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忍則亂大謀,隻是藺綏身居高位之後,向來是個難忍脾氣的人。
七皇子如今還在宮裡沒出門,就是他去弄了點小花樣,讓他渾身起了紅疹。德妃還在那懷疑是皇貴妃做的手腳,正中藺綏下懷。
燕秦發現自己的心態好像有些變化,之前聽太子稱呼後宮的妃子們都為賤妾,他心裡有幾分譏諷,畢竟他的母妃也被算在這一群人裡面。
但現在似乎已經習以為常,畢竟太子這人就是這般,他連叫人帶著泔水去皇貴妃殿中,又威脅要將八皇子丟到馬背上的行為都做得出來,這不過是他的性格罷了。
“太子哥哥……”燕秦被藺綏一瞪,聲音細細地說,“不叫太子哥哥叫兄長,那又叫什麼呢?”
他仿佛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怒氣和屈辱,眼神單純熱切地看著藺綏。
“我聽他們說太子哥哥你的小字叫阿綏,那我不叫太子哥哥叫兄長了,叫阿綏可以嗎?”
燕秦裝傻地佔著便宜,他知道他這麼說藺綏一定會更生氣。
因為這是過去的皇後才能叫出的稱呼,皇上是不這麼叫的,正是因為如此,也會更加坐實他痴傻的身份。
既然他已經決定先借太子之勢,那就一定不能讓太子察覺他在裝傻。
藺綏面上戾氣更重,手裡的鞭子纏在了燕秦的脖子上,將他朝著自己的方向拉扯。
燕秦直到踉跄跌坐在了藺綏的面前,被掐住了下巴。
“你若是再敢這樣叫我,就下去陪你那死去的母妃。”
少年語氣森冷,眼裡厲色讓人不寒而慄。
第66章 暴戾太子x痴傻皇子
馬鞭較粗,纏繞在細瘦的脖子上很快就勒出了一道紅痕,格外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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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秦感覺到了藺綏的怒氣,在略微窒息的感覺中神色痛苦。
這種死亡威脅裡,少年掐著他低語的聲音卻讓他產生了奇怪的顫慄。
那是讓人不自覺顫抖的情緒,從心底不可抑制的湧出。
危險可怖,又讓人神思迷離,甚至隱隱興奮。
“太子哥哥……疼……喘不上氣了……”
出於身體求生的欲望,燕秦做戲中摻了些真實情緒,一隻手握住了藺綏的手腕,一隻手扯開脖子上的鞭子。
他現在尚且還小,手指連藺綏的手也裹不住。
那雙眼眸因為痛苦微湿,像是瀕死的幼犬。
藺綏皺著眉松開了手,嫌惡似的在燕秦的身上擦了擦。
年少氣傲的太子殿下自恃身份,連被皇弟觸碰都覺得是染上了髒汙。
燕秦解下了脖子上纏著的鞭子,捂著喉嚨咳嗽。
脖子上的淤痕觸目驚心,配上他一副受了欺負的委屈表情,叫人心生不忍。
但制造這些痕跡的始作俑者臉上並卻未有動容,格外冷酷。
扶疏領著寶酥進了正殿,寶酥一見燕秦的模樣心裡越發痛苦,殿下如今處處受辱,求助於太子殿下,也要受到太子殿下的欺負。
主子裝傻忍受這些,心裡該有多不甘。
“送他們回鍾毓宮。”
藺綏擺擺手,拿起了一旁的茶盞輕啜,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樣子。
扶疏領命,寶酥頂著紅腫的面龐,連忙將燕秦攙扶而起。
燕秦其實是想多留一會兒,但沒有什麼好的借口,而且寶酥如今也需要趕緊上藥,便也打算老實的回去,面上一副頹喪模樣。
福喜小跑著從外面進來,對著藺綏道:“殿下,陛下朝著這邊來了,嫻嫔娘娘似乎也在其後。”
這態度很明顯,問罪來了。
怕是嫻嫔聽說了御花園的事兒,對於自己寶貝兒子威脅被丟上馬背心有不忿,加之藺綏留下的挑撥似的那一番話,她去找皇帝哭訴也正常。
藺綏頷首,看向了燕秦,勾出一抹笑道:“行,你們倆先別走了。”
皇帝聽見嫔妃哭哭啼啼的告狀時便覺得頭疼,每日前朝看見尚書令他就已經足夠不愉,太子還每日惹是生非。
聽見嫻嫔說太子意圖謀害八皇子,想將他丟到馬背上摔下來之後他更加憤怒。
藺家想要扶持太子上位把持朝政尚且不夠,還想謀害皇嗣嗎?
皇上剛踏入東宮,還沒等太監通報,便聽見了殿內傳來的聲音。
“五弟你不必擔憂,本宮剛剛護了你,就算父皇來問責,本宮照樣護著你!”
“同樣都是鳳子龍孫,你比老八還年長些,憑什麼要受他欺負?怕是欺負你母妃過世無可依仗,這些人慣是如此,本宮的母後去了,那些人一個個想把本宮往下拉,自個兒坐上儲君的位置呢,偏偏明面上還要假模假樣。”
“他母妃不過一個嫔,若是淑貴妃還在,她豈敢如此囂張,讓你堂堂五皇子給他當馬兒學狗叫,他的禮義廉恥怕是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尚且年幼便對兄長不恭,驕橫歹毒,本宮身為兄長,又是儲君,禮當教訓他,別說父皇不會有異議,就算是拿到前朝讓大臣們品評,怕是也沒人能說老八有理。”
“若是嫻嫔找理由說老八年紀尚幼,隻是同你玩鬧,那本宮照樣是和他玩鬧,御花園那麼多雙眼睛可都看著了,本宮可沒把他丟到馬上去,若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就能成真,那這世間可就有趣了。”
“若是父皇真來了,本宮還要奏請說嫻嫔教子無方,若是皇貴妃忙不過來,不若給月妃撫養,省得養出個歪苗子。”
殿內少年的聲音一句又一句,一句比一句放肆。
這事兒誰聽來都覺得古怪,最為跋扈驕橫的太子殿下,竟然也說旁人是歪苗子。
皇帝臉色從憤怒變得平靜,皺著眉看著殿門,斜眼看了一眼嫻嫔,拂袖而去。
他倒不是相信太子,偏頗太子,而是不知這事是八皇子挑釁在先。
嫻嫔來告狀時隻說是八皇子九公主與五皇子玩鬧,太子殿下出現格外蠻橫。
他想起了已逝的淑貴妃,那個女人也是他曾經愛過的寵妃,他若是不喜歡,又怎會把她捧到貴妃之位,她生下的孩子也格外聰慧,他當初甚至還動了想要立他為太子的心思。
隻可惜孩子病傻,美人薄命,太子那一番話也不無道理。
不過最終決定讓他離去的是太子那句放到前朝去評論,這是他的家事,何必升為國事,且就太子這不饒不休的態度,想必他去問責免不了一番糾纏,屆時尚書令接機發作,那便不是他想要看見的局面了。
嫻嫔臉色微白,也跟了上去。
殿外的宮人跑進了殿內通報,藺綏坐在主座上,手掌撫著茶盞,低頭冷笑了一聲。
這事兒如他所料,皇帝不僅僅是忌憚尚書令,還有另一個制衡的原因。
皇帝雖然想廢太子,但他還未想好要從剩下的哪個兒子裡選出繼承大統的人,除去慶王今年十九歲,剩下的孩子年紀都小,他還想多觀察觀察。
因此他想廢太子,也要在一個恰好的時機去廢除,他內心也是擔憂,如若沒有太子制衡,慶王會將其他孩子壓制的很慘。
“扶疏,去請太醫,這模樣瞧著礙眼。”
藺綏擺了擺手,倒是不急於將他們請回鍾毓宮。
燕秦跟著扶疏離開殿內,跨出門檻時回頭望了一眼。
此時已到了快要用晚膳的時候,外邊瞧著還是天明,店內宮人還未點亮燭火,一片朦朧晦暗。
錦衣華服的太子就坐在裡邊,一雙眼亮如寒星。
他分明這樣年輕,卻讓人覺得暮靄沉沉,蒼涼孤寂。
燕秦的腦袋似乎被人輕敲“嗡”了一聲,有些空茫,說不出是何種滋味,轉過頭一步步朝外離開了。
許久後的某一天,燕秦想到這一幕,覺得當時應該回頭去藺綏身邊才對,即使沒有緣由。
晚膳時,依舊是藺綏先用飯,燕秦吃剩下的。
燕秦早已習慣,甚至能夠從今天的食物分量來推測藺綏對哪道菜格外青睞,胃口好不好。
一旁的寶酥上了藥揉了臉,雖然她臉依舊腫著,但仍然盡職盡責的跟在燕秦身邊。
她瞧見這一幕,心裡更難過了,不僅僅是因為主子要吃殘羹冷炙,而且還要表現得如此甘之如飴。
不過這裡寶酥但是會錯意了,燕秦歡快的很,畢竟東宮的食物可比鍾毓宮的好得多,藺綏又挑剔,他的吃食更是精品中的精品。
夜裡,扶疏提著燈籠為燕秦引路。
“太子殿下並未吩咐你們住哪,奴婢便擅自主張安排你們住偏殿,殿下隨奴婢來吧。”
“扶疏姐姐,我不住太子哥哥身旁嗎?”
燕秦已經習以為常,甚至打算自個兒抱著被子在太子床邊打地鋪了。
扶疏糾正過燕秦的稱呼,但稚子般的五皇子依舊這麼稱呼她,她也就隨他去了。
“你去幫我在太子哥哥旁鋪被吧,我一會兒就去,若是太子哥哥拒絕了,我就自己住了。”
燕秦半是撒嬌半是要求地說,扶疏猶豫了一會兒,想起主子維護五皇子的樣子,還是沒拒絕的先去試試了。
燕秦偏頭,便撞進了寶酥震驚的眼中。
燕秦沉著道:“太子時常會在夜間看書,或者是一些批文,我去打探一番。”
寶酥連連點頭:“辛苦主子了。”
這是不是貴妃從前說的臥薪嘗膽?
不愧是主子!
大燕的都城盛光是座不夜城,在宮內之人準備歇下時,一臺小轎卻悄悄離宮。
鍾琢跟在“老爺”身後,帶他來體察民情,與民同樂。
他慣會說漂亮話,本是尋歡作樂的嘗鮮的行為,在他的粉飾下一片凜然正義,連皇帝自己都覺得他隻是出來看百姓安居樂業的樣子,走近百姓中來,與友人喝酒談天罷了。
至於那些圍上來的女子,隻是被他的儒雅文氣所迷,紛紛送上繡帕與秋波。
這“老爺”的風流韻事,和皇宮裡的皇帝有什麼關系?
不過皇帝倒也沒有表現的十分急色,揮退了旁人之後格外賞識地看著這位近臣,半帶醉意的將今日之事說出,等著他的回答。
鍾琢知道這是試探了,表情惶恐地答:“臣不敢斷言是誰對誰錯,臣隻知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說句可以掉腦袋的話,太子雖無才無德,難當大任,可陛下也不必著急,陛下正值壯年,是要活百年的,無論是哪位殿下繼承大統,都是陛下的選擇。”
這話說的正中皇帝下懷,他也覺得不必著急先挑選,也明白這頻頻動作在催促廢儲,可這未免太心急了些,他還能活上幾十年,那些人便想著急著登上他的位置了嗎?
皇帝微微一笑,賞識地看了鍾琢一眼。
一張紙條秘密地傳到了東宮,藺綏看著紙上的內容,看著它在燭火下化為灰燼。
看來鍾琢的地位又能漲一漲了,對於皇帝這種資質平庸,卻登上大位擁有野心的人,怎麼會喜歡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一直被虎視眈眈的盯著,哪怕那些人是他的兒子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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