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殺手第N次來殺我的時候,撈起桌上的茶就灌。
我想告訴他裡面下了催情散,已是來不及。
我看他目眦盡裂,我說:「我可以……」
他看著女扮男裝的我怒吼:「閉嘴!」
我隻好把我「給你解藥」這句話憋了回去。
天下第一殺手上門的時候,我剛剛服下自己調配的軟筋散。
我是想不開想自廢武功嗎?當然不是,自己調的藥自己試過才知優劣嘛。
結果這藥效卻是好得不能再好。
眼下,也不知該驕傲還是該沮喪。
誰能想到竟然有人能闖過我設在外面的九死一生迷魂陣呢。
既算勁敵,也算知音了。
罷了,死得不冤。
於是我淡定的和殺手道:「雖然我知道你刀法快,人還來不及感到痛就掛了。但到底在脖子上留一道疤實在有礙觀瞻。」
「閣下可否從架子最頂層的瓶子中取一粒藥丸給我,吃那藥死得像睡著一樣安靜詳和,最重要不損容顏。」
天下第一殺手很淡定的看著我道:「我從不乘人之危。」
我沒有忽略他眼底一閃而過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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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不屑我堂堂男兒,在死神面前還想著容貌。
這實在冤枉了我。
我不過頂著知深的裝扮而已,不過顯然我的易容很成功。
連第一殺手都沒看出異常。
竟然第一殺手不屑殺我,我自然是樂得不用死。
於是我安安靜靜的保持著身子坐在椅子上,手垂兩側,頭趴在桌子上的怪異姿勢。
我也不想這樣的,隻怪藥效太快,一口下去人就軟了。
闲著也是闲著,我開始打量天下榜武功第一的殺手夜無常。
傳說他來去無影,想要別人三更死,絕不留命到五更。
但其實我比較八卦傳聞中隻有將死之人才能見到的夜無常是個什麼樣貌。
隻見他一身玄衣,手環重劍靜靜的立在黑夜之中。
相貌不凡,神情淡漠,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無端給夜色抹上一絲涼意。
我眯了眯眼,就這相貌,何必過刀口舔血的生活,隻要勾勾手指頭,一堆貴女願
為他赴死。
我見他閉眼靠在門框上,眼睑下的一點陰影顯示著他的疲倦。
我嘆氣道:「我這藥一時半會解不了,竟然閣下不殺我,可否把我拖到床上躺著,免得我明天落枕。」
他瞥了我一眼,走過來伸手把我腰帶一提,像提麻袋一樣拎到床邊一丟,又回到門邊。
竟然不是公主抱,實在粗魯。
不過好歹躺著比坐著舒服,我心懷感激:「隔壁有間客房,我看閣下風塵僕僕的,若不嫌棄就去休息吧。」
殺手身形一動沒入夜色,隔壁房的木門輕輕嘎吱一聲,而後萬籟俱寂。
2
天未全亮,山裡的野雞打了個鳴,把我喚醒了。
我很是鬱悶,決定要找時間去把山裡的雞都殺了,方便以後賴床。
隔壁房間空空蕩蕩,一摸床鋪還是涼的。
所謂聞雞起舞,可這人雞還未打鳴就能醒,果然無敵。
我出了院子,走入山中。
我所居住的這座山叫青山,常年煙霧繚繞,宛如仙境。
山外方圓五十裡皆是荒漠,寸草不用。
於是傳聞這山是寶山,藏著奇珍異寶。
可這山我守了十多年,真沒發現什麼寶藏。
奈何世人不信,每年想來奪寶的人多得數不清。
所幸此山到處懸崖峭壁,就算廖廖幾個頂尖高手硬闖了上來,最後也會迷失在我設的迷魂陣法裡走不出來。
昨晚的殺手是頭一例意外。
我查看了陣法,沒有硬闖的跡象,此人確實神才。
我有些興奮,人生在世,知音難尋,勁敵亦可貴。
3
天下第一殺手第二次來殺我的時候。
我正在燉雞,天寒地凍的,我用爐子邊煨邊吃。
山裡野雞個個懂得飛檐走壁,肉質柔韌爽滑,沾點辣子,我吃得淚水直飆卻痛快無比。
殺手踏著夜幕而來,風塵僕僕,神情冷峻中夾雜著倦怠。
一推開門看到廳中火熱朝天的火爐,煙霧繚繞,芳香四溢,他明顯的愣了一下。
門外門內的差距,猶如一扇門隔開了地府與人間。
他淡漠的放下手裡的劍,去櫃子裡拿了碗筷坐到爐邊。
火爐的熱情融化了他眉尾的冰霜,為他的眉目染上了一絲溫意。
把他這個踏著寒冰在黑暗中遊蕩的無常鬼,拉回了這溫馨的人世間。
他夾起一塊雞肉放入口中時,微微的眯了眯眼,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滿足。
然後他微一思量,從臺上取了壺酒自斟自飲。
熟悉得像在自己家裡。
將蹭食蹭得這麼自然有格調,實在讓我震驚。
但我想了又想,少了半鍋雞肉一壺酒,總好過少了一條人命。
於是敢怒不敢言。
也許是我嚼雞肉嚼得過於面目猙獰,殺手微微挑了下眉,從懷中拿出一個東西放到我面前。
一錠雪白閃亮的銀子。
我拿貪婪的目光去看他。
他:「酒錢。」
我趕緊伸手抓起來捏了捏,確認真銀無疑後,喜不自禁的放進袖袋裡。
看在銀子的份上,我很狗腿的去廚房搬了不少食材給他添菜。
他雖面露嘲譏,卻很受用。
天下第一殺手第三次來殺我的時候,身上掛著傷,很是狼狽。
我想到上次他掏銀子的幹脆勁,一不做二不休的取來藥箱要為他醫治。
殺手用一種充滿懷疑的目光看著我。
我忽然想到他第一次來,看我把自己藥倒時,那種看白痴一樣的眼神。
懷疑什麼都不該懷疑我的醫術,真的。
最後他背上一道劍傷實在自己上不了藥,看我在旁獻殷勤的盯著,挑了下眉把藥丟給我。
他竟不肯用我制的藥,真不識貨。
我接過他的藥聞了聞,不算金貴的配方。
於是不要錢似的往他傷口倒了大半瓶,然後用棉布狠狠的給他繞了幾十圈,這樣止血效果才好。
殺手盯著前胸後背那堆得老高的布條,如同一個女扮男裝,又因為前胸過於偉岸而偽裝失敗的姑娘。
他沉默無言的瞥著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當然,我還是得到了賞錢。
我眉笑眼開,這哪是殺手,簡直是金主老爺。
天下第一殺手第四次來殺我的時候,我正在逮兔子。
那兔子精怪得很,上跳下躍,我撲來撲去撲得像個孫子。
殺手坐在樹梢上像看著一出鬧劇。
最後猶嫌不過癮,看到樹下我新挖出來的梅酒,躍下來拎一壇上去喝。
我在下面撲了多久灰,他就在上面看了多久的戲。
我覺得自己活似個二傻子。
於是我望著他諂媚的笑:「光喝酒,沒什麼趣味吧。」
殺手挑了挑眉,讓我繼續講。
「你把它打下來,我給你做麻辣兔肉,配著小酒。那味道……嘖..
我話音才落,殺手飛了出去,回來時劍鞘上挑著一雙兔子。
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竟看我在那撲騰了一個時辰,這孫子...
殺手吃得很暢意,丟下一綻不小的銀子,很是闊氣。
我前怨盡消。
為讓客人多多光顧,我狗腿的附上禮品。
讓他體驗下本店又吃又帶的熱情。
殺手望著眼前的兔皮手套,很是驚詫。
「從來都是我送人東西,還未曾有人送過我東西。」
我好奇:「那你都送人什麼?」
殺手:「送他們見閻王。」
我汗:「區區小物,不用回禮,不用回禮。」
6
天下第一殺手第五次來殺我的時候。
天寒地凍,三三兩兩的雪花悠然而下,適合溫酒,也可賞梅,更宜把酒言歡。
殺手有著狼的嗅覺,聞著酒香,穿過雪林,踏著夜色而來。
輕車熟路的。
一坐下就自己給自己斟了杯酒,一點客氣也不講。
我習以為常,坐在廊道溫酒時,酒杯已是備的雙份。
這人不聲不響,一身殺氣斂起時,倒是有份貴公子的矜貴之氣。
院中風雪聲聲,廊下二人鋪毡對坐,爐中酒正溫。
傾刻間倒有種遠離江湖,所望之人並非敵手,乃是知己的錯覺。
我看著風雪下的梅樹,來了興致。取了燈籠,沾筆在上面描上了梅花。
殺手本就不喜言語,我一沉默氛圍便靜謐得很。
到我擱下毫筆抬頭看去,他正望著我略微沉思,不知在想什麼。
我:「看我做什麼。」
殺手:「一個男兒,竟長得像個姑娘似的。」
我心頭一窒,是個男的聽了都該跟他幹架吧,可我不敢,畢竟我是假冒。
我假意掛燈籠沒聽清。
殺手也就一咕哝,並非要我回應不可。
於是待我再坐下,此事已是翻篇,是我自己心虛,拎了酒壺連倒幾杯壓驚。酒連在一起喝得急了,莫名有點上頭,頭暈腦脹的。
我起身要去取解酒丸,身體卻不受控制,一時左腳絆了右腳,往旁撲去。
殺手措不及防,被我撲個正著。
太近了,看著相互近在咫尺的眉目,彼此一僵。
殺手咬牙:「起開。」
他身上繃得死緊,身為殺手,是不準許別人過於靠近的,接近等於危險,這已經是有肌肉記憶的了。
他在忍著不把我的脖子扭斷:「別挨這麼近,我不好龍陽。」
頗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
我:...
我也不好,好吧。
於是我大聲告訴他:「.不好.….」
殺手無奈嘆息,拽住我脖子後的領子一拎,跟拎個小兔崽子似的把我拎進了屋,隨手丟在了床塌上,劍鞘一挑,一床厚被已罩在我身上。
一個冷中夾著暖的人,我承認我的內心起了微妙的變化。
我眯眼望去。
他已是轉身回了廊下,對月獨斟。
殺手已是習慣了子然一身,可那風雪下的身影卻讓我覺得莫名有抹孤寂感。
一個人是融不進另一個人的孤獨裡的,或許能將他帶出來?
7
天下第一殺手第六次來殺我的時候,我正在博弈。
棋盤上黑白兩色棋子不停的廝殺著。
白子快要連到五粒時,黑子進行了攔截。黑子開始連線,又冒出了白子這個程咬金。
雙方勢均力敵,不相上下。
我左手和右手各執一棋,玩得專心致志。
起身想找杯水喝,猝不及防被眼前的黑影嚇個正著。
殺手現在看我的眼神不止像看一個痴兒,更像看一個癲子。
我看到他大喜過望,拽住他的手:「來得正好,陪我走一盤。」
殺手低頭看著棋盤,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斑駁的陰影:「我不會。」
我有點吃驚,五子連珠可是現下最受喜愛的棋藝,無論是皇室還是平民都愛玩。
我拉他坐下:「沒事,我教你。」
他靜坐不動。
我:「你除了當殺手,總要有點別的樂趣的,不然太乏味了。」
他終於執起了棋,不得不說這人腦子運轉很快,後面跟著我的棋路舉一反三讓我有點招架不住。
眼看就要敗了,我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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