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意濃很誠實,“嗯。”
他懶懶散散,“想哪兒了?”
許意濃對著他下巴咬了一口,趁他吃痛的功夫轉身給他收電腦。
“一天到晚就知道看它看它, 以後你跟它過日子得了。”她說話時碰到了鼠標,屏幕一亮,正好顯示在紀昱恆的那張高清照上。
她收拾的動作豁然停止,拿起鼠標上下拉動,竟然頗有興致地看起那篇報道來。
那是王驍歧頭一回看到她那麼全神貫注盯著他以外的異性看,於是雙腿突然抬了一下,害她坐著差點重心不穩摔下來。
她回頭嗔怪,“幹嘛啊?”
他面無表情,“好看麼?”
許意濃看看他再看看電腦,鼠標重新移到那張照片上,“你說他啊?”把頭一點十分認可,“好看啊,人家高中不就被一直傳頌——一中流水的校草,扛把子的紀昱恆。”
王驍歧沒吭聲,她還好死不活地把那張照片放到最大,捧起電腦屏幕舉到自己臉一塊兒,當他面問,“你難道不覺得,我跟他長很像嗎?”
王驍歧板著一張臉,開始連名帶姓叫她,“許意濃。”
她像沒當回事地繼續追問,“你再仔細看看!再看看!”
王驍歧已經沒有耐心,正要發作,她抱著電腦仍坐在他腿上,佔領高地,“好吧,真相隻有一個!”她沒有眼鏡隻能甩甩劉海,卻因為沾了水湿噠噠得貼在額上沒能甩起來,於是她改用嘴吹虛張聲勢,而後鄭重其事宣布。
“他,是,我,表,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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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如同學長與學弟在校外的偶遇,紀昱恆看到王驍歧隻默然頷首便再無過多的動作,他心思全牽在女兒身上,而且這會兒並非是個敘舊的好時機。
CT室已經在喚樂樂的名字,“紀樂愉。”
紀昱恆還沒能跟許意濃說上話,就跟塗筱檸抱著樂樂先進去了。
剛剛還人挺多的走廊上瞬間變得人影寥寥,隻剩下了許意濃和王驍歧。
許意濃靠牆站著,因為出來得匆忙她沒穿外套,袖子和褲管還保持著給樂樂洗澡時的卷起狀態,乍一看挺像下河摸魚的,而腳上踩著的一雙卡通拖鞋既違和又滑稽,卸過妝的臉上素面朝天取代了白天的烈焰紅唇,再加上她凌散不堪的頭發,從她下車到診室再到CT室,一路都備受矚目,哪裡還有上班時的精明模樣,簡直狼狽得像個行走的笑話。
為了保持空氣順暢,醫院走廊的窗戶大敞著,有陣陣風吹進來,許意濃額前的劉海隨之拂動,她穿著拖鞋並沒穿襪子,涼意從腳底生,她抬起跺跺,貼牆站著,跟做賊似的時不時往CT室裡探探頭,想看看情況,風再來的時候她就縮縮脖子,抱著臂互相上下搓搓以此取暖。
忽然肩上一重,一件西服落在了她身上。
她回眸,與王驍歧四目相接。
他說,“當心著涼。”
安靜片晌,她問,“有煙嗎?”
“沒有。”
“哦。”
兩人站了多久他手機就震動了多久,許意濃餘光裡瞥見他靜默不響地走開,聲音從壓低到再也聽不見,好像是工作上的事,她又面向已經緊閉的CT室,什麼都沒看見,她攏攏身上的衣服耐心等待表哥一家出來。
幾分鍾後,一隻握著瓶裝奶茶的手映入眼簾,無名指的指腹上裹著創可貼,她仰頭,王驍歧正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側,不知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沒接,他手一抬便把飲料瓶按貼在了她臉上,熱乎乎的觸感立刻穿透過皮膚順著血液貫穿至全身,原來他買的是熱飲。
——
“清醒了嗎?是不是比曼妥思提神醒腦更管用?”
“趁熱喝。”奶茶的瓶子仿佛又在她臉上動了動,耳邊是他現在的聲音。
直到指尖傳來熱度,他已經將奶茶塞進了她手裡,她驀爾發現,走廊裡的窗戶被關去了幾扇,沒先前那般冷了。
窗外有高聳銀杏樹,夜色中又一縷秋風肅起,枝頭隨之飄搖,吹離了幾片葉子,它們打著轉輕舞著掉落,直至視野裡再也看不見,她率先打破沉默。
“謝謝。”
王驍歧同她一樣靠牆站著,兩人並排,但始終一高一矮,他偏過頭來,“謝什麼?”
許意濃握著瓶身,眼裡盡是身上他的西服衣擺,間隔了一會兒才緩緩張口,“謝謝你送我和樂樂來醫院,也謝謝你的飲料。”又一並補上,“還有上次送我回酒店。”
她儼然褪去了工作時的犀利,還夾帶了一絲柔弱,王驍歧看著她,問了句,“你住你表哥家?”
許意濃點頭,“嗯。”
“挺好的,有個親人在這兒,有個照應。”
許意濃拿捏著奶茶瓶又輕輕嗯了一聲。
一時好像沒話了,王驍歧靠著牆又突然說。
“你侄女跟你長得挺像的。”
許意濃聞言唇角不自覺抬了抬,“老話說外甥像舅舅,侄女像姑姑,總是有點道理的。”雙手被奶茶捂著暖和多了,她告訴他,“不過也有不像的地方,樂樂從小性格好,沒我那麼擰巴,就是有時候皮了點兒。”
他好像是輕笑了一下,“還好,你也隻是窩裡橫。”
許意濃手中來回滾動的奶茶瓶不易察覺地卡頓了一下,這時CT室裡部的門重新打開,表哥抱著樂樂跟表嫂一道出來了。
許意濃第一時間跑了過去,關切問,“怎麼樣?”
“片子出來還有一會兒,但醫生說是普通的脫臼,沒有造成關節嚴重脫位,讓門診醫生做個復位就好了。”這會兒情緒平復的塗筱檸告訴她。
許意濃懸吊了一晚的心這才稍稍落了落,她趕緊轉身想把這消息告訴王驍歧,卻發現剛剛他還在的位置已經空了。
他走得悄無聲息,好像特意把團聚的時間留給了他們一家人,就跟出現的時候一樣及時且安靜,除了許意濃無人注意到,如同短暫一現的曇花,完成使命後默默歸於塵土裡,零落成泥。
耳邊有表哥一家三口的聲音,說了什麼許意濃沒聽清,她在原地失神地立了會兒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們拿了片子再次回到了急診室。
醫生給樂樂胳膊做復位的時候塗筱檸和許意濃均被趕了出來,隻允許紀昱恆留在裡面。
“對不起嫂子,是我沒照顧好樂樂。”姑嫂倆獨處時許意濃自責地向她道歉。
塗筱檸搖首,“孩子成長路上受點傷是難免的,就算今天是我和她爸爸在家也未必能看好她,這不是你的問題,你能保持冷靜地把樂樂第一時間送到醫院,已經做的很好了,換成我早就慌了,肯定隻知道找你哥。”
許意濃唇緊抿成一線,塗筱檸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握握她的手輕輕拍拍,“樂樂沒有大礙,這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說話間隨著診室裡傳來樂樂一聲哀啼,塗筱檸和許意濃的對話中止,過了一會兒門一開,小丫頭眼淚汪汪地被紀昱恆抱出來了,塗筱檸這個當媽的到底是遭不住孩子受皮肉之苦,父女倆一出來她就從紀昱恆那裡一把將樂樂抱了過來,一刻不願松手。
她細細看看女兒這裡再看看那裡,確認無事後沙著嗓給她擦去眼淚,“好了,已經沒事了,不哭鼻子了,我們回家了。”
眼前這一幕令許意濃心情更為沉重,她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存在顯得很突兀,是她的突然造訪,打破了表哥一家三口原本寧靜的生活。
回去時折騰了一夜的樂樂窩在媽媽懷裡睡著了,許意濃一路都沒出聲,坐在副駕駛座上持續望著車窗外一晃即逝的光怪陸離與燈紅酒綠。
她甚至想,如果自己沒從日本回來,這裡的一切又會是一番什麼光景?
車回到小區地下車庫,紀昱恆讓塗筱檸先抱樂樂上去。
塗筱檸看看丈夫,再看看仍靜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許意濃,輕輕點了點頭,開門先抱女兒下了車。
車裡隻剩下他們兩兄妹了。
許意濃開口就說,“哥,打擾你們這麼久,我打算搬出去住。”
紀昱恆未熄火,暖氣仍開著,他將手輕覆在方向盤上,望著車燈照亮的前方難得回憶起了往事。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橫跳坐自行車後座嗎?”
許意濃手中緊抱著那瓶未動過的奶茶,自始至終愧疚地偏著臉。
她怎麼會不記得。
那會兒她才小學一年級,他也才五年級,一到周末,她就像個跟屁蟲一樣到他家來,他出去跟同學玩兒她也鬧著要去。
他便忽悠她,“如果你能在我騎車的時候自己跳坐到後面,我就帶你去。”
但他當時騎的自行車是父親的那種男式最大號,連他那時的身高騎起來都有些費勁,得把車身傾斜很多才能腳撐地,更別說還沒長開的她了。
可她想跟他去啊,倔強地說,“我可以的!”
於是他在前面騎,她就在後面追,一邊追一邊喊,“哥你慢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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