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她脾氣,不會當真的。”阮煙啟唇笑笑,對成答應微微頷首,而後道:“我還有些事,先回去,改日有空再和妹妹闲聊。”
“這話妹妹可當真了,姐姐別哄我才是。”成答應露出個腼腆的笑容,一派親切模樣。
阮煙笑而不語,不承認也不否認。
等回了屋子裡,她喝了口茶,歪在芙蓉緞面迎枕上,言春送上茶來,她接過茶後放到一邊,抱住言春的手:“言春,我好難啊。”
言春見怪不怪,從從容容抽出手,拍了拍阮煙的手背:“主子,您是有福氣的。”
這話說的阮煙直想翻她一個白眼。
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就睡了康熙一晚上,就招來這麼多妖魔鬼怪,這後宮當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她再一次,在心裡狠狠詛咒了宜嫔!
不是宜嫔,她哪裡會到這種地方來。
第5章 第五聲
早朝是在巳時三刻結束。
下了早朝,康熙就覺得有些餓了。
每日的早朝以往對他來說都得耗費不少精力。
權衡朝廷各個勢力,解決各部的問題,這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即便說現在他能在方圓七步內聽到別人的心聲,可這麼一來也隻是讓他更清楚那些大臣們心中的想法,以及他們各自真正歸屬那一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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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大阿哥和太子已經長成,明珠和索額圖兩個老臣也隱隱有分庭相抗的趨勢。
在這種局勢下,再普通的一個官位調動也意義不凡。
“傳膳吧。”合上手上衡州來的奏折,康熙臉色稍霽。
奏折是八百裡加急,折上寫的是吳三桂近日來的病情。
這個膽大包天、竟然敢稱帝佔據衡州的平西王身子已經不行了,以前,康熙想過留吳三桂父子一條命,權當是向天下展現他的仁德,可吳三桂不知死活,竟然敢稱帝!
這觸怒了天子。
因此,吳三桂必須得死。
如今看來,不需要等他動手,吳三桂自己就撐不下去了。
等他一死,這一團亂局就能結束了,吳三桂的兒子根本不成器,興許吳三桂死後,吳世璠會子承父業,但這隻能讓他死得更快。
難得的好消息,讓康熙也有了好食欲。
御膳房送來的單子徐徐打開,康熙掃了一圈,要了一品椒油茭白、醬焖鹌鹑、酥麻鹿肉餅,點完之後,他像是記起什麼,對梁九功問道:“郭常在早膳要了什麼?”
這話問的。
得虧那梁九功記性好,孫小樂報過一回就記住了,當下樂呵呵道:“郭常在胃口好,要了八道菜。”
他把那菜名給報了一番。
康熙眼裡多了幾分笑意,隨手把單子遞給了梁九功:“那就再加上這幾道菜。”
那郭常在貪嘴,想來點的菜色定然不錯。
“喳。”梁九功答應飛快。
許是心情好,康熙也進的香。
吃完加餐,他用清茶漱口後,對梁九功道:“天氣炎熱,膳房的酸梅湯做得好,讓人給郭常在送去一壺吧。”
於是。
片刻後。
就有了阮煙眼巴巴地看著一壺酸梅湯的事。
敗的冰涼的酸梅湯裝在白玉瓷壺裡,琥珀色的湯水散發著酸梅氣息。
這可是御賜的酸梅湯。
榮耀在其次,重點是得喝完。
不,應該是能喝完!
阮煙剛剛心裡的埋怨沒了,白皙帶點兒嬰兒肥的臉上帶著笑容,唇角兩個梨渦清晰顯現:“萬歲爺對我真好。”
言春似信非信地看了阮煙一眼。
她有合理的證據懷疑阮煙壓根就是因為能喝光一壺酸梅湯而高興,而不是應該得了萬歲爺的賞賜才高興。
“既然得了酸梅湯,那晚膳就要烤羊肉、烤牛肉、烤……”阮煙的菜單還沒報完,見言春、言夏等人投來不贊同的眼神,立刻從善如流改口:“烤的不要太過火。”
“再加道湯面吧。”言春笑的很和氣:“前些日子主子不是才說過膳房的清湯面做的不錯嗎?”
“那就加吧。”阮煙見好就收。
“奴才記住了。”夏和安樂呵呵答應。
他歡喜不但是為了今時不同往日,還為阮煙剛剛給了他四十兩。
二十兩是還他昨日孝敬給孫小樂的,另外二十兩是作為他的交際費用,以防不時之需。
“賞了酸梅湯?”
宜嫔剛練完字,狼毫筆擱在了筆架上,作為一宮主位娘娘,洗筆洗砚臺這種事自然不用她操心。
她所需要的隻是動動嘴吩咐人就夠了。
“是。”桃花攙扶著宜嫔到南榻上坐下,“聽說萬歲爺用膳後才讓人賞賜的。”
宜嫔面色微沉,素來嫵媚帶著貴氣的眼眸掠過一絲冷意。
杏花瞧在眼裡,殷勤貶低說道:“想來萬歲爺未必真把那常在放心裡,旁人侍寢得了賞賜不少,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她倒好笑,竟得了酸梅湯。”
“你懂什麼?”宜嫔冷冷道:“像這樣才叫人忌憚。”
她瞧了杏花訕訕的神色,心裡煩躁,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桃花留下來伺候。”
杏花眼眸中有不甘。
咬了咬唇卻還是老實下去。
宜嫔娘娘心情好的時候願意讓她們隨意說笑是主子的恩典,可她們要是因此忘記了主僕尊卑,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就如同言春她們在飲食方面時不時勸阻阮煙,那也是阮煙默許的,否則她們怎敢那麼膽大?
“真不中用。”主殿內沒了闲雜人,宜嫔撐著側臉,讓桃花給她捶腿。
桃花輕聲道:“娘娘,她是不中用,可模樣不錯。”
這說的是杏花。
宜嫔幾個一等宮女都以花為名。
幾朵花裡杏花模樣是最好的,鵝蛋臉、柳葉眉,一雙眼睛又亮又黑。
“哼。”宜嫔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連今兒個這事都沒想明白,就算真給她機會,回頭怕不是要連累本宮。”
她進宮四年多,到如今膝下空虛,怕色衰則愛弛,自然希望能有個一兒半女,將來也有個指望。
郭常在不聽話,她便想抬舉自己身邊的宮女。
理所當然的,宜嫔就看上了模樣最好的杏花。
可今天這事卻叫宜嫔改了主意。
這杏花蠢到連酸梅湯和金銀首飾哪個更能彰顯萬歲爺的看重都想不明白,實在是扶不起。
金銀首飾這些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可酸梅湯,至少證明萬歲爺真把人放在心上。
就如同宜嫔年幼時,她其他姊妹都得了阿瑪送的珍珠首飾,唯有她得了一個撥浪鼓。
姊妹們還得意,隻有她心裡明白,這撥浪鼓千金不換。
想到這裡,宜嫔就暗恨那郭常在給臉不要臉。
白送她一場造化,竟然和她對著幹!
“桃花。”宜嫔突然睜開眼睛。
她衝桃花招了招手,等桃花上前後,宜嫔拉過她的手,十指纖纖如蔥,就是可惜有了繭子,她勾唇笑道:“內務府前些日子送來了一盒茉莉膏,你拿去好好養著這雙手。”
“是,娘娘。”桃花壓著興奮,可眼裡閃現的野心哪裡是能遮掩得住的。
延禧宮發生的事,如同一點漣漪,一瞬而逝。
阮煙的晚膳用的十分香甜。
人得了寵,連膳房的人也跟著賣力起來。
羊肉串顯然比她之前自己點的肉質鮮美還嫩,牛肉串就更不用說了,嫩得彈牙,清湯面的湯底清甜鮮美。
就著冰涼可口的酸梅湯,阮糖吃得身心愉悅。
剩下的羊肉串、牛肉串她賞給了言春她們,另外,今兒個她還單獨叫了一道煎梅花肉給夏和安他們。
這是彌補昨日小豆子他們受的委屈。
夏和安三人提著這道菜回到太監們住的耳房裡面。
太監們住的算是集體宿舍,八個人一間房,吃喝都是膳房準備的大鍋菜,這大鍋菜理所當然是膳房裡面的徒弟們練手的菜色。
滋味好不好姑且不說,反正是沒什麼好東西吃,也吃不死人。
因此,夏和安他們提著加菜剛到耳房,其他太監們就都聞到味了。
“什麼味兒?”同住的一個小太監剛帶著挑盒進來,就聞到香味了。
夏和安笑呵呵把菜端了出來,“我們常在賞的煎梅花肉。”
眾人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夏哥哥你們如今可算是起來了。”其他太監或羨慕或者嫉妒地說道。
昨兒個就得賞銀,今兒個還能加菜。
都是當太監,夏和安他們日子過得實在太滋潤了。
“託福託福。”夏和安樂呵呵,沒在乎眾人的嫉妒,這有能耐的人才招人嫉妒呢,換成那些爛泥扶不上牆的,誰嫉妒?“大家也別客氣,都嘗嘗。”
和福、小豆子雖然有些驚訝,但沒多說什麼,還笑著招呼:“是啊,這道菜我們主子說味道可好了,哥哥們也嘗嘗看。”
伸手不打笑臉人。
剛才酸裡酸氣的幾個太監頓時不好意思了,有的人道:“那我們也沾沾你們的喜氣,回頭請你們吃一頓。”
雖說是客套話,但這耳房的氣氛和諧了不少,也沒人覺得心裡膈應了。
和福看了夏和安一眼,心裡暗暗佩服。
要不當初一起過來伺候郭常在,怎麼就夏和安成了他們的頭兒?
這夏和安著實會做人。
吃完飯,收拾了食盒,還有人貢獻出珍藏的茶葉出來給大家泡茶解膩,順帶去去嘴裡的味道。
夏和安三人是伺候阮煙的,坐了一會兒就往前面去。
路上,和福對夏和安豎起大拇指:“夏哥哥,我對您可真是服了,今兒個您這招真是叫我開了眼界。”
“那你說說你看出什麼來了?”夏和安並不藏私,反而借此機會提點和福和小豆子起來。
出了昨日那事,他發現這兩人雖然忠心是忠心,可處事卻還是欠缺了點兒。
以後他們一起伺候主子不知道還有多少年呢,倒不如如今多提點幾句,也算是便宜自個兒。
“今兒個起來那些人說話語氣就有些酸裡吧唧,咱們剛剛又被賞菜,我聽著他們語氣就更加不對,您大方和他們分了菜,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們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麼了。”和福想了想說道。
“這番話沒錯,”夏和安道:“可除此以外,還有另外兩個原因。”
“兩個?”和福愣了,難道夏和安還有其他目的。
“你聽我說,再想想有沒有道理。”夏和安道:“這道菜呢分量不小,要是咱們三個吃,那肚子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油膩,回頭在主子面前丟臉不說,要是生病那可就麻煩了,倒不如大方一回,分享出去,落個好人緣。”
“再有一個,你別看那五個都是幹粗活的,他們五個在前殿後殿進進出出,不知道能打聽到多少消息。咱們以後不定還要人家幫忙呢,與其臨時抱佛腳,倒不如細水長流。”
一番提點,和福、小豆子兩人簡直是茅塞頓開。
這兩人對夏和安就更加敬服了。
兩人也有樣學樣,同其他粗使太監態度親切,三不五時給點好處,這層關系看上去不起眼,可興許哪天,就派上了用處。
第6章 第六聲
翌日的請安,阮煙少不得受一番夏貴人含酸帶刺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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