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024-11-21 13:44:003966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以一個堅定的眼神和一個溫柔的笑作為回應。


我們坐著高鐵到離家最近的一個地方看了海,因為不是假期時間,所以海邊的人並不多。


他牽著我,我們漫步在海灘上,一直等到日落。


腳下是醇柔的沙地,海風涼而並不刺骨,夕陽也漫步著,一點一點把天空揉成自己的顏色。遠處的海也被暈染,那是一場盛大的日落,比我想像中還要震撼許多……


我們找了家民宿住了一夜,第二天去吃了當地的特色美食,我挽著他的胳膊,快樂地忘乎所以。


忘乎所以,必然就有不好的東西來打破——


在附近公園裏逛的時候,有個算命先生極其熱情地把我們攔下,興致使然,我想,算就算一卦吧,算命先生略顯專業地讓周楊回避,周楊坐在前面的椅子上等我。


果然擾亂了我所有的好情緒,周楊一邊笑著一邊逗趣地問我怎麼了。


「那算命的成心跟我過不去吧,說了一堆我不愛聽的,雖然前半部分猜的大致都對。」


周楊攏著我肩膀,邊走邊問:「他說啥惹著我家小仙姑了?」


「他說我命有不吉。」


周楊突然停下,站到我對面說:「把你的手給我。」


我疑惑著伸過去。


他也伸出手,十指交握住我的手,說:「現在好了,你所有不好的運氣都傳給我了。」


「呸呸!才不用你——」我蹙著眉想要把手抽走,他突然一把把我拉進他懷裏抱著,抱得很緊。


「怎麼了?」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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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就突然想抱抱你。」


我伸手撫了撫他的背,告訴他:「沒事兒,其實我根本不信算命的。」


立冬那天他做了一桌子菜,我下班回到家,詫異地看著餐桌問他:「今天家裏要來客人嗎?」


「沒有。」他指著桌上幾樣菜說,「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我都沒給你做過,想讓你嘗嘗。」


週末那天本來計劃去拍寫真,但下雨了,我們頗有儀式感地在家吃起了火鍋,飯後他收拾戰場,我追著劇。


他收拾好後,坐到我旁邊,我偎在他懷裏,跟他閑聊起備孕期間吃什麼好,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感覺他的身體僵了一下。


「小林有需求,我肯定得伺候好了——」


我白了他一眼:「跟你說正事兒呢!」


「我知道啊,但是我找大師算了一下,大師說咱倆的孩子適合在元月出生,我算了算,那得四五月懷上。」


「你什麼時候開始信這了?」


「這其實是在信緣分吶,你不是也信嗎?」


我嗤地笑了,沒跟他計較。


從那之後,他開始變得特別忙,可能快年底了,他沒有時間陪我逛街,不跟我一起吃飯,晚上不知道要加到幾點的班,一連三天都會見不著他。


之後他回家,我告訴他不要太辛苦了,晚上總等不到他回家我真的很孤單,他沒說什麼,隻是緊緊把我抱住,我也抱著他,感受著那久違的溫度……


11 月 16 日,那天是週五,我跟周楊約好了在一家主題餐廳吃晚飯,下班後我滿心歡喜地開著車準備赴約,卻接到周瑩的電話。


她哭著告訴我周楊在醫院,讓我趕快過去。


我一再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怎麼就到醫院去了?頓時心如亂麻,一路疾馳著趕到了醫院。


周楊剛被搶救過,正躺在 ICU,我隻能隔著玻璃窗看到他。


他們告訴我周楊患了破傷風,斧頭上有鐵銹,他那個傷根本就沒好。


村裏的診所根本沒有破傷風抗毒素,當時情況緊急,不能保證能從鎮醫務所拿到藥,所以他騙我說隻是需要消消毒,南河發大水,把什麼都沖沒了……


醫生告訴我周楊感染屬於比較嚴重的那類,而且進入發作期已經近一周了,目前隻能針對性幹預,沒多大希望恢復。


我的兩條腿像被抽走了筋一樣,咚地癱在了地上。


沒多大希望就是還有一絲希望吧。


11 月 19 日,周楊從 ICU 轉到重癥單人病房。


他的意識很清醒,從外看也並沒有明顯的病態,他還能給我說很多話,我都笑著回應他。


下午四點他發作了一次,面部、頸部、腹部強烈痙攣,之後就說不出話了,無論我說什麼,他都不再看我。


晚上十一點,我躺在陪護床上,他躺在病床上問我:「林漫,嚇到你了吧。」


「沒有。」


「你害怕嗎?」


「我不怕。」我說,「我怕的是你不理我,我們是夫妻,應該共患難的。」


我從很多種途徑搜尋這種病的救治方法,沒有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一個星期後的那次發作讓周楊哭了,他說他很痛苦,因為發作的時候他沒有一刻是不清醒的。


六天後,他出現了呼吸暫停的情況,被送去搶救室,我幾近崩潰地求醫生一定要把他救回來……


晚上八點,他又回到了病房,戴著呼吸機,持續昏睡。


12 月 5 日,他可以摘掉呼吸面罩,保持正常進氧。


平安夜,我躺在陪護床上給他講我小時候的事兒,他像變法術似的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蘋果,隔著床間隙伸手遞給我,他的手在抖,我趕忙接住。


「這是你送我的第三個平安果。」


「嗯。」


12 月 27 日,周瑩在醫院照看著他,我去家收拾了點日用品。


到電梯口碰見了胡曉亮(周楊的助理),也是他的好朋友。


「嫂子,正好,把鑰匙給您,」胡曉亮說,「周經理讓我從他書房裏拿了點檔。」


我點了點頭,聽他問候了幾句便上了樓。


下樓路過門口的垃圾桶,恍見一個紙盒子。


那個紙盒子分明是胡曉亮手裏剛拿的,我琢磨著扔檔為什麼要讓他朋友專程來一趟,所以拿起了那個紙盒子。


打開它之後,我的心完全被揪了起來。


那裏面是一堆關於那個山村的報紙,通往那裏的機票、火車票、汽車票,這些票有一遝。


遠不止他和我見面的那兩次,還有份十一月初的體檢報告,一份旅遊計劃書,旅遊計劃是從他許諾我生日願望那天開始寫的,每一個地方,他都做了很詳細的攻略。


盒子最下麵有一疊工作便簽紙,上面是他的隨筆:


16 年


「林漫做好了晚飯等我下班,原來家的感覺是這樣。」


「我好像還挺喜歡林漫的」


17 年


1 月:周楊,你也是夠慫的,回窩的事兒都不敢提。


4 月:該怎麼挽回人渣才有的遲疑。


6 月:走路記得牽林漫。


9 月:父親離世,有點孤單。


11 月:對不起,對不起。


18 年 4 月 2 日:去林漫工作的地方看看。路不好走,費鞋,路太黑,供電不穩定。


4 月 23 日:給她寄運動鞋,充電寶。


5 月 19 日:沒有超市,寄零食。


6 月 26 日:那邊蚊蟲較多,寄噴霧。


7 月 23 日:有人跟蹤他,她害怕了,抓到那人沒揍他,竟然是個瘋子。


8 月 4 日:光明正大地去。


9 月 15 日:時間過得真慢。


10 月 21 日:還有三天就是和林漫結婚兩周年紀念日,必須去一趟。


……


「能不能再多活幾天,林漫還有很多願望沒有實現,但好像沒機會了。對不起,下輩子,我一定先愛上你。」


「如果哪天再次傷害了你,一定不是我本意。」


「我愛你,LM.」


……


我含著淚帶著笑看完這一紙盒子的東西。


把東西放到副駕駛位,我開車疾馳在路上,大橋頭堵車,我下車抱著東西奔向醫院。


等紅燈的時候,周瑩給我打電話說周楊不在了。


我的心突突跳著,腦子卻被拉成一條直線,定在原地,腳一步都挪不動,抱著盒子的手越來越冰冷……


周瑩找到我,把我接到醫院,我不敢看他,沒有一絲勇氣踏進那個房間。


周楊是吞了半瓶安眠藥死的,他們說這樣也好,不會太過痛苦。


他們說這是註定了的,說他應該很早就做了決定。


周瑩說找了他身邊所有的東西,發現他隻給我留了一封信。


這個季節的風已經冷得刺骨,凋零的花草沒有新生,路旁的樹隻有枯澀的枝,我攥著他寫給我的信,像一具被抽走魂的屍。


他說:


我見你第一面的時候,就覺得你足夠特別。你那麼安靜卻又充滿鋒芒,剛把你娶進門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女人真能忍,我都那樣了,還不哭不鬧的,簡直就是來造福我的。


你給我足夠的權利讓我去欺負你,可對於現在的我來講,以前對你做出的傷害,十條命都不夠我還的。


後來,沒你還真不習慣。咱們一起柴米油鹽,一起風花雪月,很幸福,很默契。


你把我推出廚房,自己在裏面手忙腳亂,我在茶幾上做檔,聽著你在廚房裏叮叮當當,你喊我吃飯的聲音我本來準備聽個五十年的……說多了,你又該嫌我矯情了。


林漫,不好的事情來的時候,人是有預感的。村診所的大夫說不打破傷風的話很危險,本來想賭一把,但一想到你,就覺得不能賭,你著急忙慌下山要給我拿藥,害你被困在那麼難受的地方那麼久,所以,你不欠我的。


可能這註定了吧,這輩子也真是有緣無分,你這麼相信緣分,又人美心善的,肯定能遇到一個比我好的人。


這輩子就讓他替我好好照顧你,要是他欺負你了,我變成鬼也會替你收拾他,但也別老迷信,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大師算小孩兒幾月出生好,哈……我竟然笑了,你不是也喜歡看我笑嗎,你說我笑起來好看到讓你見我的第一面就有了託付終身的勇氣。


林漫,你可真夠膚淺的。我沒有岔開話題,你別生氣,擅作主張很抱歉,但和你生死相隔的我,真的不想因為一個孩子在你生活裏陰魂不散,我希望你可以永遠自由永遠任性永遠開心……


林漫,我知道你已經很累了,你在病房每次都笑盈盈地跟我談天說地,沒在我面前哭過一次,可你現在見我都不照鏡子,拖著紅得跟兔子似的眼就竄到我面前,你知不知道你流過的每滴眼淚,都像冰刀子一樣劃進了我心裏……


我都快忘了,這封信不是用來懷念的,它是用來告別的,就到這兒吧……


林漫,沒什麼好哭的,我可能隻是習慣了有你的歲月,也沒有多愛你。


署名:人渣周楊


我拿著信坐在長椅上,那天,又下雪了,我知道不會再有人撫掉我頭上的雪接我回家。


那天,我並沒有大哭,隻是感覺心裏一直鬱結著一塊東西,可後來的很多天,在家裏,餐桌、廚房、茶幾、臥室,隨便一樣東西我能盯著它發一整天的呆,然後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長久地生活在一起是一件太過親密的事,我不知道我的愛還會持續多少年,但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出現在我的生活裏了。


雪是暮時雪,枝是晚秋枝,我們到底愛的是歲月還是彼此……


番外


春節在父母家待了些日子,搬回家的時候他們還是不放心我一個人住,我告訴他們自己沒事,遲早都要面對的……


收拾好後已經是晚上八點,在父母多次電話的催促下,我裹了件大衣準備下樓買份晚餐。


走出門,紅色的街景盡數撲進眼中,門店兩壁貼著紅色的對聯,門簷上掛著大紅燈籠,樹上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石榴燈,小孩子們歡脫地跑著笑著放煙花……


我被一聲炮響驚醒,原來這是年,年還沒過完……


走了挺遠才找到一家粥鋪。


「歡迎光臨,今宵。」服務臺的人站起來,「請問您吃點兒什麼?」


我掃視著菜單,眼睛定格在養胃粥一欄。


「你們這兒的南瓜粥是什麼樣的?」


「噢,我們的南瓜粥是用南瓜和糯米粉熬制,不添加任何……」


「幫我打包一份吧。」


……


「南瓜糊,先把南瓜削了皮,在籠屜裏蒸十五分鐘……」


「你切的南瓜也太大了吧。」


「好了好了,快關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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