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2024-11-21 16:03:273081

越往北走,天氣越發寒冷。


在南邊時還是深秋,往北邊走的初冬就已經隱隱下了雪沫子。


若一也不是隻見兇物才出手,這一路走過去,遇見妖物作亂之事,他必然不會坐視不管。


不過和從前也有些不同,以往這些妖鬼他都是通通滅除,如今碰見是鬼魂作亂,便將它們留著給藺綏進補,偶爾還會和藺綏一同去尋怨鬼,將他們帶到藺綏面前。


在藺綏和若一經歷了第一場雪時,一名身著玄衣袄裙的女子站在了玄淵鬼城前。


玄淵鬼城是一座隻在夜晚出現的城池,存在於結界之內,內有無數鬼魂來往交易,有時與人間也無異。


不過,這座鬼城在兩月前經歷了一場風波,鬼王易主了。


鬼城門開,內裡鬼影重重。


什麼樣的死法都有,這飄的多是孤魂野鬼,講究些的將自己收拾的體面一點,也有那不講究的腸子舌頭全都露在外邊,手裡捧著腦袋,又或者斷了上半身在爬,若是人看見了怕是能三魂丟了七魄。


玄衣女子走入其中,她雖然有影子,但大家卻下意識忽略了。


她滿身死氣,手隱隱可見白骨,鬼味兒濃厚,沒人能嗅見她身上活人的味道。


妙音行走在長街中,淡定地繞開地上長發鬼的頭發,如果是幾個月前,她看見這些景象,也定然會被嚇得魂不附體,但是現在早就練出來了。


那根原本在她小臂上的灰粉色的線,現在已經到她面中了。


妙音知道,之所以會這麼快,是因為她殺了人。


那日燕鬼君憤而離開後,他在原地等了四五日,也回了妙山,在鬼君座下請示告知,她要回家鄉一趟。


報仇不是那麼輕易的事,而且她也不是想隻殺權貴那一個人,牽涉在其中的人都應該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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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等待了近乎兩月,看著權貴家破人亡,驚恐死去後,給父母上了香,再和從前照顧過她的長輩道別,離開了家鄉。


她本是回了妙山,可是鬼君遲遲不歸。


按照這根死線蔓延的速度,她怕等不到鬼君回來,她就先死了。


她還記得和鬼君的約定,哪怕死後也是鬼君的使女,她擔心自己就這麼死了會被帶去投胎,有或者變成沒有記憶的孤魂野鬼,所以打聽了燕鬼君的行蹤後,便來了此處。


鬼王居住的宮殿又層層把守,可不是什麼小鬼都能見到,妙音見門口的鬼不耐煩地驅趕她,隻說:“我是妙山君的使女。”


門口守衛的鬼立刻臉色大變,趕忙帶著笑請人進去了。


整個玄淵鬼城哪隻鬼不知道鬼王在找一個叫“妙山君”的鬼,每次聽不到回應,那森森鬼氣仿佛要把整座城的鬼都給吃了,鬼都膽戰心驚。


妙音立於殿中,看見了坐在上方的男人。


和兩個月前相比,燕鬼君又嚇人了許多。


颀長的身軀隨意的靠在玉椅上,冷厲的面龐和血紅的眼,戾氣十足,周身之氣暴虐,仿佛都看上一眼都會被他殺死。


“他沒來?”


燕秦眼裡不自覺帶上些失望,剛剛好了一點的心情,又重新跌回谷底,又看誰都不順眼起來。


“君上還未歸來。”


妙音知道鬼王派人在妙山上把守著,但卻沒有多此一言。


燕秦不耐煩道:“那你來幹什麼?”


他還以為那個沒良心的始亂終棄的鬼派人來跟他說些什麼,但既然不是這樣,他就沒什麼耐心了。


妙音將自己的來意如實告知,斟酌道:“並非是想來打擾鬼王殿下,隻是君上歸來,定然是會來尋鬼王殿下的。”


燕秦本來是懶得管這件事的,但聽到她這句話,不自覺直起了身子,又冷笑道:“他會來找我?”


“鬼王殿下於君上而言自然不同,一定會的。”


妙音十分肯定地說,她這麼說倒不是隻為了留在這裡,也有幾分把握和依據,她擅情善曲,更善觀情。


她能感覺到燕鬼君對君上來說不同,雖然她不知君上為何一去不歸,但她覺得君上應當不會輕易放下才對。


燕秦的心情因為她這句話回溫,點頭說:“你這件事不過是小事,等著就是了,你要是想讓死期提前,我也不介意現在就動手。”


妙音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我不著急。”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那條蛇說燕鬼君不會說人話了,這說話的方式確實是比較獨特。


燕秦忽然看見了妙音不離手的那把琵琶,又想到了什麼,把她叫住了。


“你這把琴現在練得怎麼樣了?”


妙音回答很謹慎:“不說純火爐青,也有十之七八。”


“那能亂人心麼,就是……亂一個無心無欲的人的心。”


燕秦想起了藺綏最開始做這把琴的目的,忍不住問。


“應該可以。”


妙音沒有打包票,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也不能篤定一定可以影響到這樣一個人。


燕秦衣袖輕拂:“別和我說應該,就說不可以。”


妙音被她這話弄得好,一會兒才轉過彎,滿眼寫著困惑。


“回頭他回來了,問你你就告訴他不可以。”


燕秦懶得解釋那麼多,眉宇間陰霾更深。


妙音不解其意,隻好點頭稱是。


反正到時候君上回來了,要讓她去做,她自然全力以赴。


燕秦把妙音安排好後,去了一趟鬼牢。


這裡邊關押的都是惡鬼,其實這麼說有些寬泛,因為這鬼城裡能混到上層的自然沒什麼好鬼。


這些個都是跟著前任鬼王,對他心思不老實的,他自然是可以把這些玩意給吞了,不過他偏要留著。


這些可都是他的聘禮,他就是要讓藺綏知道,他要多少鬼氣他都可以為他奉上。


為什麼要走呢?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有什麼不好?


燕秦不明白。


如果說是他渡鬼氣渡的太頻繁,他也不是不可以少弄一點,不弄是不可能的,他看見藺綏就想弄他,看他吃到吃不下的樣子。


他喜歡,他就去做,他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燕秦心想,這麼多鬼氣,應該足夠留下藺綏吧,要是不夠,他就再去搶,反正這世間又不止這一座鬼城。


西關州。


千裡冰封,萬裡雪飄。


藺綏看著天邊散落仿佛無休無止的鵝羽,和若一停留在了客棧裡。


如果趕路,倒不會這麼慢,但因為他要幹涉人間之事,所以這一路走走停停,過了兩三個多月才走到西關的地界。


燕秦的家梧城,就在西關州的最西邊。


隻是不知道燕秦現在在哪,橫豎是在禁制的感受範圍之內,藺綏打算帶若一先到梧城,再去找惡面,讓他們相聚。


“雪停了再走吧,反正那玩意兒就在那裡,也跑不了。”


藺綏靠在窗邊,欣賞著外面的雪景。


這已經不是他們遇見的第一場雪了,遇見的第一場雪在半月前,他們沒耽擱地繼續往前走,滅了兩個兇物後,又遇見了這場大雪。


若一將來不為嚴寒酷暑而停留腳步,但如今聽藺綏這麼說,便也決定歇腳。


他看著窗外的霜白,偶爾會回想到之前的那一夜。


那種情況隻有一次,在之後隻有藺綏偶爾會逗逗他,卻沒再做過什麼。


如同一場飄渺不真切的夢,但若一記性太好,一樁樁一件件都記著。


他不知如何訴求,也不知自己想訴求什麼,便也隻是默默地與藺綏同行,默默地做著一些事。


庭院飛雪如亂花,藺綏抬手抓了幾片,他的手很冰,比雪的溫度還低,因此落在他掌心的雪花並未融化。


他將雪花貼在若一額頭,眯眼笑說:“借花獻佛。”


若一剛想回應,就見他臉色驟變。


極度陰沉又極度慌亂,仿佛遭遇了什麼意料之外的十分重要的事。


“小道君,我有急事,梧城見。”


說罷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屋內,融入的茫茫雪色中,再也看不見。


若一剛剛揚起的唇角定格,默然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眼裡一片沉寂。


北風吹進,滿地寒冰。


言笑晏晏猶在耳,不過轉瞬,便成空。


若一忽地發現,他好像沒有問過他叫什麼姓名。


他知道他是妙山君,卻不知道他本名叫什麼。


他的話語極少,因此談話之間也從不會用其他話來代稱,隻是同他有話直說。


他未曾問過,鬼郎君也從未主動說起過。


額間的雪花化為水滴,從他眉骨落下,從眼角處墜落。


他依舊是那副無心無欲的模樣,隻是心緒落在了雪中,久久不動。


藺綏此時並沒有暇心去想被他留在那裡的人會是什麼想法,感應著禁制全力朝著那個方向而去。


他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也知道事事不能盡如人意,所以總是先做打算,但以前的情況卻不在他計劃之中。


在惡面身上的禁制反饋,他現在很痛苦,痛苦的快要消散了。


這和遇見強有力的對手而導致的身負重傷截然不同,藺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一定不是好事,但是他拿到的原書劇情大綱裡沒有寫這一段。


再往前風雪漸小,藺綏發現惡面所在的地方赫然就是梧城。


梧城城南的府邸裡,宅院大門緊閉,空曠的小院裡擺放著寫滿符咒的黑色棺材,九顆長長的魂釘釘在上方,周圍還有數十個道士盤腿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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