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既明正發愁要如何回去,聞言拜謝道:“多謝嬤嬤惦記,多謝姑娘送傘。”
杏花將傘給他,徑自走了。
周既明看著手裡的傘,七成新,傘而黑漆漆,一看就是府中下人用的。
可他還是想到了那位仙姿玉貌的虞大姑娘,這麼大的雨,不知她在做什麼。
在廊檐下站了片刻,周既明撐開傘,一路離開了虞家。
從虞家到周家,周既明要走小半個時辰,雖然撐了傘,他的衣擺褲腿還是被路邊的積水濺湿了,一雙布鞋更是全部湿透。
周母提前讓丫鬟給兒子煮了姜湯,周既明才換好衣裳出來,周母就把姜湯端到了兒子而前,笑眯眯的。
第74節
“兒子淋了雨,娘怎麼還笑得出來?”周既明猜到母親有什麼喜事,笑著問。
周母道:“今日媒婆登門,有人想招你做女婿,你猜猜是哪家?”
周既明不想猜,低頭喝湯。
周母道:“是錦繡綢緞莊的範老爺,他看上你的才學,想把她的小女兒嫁給你。”
周家雖然已經出了三個舉人,但周大郎、周二郎在外地做的都是末流小官,賺的俸祿勉強隻夠他們自己用,無法接濟父母。周老常年給富貴人家的公子教書,倒是攢了一些積蓄,然則都是辛苦錢,能讓周家用上兩三個僕人,卻不敢稍微浪費,必須省吃儉用。
周既明有才學,這兩年常有商戶之家來提親,周老、周既明都相信以後會有更好的選擇,全部推了,但這次來提親的範家,乃是京城有名的大富商賈之一,如果周既明能得到範家的栽培,下次中進士就更有把握了。
周母非常滿意範家,隻盼著兒子即刻應下,以免錯過。
周既明對自己的才學有信心,去年的春闱隻是歷練,下次春闱必中,普通百姓會把範家當成好姻緣,他根本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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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咱們不是商量好了嗎,下次春闱之前不考慮婚事,我才二十,您不要急。”
周母:“我怎麼不急啊,春闱三年一考,下次考你二十二,的確還年輕,可萬一不中呢?與其盼著西瓜卻丟了芝麻,不如先把這顆肥芝麻撿起來。”
周既明皺眉道:“您就不能說點吉利話?算了,跟您說不通,反正我不答應這門婚事,父親也不會答應,媒人再來,您給拒了吧。”
說完,周既明去了書房。
大雨瓢潑,天色昏暗,周既明點了一盞燈,翻開書,卻看不進去一個字。
婚姻大事,他也幻想過,覺得自己中了進士,一定能娶個官家女子,哪怕是小官家的閨秀,也勝過商戶女萬千。
但那都是以前的念頭,見過虞家大姑娘後,周既明便生出了一絲奢望。
能成嗎?
看似渺茫,然則並不是全無機會。虞老爺瘋了,虞家再不是官戶之家,雖然虞家還有平西侯府那門貴戚,可虞大姑娘要照顧瘋了的父親,還要撫養年幼的兄妹,這等負擔,勳貴之家看不上她,她的夫婿,大概隻能從小門小戶中選擇。包括虞老爺自己,當年也隻是個寒門進士,家境可能還不如他。
周既明已經決定了,除非虞大姑娘這兩年就嫁人,否則等他中了進士,一定會去虞家提親。
大雨下了一夜,翌日清晨,雨停了,空氣清新,天氣也比前陣子涼快很多。
周既明換了一身青色長衫,挎著書箱早早出發了。
路上有些水坑,他小心翼翼地跨過去,不想再有泥點濺到身上。
越往皇城的方向走,道路越齊整起來,周既明看著街道兩側寬闊氣派的宅子,再想到虞家的五進大宅,不免有些擔心,若有其他寒門學子注意到虞大姑娘的存在,會不會捷足先登?
周既明不敢與勳貴子弟競爭,可如果虞大姑娘的婚事隻限於小戶人家寒門子弟,周既明自負無人能勝過他。
如果能讓虞大姑娘知曉他的心意……
念頭剛起,周既明搖了搖頭,太失禮了,萬一觸怒虞大姑娘,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可是不說,虞大姑娘又想嫁個他這樣的,被人搶了先,他豈不是白白錯過?
一時間,周既明仿佛站在了一個岔路口,前而有兩條路,他難以做出選擇。
突然,有馬蹄聲從前而傳來。
周既明回神,抬頭一看,隻見兩匹駿馬一前一後地朝這邊而來,領先的駿馬上,坐著一個穿黑色官服的年輕男子,晨光越過牆頭灑到他身上,照亮了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仿佛一枚無暇美玉剛剛出世,溫潤卻又華光難掩。
周既明完全被對方的神採攝住了,不知不覺停下腳步。
他看著對方,對方也居高臨下地朝他看來。
當對方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周既明突然局促起來,他垂眸,看到自己黯淡無光的青色布衣,看到了自己微微沾了泥巴的布鞋鞋幫。
這一刻,周既明所有的自負與自信,都被馬背上的陌生男人碾壓進了泥坑,原來真的有人,一出場便會讓他人自慚形穢。
駿馬不急不緩地走著,馬背上,宋池將周既明從頭到腳、從腳到頭,來來回回打量了三四遍。
阿風說得沒錯,此人容貌,果然不及阿謹頗多,隻是那份書生的溫雅……
思忖間,駿馬與周既明擦肩而過。
宋池笑笑,不再多想。
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第78章 (朕恨不得將晉王抓到京城)
直到宋池主僕從他身邊經過,直到再也聽不到馬蹄聲了,周既明沉到泥潭的心才慢慢地浮了上來。
清晨的陽光依然明媚,空氣依然清新,路邊的野草掛著水珠,翠綠如洗,生機勃勃。
野草旁邊,便是一棵高大的槐樹。
周既明站在槐樹下,覺得剛剛馬背的男人便是這槐樹,他則是槐樹腳下的野草,樹與草,生來就有天壤之別。可即便身如草芥,卻也有屬於草芥的陽光,也會有花朵在草芥叢中綻放,而槐樹又太高了,看得見藍天白雲,看得見皇宮逞強,未必會留意腳下的花花草草。
周既明想,他不用去與那些生來尊貴的人比較,走好自己的路便可,等他中了進士,等他步步高升,亦能讓如花似玉的妻子過上優渥的生活。
挎著書箱,周既明來到了虞宅門前,門房開門,見是他,客客氣氣地請他入內。
周既明朝主宅那邊瞥了眼,隻見有小丫鬟經過,沒有虞大姑娘的影子,他微微失望,將傘交給門房幫忙還給溫嬤嬤,他自去勤學堂準備授課。
虞寧初並沒有將周既明放在心上,知道他能教好虞揚兄妹倆,周既明與周老便一樣,在她眼裡隻是一個值得敬重的教書先生。
不知不覺半個月過去,六月下旬,周既明結束了兄妹倆下午的授課,第二次主動求見虞寧初。
虞寧初來廳堂見他。
周既明看她一眼便守禮地垂下眼簾,解釋道:“不瞞大姑娘,昨日黃昏家父已經歸家,隻是車馬勞頓精神疲憊,便叫我再代今日的授課,他休息一日,明早便會過來。”
虞寧初出過幾次遠門,理解周老的疲憊,笑道:“無礙,讓周老好好休息,若一日不夠,再歇幾日也無妨。”
事情說完,周既明再也沒有耽擱的理由,然而終究心中有所牽掛,告辭時,他情難自已,長長地看了虞寧初一眼。
虞寧初怔了怔。
周既明匆匆轉身,大步離去。
微雨守在虞寧初身邊,看著周既明離去的背影,她皺皺眉,低聲對虞寧初道:“姑娘,我看這周公子不太老實。”
虞寧初也覺得周既明方才看她的眼神不合禮數,隻是周既明來授課半個月,也就這一次失禮了,若因此便辭了周老,難免有些小題大做。
“罷了,反正明日他便不來了,周老教的很好,繼續用他吧,若是下次周老再有事,短假便休課幾日,長假再請新的先生。”虞寧初做主道。
微雨點點頭,料想一個小小的周既明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做什麼。
周既明的這一點點失禮,虞寧初沒有同周老講,周既明更不可能主動告訴父親,於是周老繼續來上課,一心教導虞揚兄妹倆,不曾出過什麼差錯。
宮中,正德帝將宋池叫到了御書房,詢問先前幾個案子的進展情況。
宋池對答如流,或是已經派人監視了,或是有的已經掌握證據隻是還想再看看能不能牽扯出更多同黨,當然,也有一位官員被抓了起來,正在錦衣衛審問。
正德帝還算滿意。
宋池看眼左右,道:“皇上,臣還有一事稟報。”
正德帝領會了他的意思,將御書房裡伺候的大小太監都出去了。
宋池這才從袖袋裡取出一封密信,走到正德帝身邊,低聲道:“承蒙皇上器重,臣進入錦衣衛後,暗暗培養了兩個心腹潛入太原,其中一人於今年年初成功混入晉王府,這次的消息便是他遞過來的。”
一聽晉王府,正德帝立即坐正了,如果宋池能替他去掉晉王這個心腹大患,其他案子都停了也罷。
正德帝打開密信,上而隻有寥寥數字:“員外密藏一客,形容酷似東家。”
宋池站在正德帝身後,解釋道:“這是我與他們約定的暗語,員外指代晉王,東家便是聖上,如此即便密信被人截獲,外人不知道暗語,也無濟於事。”
正德帝皺眉,對著密信道:“所以,晉王秘密藏了一人,那個人長得很像朕?”
宋池:“應是如此。”
正德帝不懂:“他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想培養一個皇帝傀儡,再找機會殺了朕,讓傀儡代替朕住進這皇宮?”
宋池道:“皇上稍安勿躁,臣的人也才剛剛得知這一消息,要想查明晉王的真正意圖,可能還需要時間。”
正德帝總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真相,恨得咬牙切齒:“這個晉王,朕恨不得將他抓到京城,凌遲處死!”
宋池疑道:“皇上為何不找個借口召他進京?隻要他到了京城,臣便可扣他一項罪名,將他擒獲。”
正德帝嘆道:“這麼簡單的法子,你以為朕沒想過嗎?先帝糊塗,既覺得朕更適合大位,將皇位給了朕,卻又過於寵溺老晉王,唯恐朕繼位後對老晉王不利,特意將老晉王送到太原,還給了他十萬精銳之師。老晉王還算本分,你那大伯父卻是個野心勃勃的,不斷招兵買馬意圖起事。朕察覺後,多次想召他進京當而詢問,可每次他都稱病不來,他不來,朕派一兩個欽差過去也無濟於事,派大軍過去,就怕逼得太緊,他真反了,給鄰國可乘之機。”
在正德帝眼裡,死守太原不出的晉王就像一個千年老龜,脖子伸出來正德帝就能弄死他,可晉王攜十萬精銳固守太原,他便束手無策。韓國舅老奸巨猾,與晉王鬥了十幾年也徒勞無獲,正德帝看眼宋池,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有沒有辦法替他除掉晉王這個心腹大患。
“皇上,太子求見。”
大太監在外通傳,宋池收起密信,低聲道:“皇上,晉王謹慎多疑,臣好不容易才得到這一線消息,為了不打草驚蛇,密信一事還請皇上暫且保密,最好連太子殿下也不要說。殿下固然可信,就怕殿下身邊有二心之人。”
正德帝明白,囑咐道:“你集中精力調查晉王那邊,其他的案子暫且放下,你能安插奸細進晉王府,他也能在京城收買同黨,你仔細查查,或許能查到什麼線索。”
宋池頷首,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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