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南被推搡著上了面包車,面包車裡面的氣味很難聞,煙味和汗臭味混在一起,窗戶緊閉,無法通風,車內還有人繼續在抽煙,他們甚至還語氣輕松地嘮嗑。
“有錢人家的孩子,膽子就是大。”
“還是有錢人好啊,你看這長得……”
賞南的嘴被黑膠帶封住,眼睛被死死蒙住,雙手被捆在身後,他無法判斷自己身處在何地,將要去哪裡。
面包車每次轉彎,都會讓賞南狠狠撞上車廂門,那幾個人隻要保證他不死就行了,也懶得管其他的。
賞南不怎麼害怕,他有14,還有虞知白。
但他有些餓。
城裡有座鍾,每個小時整會敲響一次。
途中,鍾敲響了兩次,後面又開了好大一會兒,賞南出門時是七點多,現在應該快十點了,密匝匝的汽笛聲也消失了很久,相反,鳥叫蟲鳴的聲音逐漸細密起來。
車停下時,車門也應聲拉開,賞南眼前仍舊一片漆黑,他不知道被誰拽著手臂拖下車,他看不見,猝不及防直接摔了一跤,地上凹凸不平,他又被抓著肩膀拎起來,“真幾把嬌氣。”
跟著幾個人走了一段路,賞南幾次差點摔倒,在途中,他一直表現得很平靜,聽腳步聲應該不少於五個人,人高馬大,他打不過,沒必要鬧騰自找罪受。
應該是快到了,那幾個人的話也逐漸多了起來。
“等會去我家吃飯,我讓我老婆給你們下兩碗面。”
“嫂子手擀面確實做得好,哈哈哈。”
“那這小子咋辦?沒人看著?”
“這荒山野嶺鳥不拉屎的地方,你怕個屁,”走在最前頭的人滿不在乎地說,“再說了,就這種嬌嬌氣氣的公子哥,你讓他自己走出這地兒?開什麼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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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叮當作響,沉重的大鎖被打開,刷著紅漆的鐵門徐徐打開,賞南手上的繩子被解開,他被一把推了進去,還沒來得及轉身,鐵門就忙不迭地被關上了。
賞南忍著痛將緊緊貼在臉上的膠布從一端扯下來,他臉上被貼出一道很寬的紅痕,緊接著,他一把抓下蒙著自己眼睛的步,顧不得手腕上被麻繩磨破的地方,他打量著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
像是倉庫,寬闊,空曠,灰撲撲的,放著桌椅板凳,還有一架木質大風車,破爛的木床,生鏽的電鋸,牆角有一個水池。
四面牆都斑駁不清,倉庫很昏暗,唯一的光是從兩人高的牆壁上方透進來的,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窗戶,給了這座倉庫所有的光源。
倉庫裡充斥著潮湿的霉味,也沒有可以坐的地方,冷冷清清,像是在一座墳墓裡。
賞南從口袋裡掏出紙巾,擦幹淨一把沒有了椅背的椅子,坐在上面。
“有點餓。”
[14:我讓你沒那麼餓?]
“治標不治本。”
外面傳來說話聲,驚訝,驚恐,不可置信。
一道模糊的人影從小路遠處慢慢走近,從模糊到清晰,對方甚至對他們腼腆地笑了笑,感覺下一秒對方就要開口說“好巧”。
“我靠,這人誰?”
“他怎麼跟來的?”
“趕緊抓住啊,管他媽的,一起丟進去!”
就鬧了一小會兒,門鎖重新被打開,鐵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賞南眯起眼睛,一個細瘦的人影出現在眼前,還沒看清,鐵門重新關上。
沒了刺眼的光,賞南重新適應眼前的昏暗。
他看清來人的臉。
張苟。
張苟穿著很單薄的棉袄,臉有些蒼白,唇也有些蒼白,他眼睛跟小鹿一樣亮,還是那樣瘦,張苟四下看了看,直到和一臉復雜的賞南對視上。
張苟露出驚喜的笑容,跑到賞南面前蹲下,抱住賞南,小聲地說:“我看見他們把你綁走了,我很擔心你,我就跟來了。”
“賞南同學,你害怕嗎?我好害怕……”張苟低聲呢喃,他抬起頭來,用既瘋狂又迷戀的眼神注視著賞南。
作者有話要說: 南南:繼續,繼續你的表演
第19章 紙活
賞南不知道虞知白這又是在搞哪一出,他靜靜地看著張苟露出來的小巧的鼻尖,略微有些亂的發頂,環抱著自己的手臂收得越來越緊,賞南拍了拍張苟的手背,低聲問:“我和你不熟,離我遠一點。”
虞知白是小白,張苟表面上是賞南的一個變態追求者,賞南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得非常憎惡張苟。
張苟仰著頭痴痴地看了賞南一會兒,默不作聲地走到牆角蹲下來,他選擇的那個牆角是離賞南最近的,也是光線最差的地方。
他坐在那塊暗影當中,一條腿屈著,一條腿抻直,光斑恰好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腳踝,光通過慘白的皮膚完全穿透進去,地面上薄薄一層灰塵看得朦朧。
賞南就陪它演。
時間靜靜流淌著,外邊的蟲鳴鳥叫十分模糊,從光線的強弱可以知道外面烏雲密布,一切微小的聲音在倉庫中都可以被放大數倍。
賞南站了起來,他口袋裡還剩半包紙巾,接下來還要在這兒被關上一個星期,他不想在這把椅子上坐一個星期。
或者,他可以研究一下這個鐵門是否能被直接撬開。
賞南完全忽略了坐在角落裡的張苟。
他在倉庫裡的一堆雜物當中翻翻找找,試圖可以找到比較堅硬的東西來撬開這扇鐵門。
倉庫鐵門是深重的繡紅,倉庫牆壁有多高,它便有多高。賞南清楚看見上邊那一把巨型的鐵鎖,也看見那幾個人推開鐵門時的用盡全力,所以他知道徒手撬開這門的幾率會很小。
但哪怕機會不大,賞南也得試試。
賞南穿著很厚的外套,裡邊還套了校服,一頓倒騰下來,他出了一身的汗,倉庫裡灰塵漫天,他沒有找到任何可以用來撬門的工具。
他手裡捏著一截斷掉的椅子腿,原地站了會兒,又把椅子腿丟在地上,掏出一包紙巾認命地擦拭起那隻剩了一半床板的木床:先給自己做個窩。
這床是折疊式樣的鐵架子床,上邊應該有兩塊床板的,但既然能被丟在這裡,就肯定不可能是完好的可以直接使用的東西——它隻剩了一半的床板,另外一半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
將這塊半張床板擦幹淨,賞南直接合衣躺在了上邊,他應該慶幸自己今天穿得很厚實,在這樣冷清的地方就沒那麼冷。
他翻身面朝牆壁,看著牆壁上裂開的一條條紋路,沿著紋路撕開的牆壁,露出裡頭暗紅的磚塊,潮湿的牆灰散發著一股很陳舊古老的味道。
[14:南南,你還餓嗎?]
賞南閉著眼睛,“不是非說不可的話不用找我說了,我要節省體力。”
外面阒無人聲,就算是警察和學校找到他,也需要一兩天時間,而他唯一可以指望並且能指望得上的“人”,換了個身份和他一起出現在這裡,賞南不懂他,甚至不想理他。
經過在車上幾個小時的顛簸,賞南本來一直在想著張苟既然隻是個容器,它承載了虞知白許多的怨恨,那它的性情,是怎樣的呢?
它……
賞南翻了個身,這一翻身,他的呼吸就立刻退回了胸腔當中,他看在伸長脖子,近在咫尺的張苟的臉,後頸的汗毛幾乎是瞬間便豎了起來,這是一種無法抑制的本能反應。
張苟似乎也沒料到賞南會突然轉過來,他眨了眨眼睛,退了回去,雙手扒在鐵架上,低聲說對不起。
張苟的臉很蒼白,賞南知道虞知白的存在,就會留意對方身上和人類不同的細節,張苟是殘次品,它身上可以被發現的細節就更多。
它沒有汗毛,呼吸的幅度頻率可以忽略不計,瞳孔漆黑,直徑有些大,黑黝黝的,像叢林深處的貓科動物,神態脆肉,皮毛柔軟雪白,可眼裡的野性和攻擊性隱藏不了。
賞南往後撤了一點,肩背貼到了牆上,和張苟保持了安全距離之後,賞南清了清嗓子,“我們要想辦法出去。”
他覺得自己已經暗示得足夠明顯了,虞知白讓張苟來,總不能是來和他來這兒度假的吧?
張苟當真像一隻貓一樣愜意地伏在鐵架上,“為什麼要出去?”
賞南:“?”
賞南:“你,說什麼?”
“我不想出去,”張苟臉上露出隱隱的希冀和羞怯,“和你呆在一起,我很開心,要是出去了的話,我就不能這樣和你呆在一起了。”
“……”
和虞知白很難溝通,和張苟是無法溝通。
-
時間悄然到了深夜。
賞南手腳冰涼,蜷縮成一團,他的臉枕在掌心裡,牆壁的潮湿不斷襲進毛孔中,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覺得冷,覺得餓,覺得腰酸背痛。
意識模糊的時候,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會變得感覺遲鈍。
所以等賞南反應過來的時候,張苟那雙手早已經悄然無聲地從後擁緊了賞南,對方的體溫不比牆壁高多少,賞南醒了,無可奈何地用手肘抵擋了張苟一下,“松手。”
張苟卻將賞南擁得更緊,他將臉埋在賞南的後頸裡,瓮聲瓮氣回答道:“我不要。”
“……”
讓賞南真正開始反抗的是張苟在他的頸後落下了一個若有似無的吻,那片皮膚立刻被激起了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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