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敵明我暗,若是一切順利,攻克坦布大軍也許隻需幾日的功夫。
葉珍珍默默望著平煜的背影,直到他進了帳,這才收回追隨他的視線,往河畔走去。
昨日晚膳後,她瞌睡說來就來,還不到戌時時分,她便睡得昏天黑地。
若不是後半夜神廟發生異動,她被那驚天動地的巨響所吵醒,也許會一覺睡至天亮。
所幸她所在帳篷離得遠,她應變能力又快,那場面雖出現得猝不及防,卻幸未受到波及。
隻是,一想到昨夜之事,她心裡便仿佛被酸澀的水泡過一般,緊緊縮成一團。
在錦衣衛任職幾年,她不會不知道她昨夜的瞌睡跟錦衣衛特制的迷藥有關,而能下令在她膳食中做手腳之人,除了平煜之外,不會再有第二人。
她也知道,自從上回她有心打探他和傅蘭芽的關系,她便觸犯了他的逆鱗,以致於這些時日一再被他冷待,別說再擔任錦衣衛的要務,連想要近身跟他說句話都辦不到。
可是自從她兩年前訓練任務完成後,第一回 去錦衣衛衙門報道,便對他起了心思。
尤其在得知他不近女色,唯獨肯跟她來往後,她更加泥足深陷。她出身寒微,自小便無父無母,於塵埃中摸爬著長大,之所以掙到今天這份體面,全憑一份異於常人的耐性和毅力。
她生得很不差,幾乎稱得上明麗,性子又沉默柔順,對他更是忠心耿耿,隻要她時常能見到他,隻要他身邊一日沒有女人,兩人相處久了,難保他不會意動。
所以哪怕他除了公務之外,一句話都不與她多說,哪怕他從未對她有過半點親近之舉,她也極沉得住氣。
可是這份篤定,在見到傅蘭芽之後,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動搖。
自金陵與他光明正大的匯合後,她出於不安,時常留心觀察他和傅蘭芽的不尋常之處。
借著職務之便,她很快便瞧出了端倪,正如她所擔心的那樣,他果然對傅蘭芽起了心思,仗著手中權力,沒少明裡暗裡關照傅蘭芽。
在她唯一一次有機會與他近身接觸時,她甚至從他身上聞到傅蘭芽才會用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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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這消息後,她失眠了好幾夜,若平煜納了傅蘭芽,眼裡怎還瞧得見她?
更讓她不甘的是,出於一種直覺,她相信昨夜他之所以對她下迷藥,多半也與傅蘭芽有關。
她越想臉色越難看,眸中湧起濃濃惡毒之意,悶悶地走了一會,不知不覺間,已繞過軍營後方,走到了河邊。
她停下腳步,望著河面,下遊的河水已被那座塌陷下去的寢陵所截斷,上流的河水卻仍滔滔東流。
因太出神,甚至未留意到遠遠跟在她身後的許赫和陳爾升。
忽聽身後有聲音道:“皇上。”
她一驚,回頭望去。
果然見一行人從帳營中緩緩走出。
前頭那人穿著身錚亮的銀甲,被人前呼後擁,倒也顯得氣度不凡。
她認出那人是皇上,正猶豫要不要回避,忽然一旁快步走來兩個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卻是陳爾升和許赫。
到了皇上面前,二人下跪,開口道:“皇上,那座神廟才剛塌陷,河邊恐不安全,為求安全起見,還請皇上移駕別處。”
話裡的意思,竟似急於引皇上去別處。
皇上卻越過陳爾升的肩膀,隨意地往河邊看了看,目光落在葉珍珍身上,不由呆住。
眾人見皇上隻顧望著前方,許久不說話,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道:“皇上?”
皇上眼睛依舊望著葉珍珍,嘴裡卻道:“去把那名女扮男裝的錦衣衛叫過來。”聲音裡有些不可察覺的激動。
沒想到他苦尋一晌,竟在此處遇上了他夢中之人,隻覺一眼望去,這女子的身影瞬間便與他腦中幻象重疊在了一起。
他見慣了美人,這女子模樣雖夠不上閉月羞花,卻有種讓人無從抗拒的吸引力。
念頭一起,腦中隱隱痛了一下,身體仿佛被什麼牽動,竟起了淫思。
心下躁動起來,恨不得立時將她招致帳中,好好行一回樂才好。哪還想得起什麼傅蘭芽不傅蘭芽的。
第148章
葉珍珍承寵的消息很快便傳到平煜耳中。
許赫立在平煜跟前, 不急不慢稟告道:“我和陳千戶試圖阻止皇上到河邊,誰知皇上不知中了什麼魔障,一見到葉珍珍的背影就不肯走了,招了她近前細看, 沒問幾句話,就急急忙忙帶她回到帳中伺候, 狀甚急迫……而葉珍珍, 一點不情願的意思都看不出, 有紋有路回答了皇上的問話, 便含羞跟隨皇上進了帳。”
平煜皺了皺眉。
他之所以不讓葉珍珍靠近皇上, 無非是因上回葉珍珍在傅蘭芽面前行挑撥之事,知道她已壞了心性,怕她尋到機會接近皇上後, 使些見不得光的手段禍害傅蘭芽。
所以這些時日, 他一直在暗中派人盯著葉珍珍。
沒想到跟他預料的完全相反, 竟不是葉珍珍試圖接近皇上, 反倒是皇上主動看中了葉珍珍。
皇上近年雖喜好女色,眼界卻高,似葉珍珍這等姿色, 應該入不了眼才對,何至於一見到葉珍珍就如此急色。
他心知其中一定有古怪,甚至隱約覺得此事跟王令有關。
但他也知道,如今皇上時而清醒時而糊塗,要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將此女除去, 跟捏死一隻螞蟻一般無二,何須急在一時。
目前比葉珍珍更為棘手的兩樁事,乃是右護法和坦布,尤其是後者,關系到無數人的性命,眼下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候,一個不足為懼的葉珍珍,實在不值得浪費心思。。
李攸現下已被皇上提為昭勇將軍,時常近身伺候皇上,陳爾升和李珉能力不及之處,可讓李攸幫著找補。
葉珍珍老實倒也罷了,要是膽敢作怪,李攸素來聰明果決,自會當機立斷進行處置。
計較已定,他敲了敲桌,吩咐道:“給我盯緊葉珍珍,萬莫出岔子。請李將軍過來。”
近午時,突襲坦布的計劃已議到最後階段,平煜得了空,便抽身出來,提審右護法。
永安侯鄧阜年得了次子被擄的消息,怎麼也不相信次子被外人假冒多年,隻當平煜有意誣陷,氣急敗壞跟長子趕到鄧安宜的帳篷,一定要驗明正身。
待親眼見到平煜將右護法臉上那張制得完美無瑕的人皮面具扯脫,一張完全陌生的三十多歲的男子面龐緩緩暴露在眼前,二人都驚愕得張大嘴,眼珠都不會轉了。
想起這幾年鄧安宜有意無意跟他保持距離,鄧阜年甚至沒來得及說一句話,便因急怒攻心,眼前一陣眩暈,直挺挺地仰天往後倒去。
虧得一旁錦衣衛眼疾手快扶住,才未摔出什麼大礙。
鄧家父子被人扶著離開帳篷後,平煜令人看住帳篷門口,隨後在右護法對面的案幾後坐下,將目光投到對面那人的臉上。
跟那位容顏不老的左護法一樣,右護法遠比他想象中年輕得多。
五官端正,鼻梁筆直,雙眼細長而銳利,相貌上雖不及真正的鄧安宜那般俊秀,卻絕對稱得上英挺。
兩人對視一晌,平煜單刀直入道:“說吧,五年前,我家中遭難之事,是不是跟你有關?”
右護法本以為平煜會問他為何要奪取坦兒珠,沒想到一開口竟問起了五年前之事。
神色僵了一下,旋即又恢復如常,和顏悅色道:“平大人在說什麼?在下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
平煜笑道:“你隻管嘴硬,反正我等有的是法子逼供,你最好趁沒受罪之前,將你知道的痛痛快快說出來。”
右護法緩緩收了笑意。
平煜看在眼裡,索性提醒他道:“二十年前鎮摩教一戰,坦兒珠一分為五,因當時我祖父曾率軍參與圍剿鎮摩教教徒,你懷疑其中一塊落到了我祖父手中。進京後,你潛伏在鄧二身邊多年,直到五年前,你終於等到了機會,趁鄧家父子在京郊狩獵,將鄧二殺死,並借裝病取而代之。
“病愈後,你又借著鄧家二公子的身份在京中勳貴人家中走動,來得最勤的便是我家。巧的是,在你扮作鄧二後不久,我家便被織羅了好些莫須有的罪名,乃至被人一封匿名罪狀告到了御史院。
對於當年自家獲罪一事,他雖起了疑心,但因先入為主的印象,並不真相信此事與右護法有關。
故而這番話中含了些詐右護法之意。
一番話後,眼見右護法既不反駁也不承認,他心中直如灌入一陣冷風,涼了大半截,驚疑不定地想,難道說當年之事真的另有曲折?
記得當時恰逢傅冰初剛入閣,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行起事來雷厲風行,乃至到了矯枉過正的地步,見御史彈劾我父親,遂稟告先皇,主動查辦此案,一番細查下來,竟真在書房中真真假假搜出好些證據,當夜,傅冰便上折彈劾父親。
彼時,先皇正大刀闊斧查辦官吏貪腐,舉國上下因貪腐丟官入獄的官員,不勝枚舉,此時被人揭發,無異於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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