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小野,媽媽會堅強的,哪怕和你爸爸分開,也會很堅強的。你也要和媽媽一樣堅強,好不好?”
邵逾野點頭:“好的。”
“我會努力成為一個堅強的男子漢,保護你和妹妹的!”
他那時候太小了,根本不懂沈明珍臉上笑容的含義。
等到長大了,才發現所有的結果來臨之前都會有鋪墊。
那根本不是安慰他的微笑。
那是她即將舍棄他的苦笑。
沈明珍說:“媽媽先帶妹妹下樓,你在房間裡數100下,數完100,媽媽就來找你了。”
邵逾野有點怕地揪住她的衣服:“如果數完了你也還是沒有回來找我呢?”
“不會的,媽媽向奧特曼發誓。”
沈明珍認真地對著那個巨大的奧特曼舉起三根手指:“如果媽媽騙了小野,那麼媽媽就……”
後面的話她沒能再說出口。
因為嘴巴被邵逾野捂住了。
小小的少年對著她搖了搖頭,他知道後面都是不好的話,他不想媽媽拿這些做賭咒。
他乖乖抱著那個奧特曼坐在床上:“媽媽,你快去吧,我會好好數的,我會盡量慢一點數的!”
那一天,他數了好幾個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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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沒有數到媽媽回來。
直到他聽見樓下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一股巨大的害怕由心內升騰而起。他有預感,下一秒,那一輛黑色的車就會頭也不回地遠去。
邵逾野在窗口喊了一聲妹妹的名字。
五秒後,妹妹跑下車。
她跑進別墅裡,她說不要和哥哥分開。
他也跑下樓,緊緊和妹妹抱在一起。
但小孩子的力量多渺小呢。
沈明珍說:“我那時候太軟弱了。”
軟弱如她,卻能用那麼大的力氣將他和妹妹分開,帶著妹妹一騎絕塵,自此之後再不相見。
“沈女士,請離開我家門口。”
“不然我要報警了。”
邵逾野拿出手機,冷冷的望著悲痛欲絕的沈明珍。
沈晚晚上前,緊緊抱住了媽媽。
沈明珍伏在她的肩頭,好似要將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幹。
邵逾野已經打開家門,徑自進屋了。
房門被“砰”得一聲用力關上。
樓道裡明亮的燈光照亮這一地的悽苦,沈明珍不住地道:
“晚晚,是媽媽當年對不起你們……”
沈晚晚輕輕撫摸她的肩膀,語氣淡得像是要融入周圍的空氣裡。
“都過去了。”
……都會過去的。
良久,沈明珍終於收住眼淚。
之前她遠遠地看著邵逾野,那些悲傷上湧,她總覺得不可思議。
但當今天她直面邵逾野,聽見他那些冰冷而鋒利的話語時,她終於明白那些悲傷從何而來。
“媽媽會努力記起來,也會努力尋求你哥哥的原諒。”
沈明珍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她的指腹剛將淚水擦去,便又有新的會湧出來。
她將那些帶來的食盒一一同沈晚晚介紹過去。
“這盒是姜姨做的。”
“這盒是我的。”
“你記得放冰箱裡,拿出來的時候要熱過才能吃……”
“晚上你也多和你哥哥談談心……”
門後,聽見這有點熟悉又陌生的叮囑,邵逾野脊背緊貼房門,雙肩劇烈地抖動著。
他足足做了兩個深呼吸,吸進來的氧氣幾乎都快要讓胸腔爆掉,然後在泄氣的同時,他用力打開房門,目光冷冷看向站在門口的兩個人。
“沈晚晚。”
這是相認以後,邵逾野第一次這麼嚴肅地喊她的名字。
他的目光裡充滿了偏執。
“我和她,你選誰?”
第48章
沈晚晚坐在桌前, 面色坦然地拿著筷子戳著眼前那一坨荷包蛋。
餐廳燈光明亮,照亮一室沉默。
邵逾野則一臉僵硬地坐在她身邊,雙手老老實實搭在腿上。
兩人誰也沒說話, 房間裡一片死寂,邵逾野毫不懷疑這時候哪怕是隻蒼蠅飛進來, 也能被這沉默氣息窒息到當場暴斃。
其實他剛才說完那種話就後悔了。
他在試圖比什麼呢。
又需要沈晚晚來向他證明什麼?
良久,沈晚晚終於夾起了那個金黃色的荷包蛋。
“你看。”
“?”
邵逾野如臨大敵地望過去。
荷包蛋是他剛才煎的。
片刻後, 沈晚晚慢悠悠道:“看出什麼了嗎?”
邵逾野沉默了下。
“你是想說……凡事都有兩面性, 要理性看待?沈明珍丟下我固然可惡, 但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沈晚晚搖了下頭。
邵逾野又道:“確實手心手背都是肉,難以抉擇, 其實她不帶我走也沒什麼, 我就是覺得她騙了我,她怎麼能騙我?”
他並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孩子。
沈晚晚將那那隻荷包蛋丟進盤子裡, 語氣很淡道:
“不,我的意思是,這一面糊了。”
沈晚晚話落, 邵逾野肉眼可見地哽了下。
“……”
他站起來, “我再回去燒一個。”
“別了。”
沈晚晚叫他去隨便做點什麼隻是想讓他的情緒冷靜下來。
她擺了下手, 將盤子推到他面前:“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我要去洗澡了。”
她語氣如常, 和平日裡沒有任何的分別, 甚至也稱不上冷淡——畢竟她平時就比較冷。
邵逾野看著面前的這一盤荷包蛋, 如鲠在喉。
他確實不想聽妹妹提沈明珍。
可她如此默契地不提,他心裡又跟小蟲子咬似的。
他勝利了。
從各方面,從任何角度上來說……
他都勝利了。
但勝利的同時, 他心裡已然是廢墟一片。
他沉默地戳著那荷包蛋,心情無比復雜。
他看見了沈明珍哭泣, 看見了她的後悔與無助。
這是他曾經期待已久的畫面。
他內心像是一隻有兩個小人在拔河、拉鋸。
他想要見到她,所以他拼了命地想要站上高處,想要讓更多人認識自己,讓她瞧一瞧,被她丟下的兒子現在有多優秀。
但同時他也憎惡她,今天的相見場景他在心裡模擬過千遍萬遍,他罵得酣暢淋漓,無比痛快——
沈明珍的反應也如他所願。
她懊悔,她痛苦。
但邵逾野心裡卻仍舊疼。
比以前還要疼上千倍萬倍。
-
沈晚晚洗完澡後,就回了房間練字。
桌上鋪著毛毡紙,鼻息間有墨香,她單手執筆,動作不緊不慢。
誠然,當哥哥問出選擇他還是母親的那一刻,她心裡不可能沒有一絲的生氣。
年紀小的時候她也會想過,如果當時媽媽沒有帶她走就好了,她和哥哥可以一起生活。
不過這種幼稚的念頭很快就消失殆盡。
她給母親打去電話,確認沈明珍的情緒已經穩定,沈融表示會好好照顧沈明珍,沈晚晚掛掉電話的時候,罕見地嘆一口氣。
她一直認為,嘆氣是對現狀無力改變的無能表現。
001小聲安慰她:【這是真的沒有辦法的事情。哥哥在書裡就是充滿了痛苦的角色。女主一開始會被他身上的破碎感吸引,後面也會因為他的破碎,最終選擇了別人。】
【雖然現在劇情的影響力已經比較弱了,但並不代表消失了。】
小光團努力貼了貼她的臉頰:【你不要難過。】
沈晚晚搖了下頭。
“我沒難過。”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祁洛洲打來的。
她不緊不慢地寫完那個字,將電話接起,開了擴音,拿著筆繼續往下寫。
祁洛洲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微微帶著點兒低沉,含著笑意。
“在做什麼?”
沈晚晚淡淡道:“練字。”
祁洛洲聲音很淡:“好雅致。”
沈晚晚挑了下眉:“有事?”
“沒事不能打你電話麼。”
他說的一本正經:“婚後是要以後一起生活。我並不希望婚後和我的妻子沒有話說。”
沈晚晚過了一會兒才開口:“祁洛洲,你父母並沒有催婚意願。”
那頭的男人回得很淡定:“嗯,理由我已經同你說過了。”
“你的借口很拙劣。”
她的語氣裡有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激進。
電話那頭頓了會兒,她聽見祁洛洲收了笑意的聲音。
“心情不好?”
沈晚晚執手的筆一頓,那一撇完美的捺頓時就有了多餘的痕跡。
她長睫垂著,表情淡淡將這一頁紙輕巧掀過。
“沒有。”
窗外是迷蒙的夜色,隔著聽筒,沈晚晚不由地想到那一日坐過山車時他的模樣。
她將筆擱下,“我要睡了。”
掛電話之前,她聽見他說:“不開心是可以說出來的。”
窗外像是有雷聲閃過。
沈晚晚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晚安。”
她掛掉電話,沈晚晚收到了一筆來自祁洛洲的轉賬。
這操作極其熟悉,她非常懷疑是爸爸教給他的。
但顯而易見,巨額的數字讓她的嘴角揚起。
錢大概真的能買來快樂。
她給祁洛洲回了個飛吻的表情。
沈晚晚放下手機,走去隔壁敲響了邵逾野的房門。
邵逾野的房間裡沒有光亮,在聽見她的敲門聲後,房內才亮起光,那些光線順著門板下面的縫隙透出來,叫沈晚晚微微晃了一下神。
祁洛洲能感覺到她的不悅,哥哥就一定也能感覺到。
他看似神經大條,但在這一塊上極度敏感,上回她沒有生氣,他都緊張到發微博向大家求助。
“怎麼了?”
邵逾野打開門時是笑著的,好像剛才的事情都已經雨過天晴,但沈晚晚看到他眉眼裡的倦色。
“睡了?”
“還沒。”
“你在幹嘛?”
“準備打兩把遊戲睡覺。”
邵逾野故作輕松道:“你要來嗎?”
“可以。”
沈晚晚說:“在這之前,我們要不要聊一聊?”
祁洛洲的話確實也提醒到了她。
一昧的掩飾太平並不能撫平那些深的傷痛。
很多話,也許說出來會更好。
“聊什麼。”
邵逾野側身讓開,示意她進房間來。
她歪了下腦袋,也學他一樣語氣輕松道:“聊一聊……沒有你的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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