升,屆時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麼——帝君,拖延時間毫無意義,不要再掙扎了。聖上等這一刻,已等了四千年!帝君,為人子孫,便請奉上圓滿道意,完成自己的使命罷!”
顏喬喬醍醐灌頂:“所以,公良氏的先祖當年飛升失敗卻不甘隕落,便以子孫血脈為自己的容器,蘊養道意,一代一代為他重新積蓄飛升的力量?!”
難怪仁君道意那麼奇怪,像寄生般,道意一旦圓滿,宿主便會身亡。
“聖上井非飛升失敗。”司空白傲然道,“聖上不過就是遲了一步而已,憑何要被天地誅滅道心?天道不仁,聖上自然不服,自該與天爭命。旁人飛升得,聖上憑何飛升不得?!”
顏喬喬道:“這個世界已無法承受聖者飛升了!”
司空白哂笑:“先飛升後飛升,同樣有損這一方天地,自該一視同仁,而非厚此薄彼——天道不公,便逆天而行!說來也是好險,差一點就壞了大計,幸虧少皇瑾送你回來變更歷史,也讓聖上窺見先機,布下這最終之局。”
顏喬喬輕輕吸了一口氣,心緒復雜難言。
幻陣布在陵寢中,公良先祖的神魂自然也進入幻陣,看到前世過往。
前世,君後刺帝君,雙雙戰死沙場。院長假傳諭令,困住少皇。
若公良瑾死在京陵,公良氏的血脈便徹底斷絕,公良先祖再無飛升可能,世界也就得以保全——院長、帝君、君後以身相殉,還生機於天地。
而最終公良瑾未死,卻不修仁君道,而是以殺入聖,同樣斷絕了公良先祖飛升的希望。
在幻陣看到前世過往之後,公良先祖一面用幻陣拖住公良瑾,一面布下眼前這無解之局。
隻要帝君入聖,一身仁君道意復歸先祖血脈,公良先祖便可飛升而去。
司空白側眸望向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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