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莼道:“頭疼得像裂開一樣……九哥知道要批我了……”話才說完身側無人再響應他,一雙溫暖雙手卻按在了他太陽穴上,慢慢替他揉著:“朕平日待你也並不嚴厲吧?讓你這麼擔憂的。”
許莼伸手去握住謝翊的手指,耳根熱得厲害:“九哥,下次我再不敢縱酒了。”
謝翊道:“朕又沒怪你。”
許莼低聲嘟囔:“九哥是攢著秋後算賬吧?怎可能不怪我。”
謝翊道:“嗯,昨夜開始是有些氣你不顧身體的。後來卿服侍得很好,十分賣力……”他忽然頓了沒說話,原來許莼在他手背捏了一把,他知道他害羞,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沒人。”
許莼轉頭去看,果然見屋內內侍早就走了個幹淨,轉頭去看謝翊,面紅耳赤。他昨夜心中內疚,難免就熱情了些,雖然是借著酒意,但如今回想起來仍然許多難以描述之情景斷片在自己腦海中閃回,他隻覺得恨不得鑽入地下,哪裡還肯聽謝翊提起!
謝翊此刻卻剛在沈夢禎跟前數過他之卓藝聰明之處,尚且還滿心疼愛,又知道他縱酒多半是在那些京城紈绔嘴裡知道了自己刻意放出去“不行”的謠言,心中愧疚,又不舍得放手,隻能借酒縱情。
然而他是知道的,許莼不會放棄的,師長責備,親友反對,他都不會放棄。他年輕而莽撞,充滿熱情,執著又純粹,謝翊慢慢替他按揉,心裡有些悵然。
終究有人百折不回,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懼千秋定論史書臧否,不怕千夫所指謗滿天下,如此堅定地留在朕身邊。
作者有話說:
九哥像個反賊,這一開始教許莼的時候就有伏筆了,他是有點反骨在身的,因此也會喜歡許莼這樣一根筋不屈不撓的犟骨頭。
注:
內聖外王指內有聖人之德,外施王者之政。語出《莊子·天下篇》:“是故內聖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鬱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為所欲焉以自為方。”
“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尚書·洪範》
“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尚書·蔡仲之命》
“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荀子·大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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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為主,君為客,凡君之所畢世而經營者,為天下也。”——黃宗羲《明夷待訪錄??原君》
第177章 看球
許莼喝了解酒的藥湯, 直到下午才緩了過來,滿臉頹色蔫蔫地拿著書看,時不時拿筆寫幾筆。
謝翊從前朝回來, 看他愁眉苦臉, 笑問:“做什麼呢?”
許莼怏怏道:“沈先生讓我多看幾本相關的書, 再充實下折子,還有些數要算, 過幾日正式的任命也要下了吧,津海衛那邊好多事等著我做呢。”
他聲音越來越小,其實心裡極想陪九哥, 但津海那邊確實事太多, 想做的事太多了。被沈先生一點, 他驚覺自己的時間太少了, 自己隻能再快些,再快些,不能讓九哥一個人面對這些壓力。
謝翊道:“大好天氣窩在屋裡做什麼, 走吧,朕帶你看打馬球去。”
許莼:“……”
他看著謝翊:“我頭疼……下不了場。”其實是腰疼腿疼全身哪裡哪裡都疼,無論如何肯定上不去馬的。
謝翊哪裡不知?卻也知道對方昨夜借酒放縱, 今日酒醒了是絕不肯再提昨夜的事了,隻怕今後想要和昨夜一般的消受, 也要慢慢哄過才行。他隻假做不知,隻笑道:“就是去逛逛散散心, 沒讓你上場。今日天氣好, 御園那邊的馬球場可熱鬧了, 好幾場比賽, 許多王公大臣都去觀賽了。”
“朕把子靜子興, 儂思稷和盛長天都叫上了,前陣子剛賞了他們好馬,想來他們也技痒,悶在屋裡有什麼意思,去看看好了,再教他們細細做幾道別致菜來,咱們邊吃邊看比賽。”
許莼這下精神一振:“好!”他原本懶怠出門,但生性又本就是個喜熱鬧的,聽到不用下場,又能有人說笑,哪有不開心的。
謝翊看他終於打起精神來,眼睛裡也帶了笑,一時便命人換了衣裳,兩人乘了車輦出去,果然到了御園邊上的馬球場。這裡臨著春明湖修的極大而平整的草坪和雙球門,一側靠著御園的雙鶴山修著馬厩、看臺,並沿著山勢修著亭臺樓閣,供貴人觀球賽,萬象樓便修在雙鶴山坡上。
六月天晴風軟,萬象樓下早已戒嚴,圍滿了禁軍,樓後攔起了帷幕,不許闲雜人等進入。許莼從前自然也和人來過這裡打過馬球,如今卻是與馬球場的主人在一起。他一邊隨著謝翊從寶象樓一側走上去一邊笑道:“從前都說皇上節儉,不欲令皇家馬球場闲置,便向太學生、國子監生和禁軍、五軍都督府開放,隻需繳納少許費用便可預約場地。”
謝翊道:“嗯,是朕頒的旨意。”
許莼笑嘻嘻:“後來我闲了自己算了算賬,覺得宮裡這怎麼都是賺的,一年下來千萬錢是有的吧。而且當時聽說皇上時常會突然興之所至到馬球場看球,於是京裡貴人們都爭相預約,這就更賺錢了。九哥您真是生財有道。”
謝翊轉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那時候就已腹誹君上了?大膽。”
許莼悄悄貼近謝翊:“不是,如今知道是九哥,更佩服九哥了。怎麼有這般英明神武的九哥呀——這馬球歷來都是軍中之戲,九哥定然意在宣武事。上馬安天下,下馬著文章,這是九哥所倡導的吧?”
謝翊道:“並不,朕就是窮的。朕長於深宮之內,也不知如何生財,摳摳搜搜隻能從這些邊角弄些錢幫補,確實比不上某人一擲萬金博人一笑。”
許莼悄悄伸手去扯謝翊手腕,甜言蜜語道:“這位公子,小生畢生所積,都願給公子,隻求公子一笑。”
謝翊掌不住笑了:“畢生所積的什麼?”
許莼隻被他一笑神魂蕩蕩,自以為謝翊喜歡聽他這甜言蜜語,隻繼續道:“自然是綾羅綢緞,金銀財寶,大船高車了。”
謝翊看他尚且不解,知道這孩子確實除了嘴甜,其實連葷話也不會講幾句,微微一笑,也不說了,隻含笑道:“嗯,好罷,那朕就等著你的鐵甲船了。”
兩人進了萬象樓最高處的觀景臺,就聽到了下邊球場下的歡呼聲來。
許莼已瞬間被吸引了,趴到了看臺欄杆上往下望去,果然看到場中紅藍二隊馬球隊正挾著球杖策馬衝鋒,縱橫進退,球如閃電,群馬奔騰,十分好看。
他目不轉睛看著下邊,忽然興奮和謝翊道:“九哥九哥,是子興大哥!果然馬很神俊!您給他賞的吧?他和儂思稷一隊呢!”
“還有賀狀元!他竟然也會打馬球啊!這是什麼隊比什麼隊?啊哈,比分咬得很緊啊,這是子興哥放水了吧。”
謝翊解釋道:“太學生隊對禁衛隊,為免禁衛隊太過欺負人,禁衛隊這裡放了一半的翰林學士。”
許莼看著太學生隊裡頭呼嘯往來,真心實意道:“好些都挺眼熟的,我看到謝驥了,謝翡還沒出孝吧?這些都是九哥您的小輩吧?”
謝翊笑道:“嗯,謝翡與我同輩,我這一輩兒的大多比我大,這些都是我侄兒了。”
許莼興致勃勃看了一會兒:“果然都是龍章鳳質。”
謝翊道:“你是隻會用這詞來形容宗室公子嗎?朕記得當初你第一次見謝翡,回來也與我說他龍章鳳質。”
許莼:“……”他面微微一熱:“九哥,這許久以前的事了,您怎麼還記得?我知道您是笑我沒學問了。”
謝翊嘉勉他:“沒事,你畫得好。今日要不要畫幾筆?我讓他們備筆墨上來。”
許莼不由有些技痒:“好。”
房內很快備下了筆墨紙砚和彩墨,許莼倚著窗打了個底稿,看著下邊儂思稷正舉杖抽球,沒想到一側卻忽然閃過一個穿著赭紅袍的少年,一杖擊走了他的球,儂思稷連忙趕馬追上去。
許莼笑起來:“哎這個勇猛,能從儂大哥杖下搶球,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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