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額娘,您若是不想做,便不必發愁了不是嗎?”
她一句話倒是讓阮煙如同醍醐灌頂一樣明悟了。
是。
如果阮煙不想做,這事早就結束了,翠柳那邊,大不了便是告訴一聲自己無能為力,回頭如果真出了事,照拂下她們兩個罷了。
但,便是過不去心裡的這個坎兒。
旁人若是想尋死,阮煙是不會管的。
她這個貴妃位置高,可也得顧慮諸多,外家郭絡羅氏,安妃,雅莉奇、胤福還有哈宜瑚她們。
她這些年份位越高,反而越低調,為的不就是護住這些人。
可那拉貴人到底不是旁人。
姑且不說這麼些年來,那拉貴人每逢雅莉奇、胤福生日都送了各種自己做的針線活來,便是她給胤福點的長生燈也足夠叫阮煙記她一份情。
何況,當年那拉貴人懷著胤禶阿哥時出了事,這裡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著她。
阮煙又摸了一塊松子糖。
罷了,隻當圖個心安。
翌日。
她便讓春曉去尋了翠柳,這回沒避人,光明正大拿翠柳和白英被趕出鹹福宮這事說事,說是願意替她們在那拉貴人面前說合。
白英不明就裡,真以為阮煙是來幫她們在那拉貴人面前說情,又是感動,又是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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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戲,本來就三分真,多了她的真情流露,也有八分真了。
承乾宮。
赫舍裡貴人聽說這事後,秀麗的眉一挑,瘦的脫相的臉上露出幾分尖酸刻薄,“這倒好,我原先還想怎麼把那拉貴人和她扯上關系,現如今有這個由頭,倒是不怕回頭找不到緣故了。”
百合小聲道:“貴人,這貴妃娘娘突然關心起那拉貴人,會不會被她察覺出什麼來?”
小赫舍裡氏最聽不得的是就是旁人誇贊阮煙。
她進宮沒幾年,卻吃夠了苦頭,原先明媚豔麗,像枝頭上的剛開的花兒似的,哪曾想入宮後處處不順,先是試圖獻媚,被萬歲爺呵斥,隨後又是被遷到承乾宮這個冷宮來,連太子也不願出手幫忙,緊接著又是一場大病,到現在天一冷風一大還有些咳嗽。
她把所有的事都歸罪在阮煙身上,認定若不是善貴妃心胸狹隘,刻薄她,她一個赫舍裡家姑娘,如何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百合這番話雖是在戒備善貴妃,但言外之意何嘗不是覺得善貴妃謹慎。
小赫舍裡氏睇了百合一眼,“我倒是不知你這麼知曉她心意?莫非是她肚子裡蛔蟲?可是我這裡耽誤了你前程?”
幾句話把百合問的又羞又怒,頭都抬不起來,咬著唇兒忍著淚。
小赫舍裡氏哼了一聲,盤算著接下來怎麼行事才好。
那如是原是赫舍裡家安排進宮的,小赫舍裡氏把她安插在了鹹福宮裡,原來是因為其他宮不好安插人手,但不想,卻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去年小佟佳氏進宮,小赫舍裡氏就上去賣了個好,沒曾想小佟佳氏沒福氣,但小赫舍裡氏卻是借著小佟佳氏的關系,和皇貴妃搭上了線。
這回這個局,就是兩人合謀做成的。
阮煙既拿定主意,便沒有後悔的。
她自家也知道這事厲害,一句話沒告訴安妃,為的是真要有什麼不好,也牽連不到安妃頭上。
拿了幫翠柳、白英說情的借口,阮煙再次去了鹹福宮,這回她特地讓膳房拿豆油做了糕點,吃素旁的不能吃,豆油卻是能吃的。
瞧見翠柳、白英來了,那拉貴人眼中掠過詫異神色。
如是奉上松針茶,掀了掀眼皮,瞥了翠柳、白英二人一眼。
阮煙眼神一掃,屏退眾人,連春曉也都不留。
春曉退了下去,笑眯眯對如是道:“翠柳、白英好不容易來一回,咱們去茶水房裡說說話吧。”
如是露出笑容,“春曉姐姐,咱們這正當差,哪裡能走?要是主子吩咐沒人應,可不成。”
春曉早知道她不好說話,笑眯眯道:“主子們吩咐,咱們哪裡能聽不到,再說了,難不成翠柳、白英姐姐來一回,你倒是連茶也不招待一杯?”
她這句話把如是架上去了。
翠柳白英雖然走了,可那拉貴人屋子裡的太監宮女哪個不想她們兩個,尤其是小宮女多半都是她們兩個帶起來的,沒少承受她們恩情。
如是便是想在門口偷聽,也不能夠了。
她笑了笑,“春曉姐姐好厲害的嘴,我原不過是怕當差不利罷了,既然姐姐這麼說,那便由我來做個東道。”
她分明是指桑罵槐。
白英臉色當下沉了下來,翠柳拉住她的手,使了個眼神,白英這才忍下這口氣。
阮煙放下茶,“那鸚鵡怎麼不見了?”
那拉貴人看了她一眼,“那鸚鵡吵鬧,叫妾身讓人拿到梢間裡去。”
阮煙眼皮一掀,“是它吵鬧,還是你怕它又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那拉貴人心一顫,手上的茶盞打翻在裙上。
阮煙嚇了一跳,忙拿帕子給她擦了擦,得虧冬日裡衣裳厚,倒是不怕燙著。
那拉貴人拉住阮煙的手,“娘娘是知道了什麼?”
第217章 第二百一十七聲
阮煙嘆了口氣,抽回手,把那帕子放在桌上。
“本宮便是原先不知道,如今瞧你這模樣,也該猜出來了。你這膽子倒是不小。”
那拉貴人原還尋思她興許隻是知道自己對皇貴妃有恨意,可聽到膽子不小時,再也明白阮煙已經知道了。
“翠柳和您說的?”
“你知道?”阮煙蹙起眉,倒是有幾分驚訝。
那拉貴人點點頭,她把茶盞收拾好,拿了帕子抹去裙子上的茶葉,“翠柳再謹慎,到底瞞不過我,我本想著橫豎把她們趕出去了,便是她知道了也沒什麼妨礙。”
阮煙嘴唇嗡動,“你是替她們設想周全,可想沒想過你自個兒?倘若被發現這事,你性命難保。”
那拉貴人扯了扯唇角露出個笑容來,“原妾身也早該去了,多活了這麼些時日也是盡夠了。早些下去,倒是能和那兩個孩子早些母子團聚。”
阮煙心裡一緊,那拉貴人果然是心存死志。
她要勸那拉貴人收手,可得從別的方面入手。
“你可有想過,若是不但不成,反而還把自家身家性命也賠付進去?”
那拉貴人一愣,神色微怔。
阮煙見狀,趁熱打鐵道:“後宮裡恨她的人那麼多,倘若那魘咒、巫蠱之術有用,何至於讓她活了這麼多年?況且,若是這法子好使,如今皇帝不定是哪個!”
她這句話說得很是大逆不道。
連那拉貴人都忍不住抬眼錯愕看她,像是想不到她素來一團和氣,萬事不理,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怎麼?本宮哪裡說錯了。”
阮煙挑眉問道。
那拉貴人低了頭,她本以為阮煙會苦口婆心勸說她放下仇恨,卻沒想,阮煙會說出這番話。
那拉貴人再大逆不道,也不過是這回心存死志,想豁出去,拿了木偶詛咒皇貴妃罷了,可不想,善貴妃竟然連萬歲爺都敢拿來說嘴。
這番話偏偏,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
倘若巫蠱之術真的靈驗,裕親王便罷了,恭親王可不是個善茬老實的。
“可如是先前分明靈驗過。”那拉貴人遲疑道。
“她怎麼個靈驗法?”阮煙挑眉道:“皇貴妃的病,是她做了法才病的?”
“她先前是這麼講。”那拉貴人說道。
阮煙頓時笑了,“那好,既是如此,那本宮倒要問問她從哪裡弄來皇貴妃的生辰八字?便是宮裡的老人,也未必都知道這事,她才進宮,如何得知?”
那拉貴人其實並不蠢,隻是她恨了佟佳氏多年,這些年一直以來拿皇貴妃束手無策。
冷不丁有人出了個主意,還看上去可行。
自然不假思索一頭扎了進去。
這會子叫阮煙一點破,這些日子裡的迷障一下子消失了,如是的種種可疑先前為了報仇雪恨都隻當沒瞧見,這會子卻是越瞧越分明。
那拉貴人眉頭緊皺。
若是能要佟佳氏的命,賠付上她的命,她是不在乎的。
阮煙見她神色,心裡悄悄松了口氣,能聽人說話便至少還有的救,就怕那一頭扎進去,不管不顧的,那時候才叫要命。
她道:“你想明白拿個主意,這事本宮看是不成,不但不成,還得趕緊把手腳收拾幹淨,那如是,也得想法子處理。”
她拍了拍那拉貴人的手背,低聲道:“其實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她那身子這些年常病著,不知能活多久呢,不然也不會去讓她妹妹進宮來。咱們要復仇,未必要自己動手,活的比仇人日頭長,比仇人日子好,豈不更加快活。”
“胤福沒幾年也就要成婚了,他素來孝順,先前還說了等將來成家立業,把咱們都接出去,好好孝順咱們呢。你不為旁人,便為這個孩子的孝心也好好想想。”
聽到胤福,那拉貴人神色松動了。
她要是死了其實也沒有顧慮的,唯有六阿哥放心不下。
阮煙見說到她心坎上,又忙道:“還有兩位阿哥,你要是走了,誰給他們燒香燒紙錢,你好好活著,胤福和雅莉奇都說了,將來他們要是有孩子,挑兩個過激在他們名下,也算是叫兩位小阿哥後繼有人。”
如果說剛剛的話,那拉貴人有五分意動,聽了這話便有八分了。
她恨佟佳氏,無非是恨兩個小阿哥的死或多或少都和她有關系。
現在知道報仇不得,又有兩個阿哥的後事吊著,自然打消了心裡的主意。
“娘娘,妾身聽您的。”
阮煙這才徹底放下心。
她捏了捏那拉貴人的手,“東西你給本宮,你這裡不好處理,本宮想法子處理了。”
那拉貴人嗯了一聲,她起身,竟然是從妝奁裡取出了一個扎了針的人偶。
那人偶背後還有生辰八字。
阮煙不禁咋舌,這藏的還真是地方。
那拉貴人念經誦佛,從不打扮,頂多是梳個兩把頭,誰也想不到妝奁裡放了這個。
阮煙拿過手,咳嗽一聲。
那邊春曉聽見動靜,笑道:“娘娘們估計該換茶了。”
如是早不耐煩了,一聽這話忙起身提著水壺道:“我去添水。”
從窗紙瞧見外面身影,阮煙給那拉貴人使了個眼神。
那拉貴人會意,點點頭。
如是進來時,腳步輕,隻聽到阮煙道:“你既想不明白,本宮也不多說了,翠柳、白英跟了你這麼久,連出宮都不願了,斷想不到你這麼薄情。”
那拉貴人低著頭。
阮煙仿佛被氣狠了,瞪了她一眼,起身就走。
如是忙側過身,“娘娘慢走。”
白英知道阮煙沒說成,她心裡委屈,也覺得沒臉,對不住善貴妃娘娘,讓善貴妃娘娘沒臉了。
臨走時,還給阮煙磕了幾個響頭,“原是奴婢二人做錯事,摔了那宮燈,那宮燈是小阿哥小時候的玩物,我們貴人心裡難受也是應該的,倒是對不起娘娘您特地為我們走這一趟。”
阮煙擺擺手:“和你們沒關系,是她性子太左了。摔了宮燈是犯錯,可總得念著你們這些年的苦勞。”
白月沒做聲,既是不好說貴人不好,也不好駁了貴妃娘娘好意。
阮煙看了她們一眼,讓夏意賞了兩人各自一匹羽紗緞子。
既然要唱戲,那就唱全套。
翠柳白英兩人捧著羽紗緞子回去,一路上白英都紅著眼,翠柳悶不吭聲。
路上不知多少人瞧見了。
誰還不知善貴妃去鹹福宮找那拉貴人說情沒成的事。
夜裡。
阮煙換了褻衣,留了春曉在裡面伺候。
她拿出那人偶時,春曉臉色一下白了。
阮煙笑了笑,“怕什麼,這要是真的靈驗,你們娘娘如今都入土了。”
“娘娘,可不敢渾說!”春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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