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
“不用再查了。”陸封寒打斷文森特的話,手習慣性地去摸口袋,沒摸到煙。
文森特還想說什麼,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又收了回來。
他想起,以前在南十字大區前線,有一次出緊急任務,他被人懷疑泄露軍方機密。
這種情況下,在場職銜最高的人,擁有執行就地槍決的權力。而當時職銜最高、且判定他泄密的人,剛從勒託調來前線,和陸封寒不怎麼對付。
他跪在地上,雙手被銬在背後,以為自己要死了。
沒想到,陸封寒撥來視頻通訊。
影像被宇宙電磁波幹擾,有些模糊,但依然能清楚地看見,陸封寒的軍服有些皺,單手拄著黑色金屬槍管,勾著唇角,眼神卻極冷。
他一字一句:“我手下的人,命就是我的。就算槍決,也是我親自動手。否則,誰敢殺他,我殺誰。”
所以許多人才會說,陸封寒就是一個標準的叢林動物,地盤意識極重,還極為護短。
而祈言,明顯已經被他放在了自己的保護範圍內。
他護著的人,就是他的。
任何人都沒有置喙的餘地。
過於自負,又令人臣服。
第十二章
祈言一直到晚上十二點才從藏書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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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向兩側滑開,背倚著牆的陸封寒站直身,邁開線條利落的長腿,在祈言身前站定,垂眼問:“這麼開心?”
連腳步都透著雀躍。
“對,”祈言點點頭,又回頭望了望玻璃牆內的一排排書架,“裡面很多都沒看過。”
陸封寒想起祈言在書架間穿來穿去的畫面:“剛剛看了幾本?”
“十三本。”
陸封寒想起祈言提過的,看過的都能記住,於是問:“都記住了?”
“嗯,都記住了。”
陸封寒想:行吧,差不多半個小時看一本——這和練習翻頁,似乎沒多大區別?
雙月綴在勒託深藍的天幕中,光芒柔和。學校裡的燈都打開了,大理石白的建築籠罩在夜色裡,遠遠望去,隻有線條勾勒出的層層輪廓。
從圖書館往校門口的方向走,會經過設備樓,安置大型光計算機的機房就在裡面。
此時,隻要抬頭,就能看見整棟樓燈火通明。
大多數燈都亮到了第二天上午。
祈言進到教室時,就發現,幾乎每個人都一臉萎靡,眼圈微黑。
他有些奇怪,問趴在桌面上的夏知揚:“你怎麼了?”
夏知揚立刻開始對著祈言大倒苦水。
“昨晚我先花了三個小時,研究怎麼給RN3模型升級!然後,我用升級後的模型開始挖數據!開始還好好的,差不多一個多小時後吧,我的整個數據模型直接崩了!它崩了!雖然檢查出了升級後的模型有什麼問題,但來不及了,我隻好老老實實用RN3基礎模型重新挖數據。就在上課前五分鍾,我才終於上傳了答案……”
陳銘軒正抓緊僅有的幾分鍾時間打遊戲,聽完夏知揚的哀嚎,也有點憋不住:“我雖然成功把模型升級了,但也挖到了天亮。傅教授騙人!升級不升級,根本沒多大區別,還不是要熬夜!”
夏知揚正想問問祈言怎麼樣,卻發現拿著記錄板從一旁走過的洛朗故意停下來:“不是傅教授騙人,而是有些人能力太差。處理模型優化度越高,挖掘速度就越快。挖掘速度快,自然不用熬夜。”
聽出了洛朗的嘲諷,夏知揚難得沒有回懟——洛朗雖然性格差嘴還毒,人品也不怎麼樣,但腦子確實好用,這次,應該是他們班最先提交答案的人。
沒想到他沒開口,洛朗卻又將矛頭指向了祈言:“至於你,轉校生,一年級課本的第一頁,能看懂嗎?”
夏知揚“噌”一下就火了,他起身站到祈言旁邊,手臂抱在胸前,面無表情:“洛朗,你別太有優越感,是從小沒人教你怎麼說人話?”
洛朗語調拖長,故意把話說得周圍的人都能聽見:“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他這樣的,就該窩在偏僻星球一輩子,不要來圖蘭丟人現眼。”
夏知揚最煩這些人一口一個偏僻星球,怎麼,偏僻星球的不是人了?正在想應該怎麼回懟,上課時間到了,與此同時,全息投影儀開始運行,傅教授的影像出現在講臺上。
在座位坐下,陸封寒問祈言:“會不會不開心?”
他餘光瞥向洛朗,眼神透著冷。
祈言搖搖頭:“不會。”
他從來不會因為無關緊要的人難過。
傅教授先道了聲好,又輕松地提起他現在所在的行星正在下雨,話鋒一轉:“挖數據的最終結果,大家都提交了嗎?”
教室響起一片有氣無力的回答:“提交了。”
傅教授笑起來:“這就對了同學們,你們要意識到,學習和科研,都不會是輕松的,需要大家付出時間、耐心。說不定,這個過程還非常曲折而漫長,會讓你不斷地感受到沉悶、挫敗,甚至自我懷疑。當然,這個過程裡,也會有成就感,也會期待、興奮、孜孜不倦。”
但傅教授的這一番話,並沒有引起多少共鳴,大部分人的激情,都已經被前一晚的通宵挖數據榨幹了。
傅教授昨天就預感到了,他毫不介意地換了個話題:“所有人都在上課前完成了這一次的數據挖掘,把最終結果提交給了我,非常不錯。這裡,我要對前三位同學提出表揚。”
夏知揚小聲跟陳銘軒嘀咕:“第一個肯定是洛朗,人的智商和品行,有時真不會掛鉤!”
果然,傅教授念出的第一個名字就是洛朗。
“洛朗同學在昨晚十一點四十七分,就將答案提交給我了,這個速度非常不錯。”
洛朗坐在位置上,神情倨傲,在眾人的感嘆中,偏過頭,直直看向夏知揚以及坐在旁邊的祈言,十足的輕蔑。
夏知揚對上這個眼神,毫不猶豫地狠狠瞪了回去。又擔心地望向祈言,見祈言正盯著某一點發呆,沒注意到洛朗的小動作,也就沒提。
“接下來,祈言同學,在昨晚凌晨一點五十一分,提交了答案。”
傅教授的話音剛落,教室裡所有人都朝祈言看過來,包括洛朗。
他似乎是不敢相信,很快舉手示意,問:“教授,您確定是祈言嗎?”
傅教授肯定道:“當然,答案來自祈言的個人終端,這個不會出錯。”
洛朗立刻皺了眉。
夏知揚和陳銘軒也有些驚訝,坐得近,夏知揚低聲問:“你不僅提交了答案,竟然還是第二個提交的?”
祈言點點頭:“我確實是昨晚一點五十一交的答案。”
夏知揚眼睛瞪圓,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從哪裡問起。
祈言主動開口:“我昨天說了的,我能完成。”
夏知揚這才想起,昨天布置完作業後,傅教授特意問了祈言,能不能完成,祈言回答,沒有問題。
夏知揚眼神發直,覺得自己需要消化消化。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昨天祈言說的那句,你要是有什麼不會的,可以問——問什麼?問祈言?
以及,開學前一天趕作業的時候,他建議祈言申請降級,以免跟不上,祈言回答說不會跟不上課程,也是……實話?
說好的大家學渣肩並肩呢?!
而洛朗再次提出了異議:“傅教授,我認為祈言提交的答案有問題。”
傅教授有些奇怪:“洛朗同學,你想說什麼?”
“我認為祈言提交的答案,並不是出自他自己,很有可能是竊取。”洛朗一說完,教室裡立刻就安靜了。
傅教授也皺了眉:“洛朗同學,請注意你的措辭。”
由於聯盟對科學研究的重視和保護,大到竊取他人科研成果,小到竊取答案,在圖蘭學院都是非常嚴重的事,每年都會有學生因為這個原因被開除。
有人看了看洛朗,奇怪洛朗為什麼對這個轉學生的敵意這麼大,甚至想在開學第二天,就把人趕出學校。
“我有理由。祈言在進入圖蘭之前,一直生活在偏僻星球,最重要的是,他缺了整個一年級的課程。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完成數據挖掘?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另外,我昨晚在提交答案後,離開設備樓時,看見祈言在設備樓下鬼鬼祟祟,說不定就是想進機房竊取答案。”
洛朗望向祈言,“如果祈言同學想證明自己沒有竊取,那可以登進學校內網,連入設備樓光計算機的數據庫,把昨晚挖數據的具體記錄找出來,給大家看。”
他神情篤定,“怎麼樣,你敢嗎?”
祈言在眾人各異的視線中回答:“我昨晚沒有去機房。”嗓音平淡。
洛朗譏笑不已:“被抓住破綻,馬上就自己承認了?機房都沒進的人,怎麼提交的答案?”
祈言有些不喜歡洛朗咄咄逼人的語氣:“我不用去機房,我家裡有一臺光計算機。”
“你家裡有?”問出這個問題的是傅教授。
他在圖蘭任教多年,個別學生,如果父母從事科研工作,家裡確實會配置大型光計算機。或者經濟非常寬裕,不想在機房跟別的人擠,也有買一臺光計算機放家裡的可能。
他看向洛朗,“洛朗同學,祈言同學說他用家裡的光計算機挖數據,沒什麼問題。”
洛朗卻迅速抓住了另一個破綻:“可是,昨晚我離開設備樓時,是十二點零九分,那時,我還在設備樓樓下看到了祈言。監控錄像可以作證,我肯定沒有看錯,是祈言本人。
假定,祈言一個小時後回到家,那請問,祈言同學,你是怎麼在不到五十分的時間裡,挖完數據,並提交最終結果的?”
這一瞬間。不少人看祈言的眼神都變了。
洛朗升級的RN3模型,應該是模型框架所能達到的最優,這樣的情況下,尚且用了好幾個小時才挖完數據。
不到五十分鍾,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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