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祈言架構的“千裡眼”幹涉頻率有了雛形。
“將軍,你記不記得白隼?”
陸封寒當然記得。
幾乎每個出任務的聯盟軍人都會配置,因為它能突破反叛軍的錄像幹擾器,聯盟內的錄像屏蔽系統也不奏效。在勒託時,祈家慶祝江啟考入圖蘭學院那場宴會上,“白隼”還起了個小作用。
“幹涉頻率和白隼、以及反叛軍的錄像幹擾器是同一個理論邏輯。”祈言棄用了所有專業詞匯,盡量說得簡單又直白,“屏蔽錄像功能,是放出幹擾波,使得錄下的影像空白一片。而幹涉頻率,同樣是放出幹擾波,隻不過是將千裡眼錄下的影像,替換成我們預先設計好的、想讓敵方看到的影像。”
會議桌邊坐了一圈,梅捷琳幾個都在,雖然憑借坐姿,一個個全得拉回第一軍校重新訓練,但都聽得很認真。
祈言提供技術,他們就負責思考怎麼利用。
太空中環境復雜,範圍遠近更非人眼可及,雷達探測系統和遠程監測器就是兩雙“眼睛”。
雷達探測系統能識別出一定範圍內,有高速能源體正在靠近,但隻能確定數量和位置。而遠程監測器,也就是“千裡眼”,則能靠傳回的畫面,讓人確定攻過來的星艦到底是主艦還是中型艦,型號是什麼,武器配置又是如何。
梅捷琳手往桌面一拍:“這就是個作弊器!假設我開了十艘中型艦過去,反叛軍那邊一看千裡眼傳回去的畫面——咦,來了一群小蝦,不就是十艘微型艦嗎,來,派十艘小型艦去迎敵!”
杜尚接話:“這種操作多來兩次,等我們真的派出十艘微型艦時,他們不知真偽,以為我們依然是之前的套路,還是會謹慎派出中型艦來迎敵!”
梅捷琳越想越刺激:“還能用小型艦偽裝主艦!讓反叛軍以為我們主艦都到了A坐標,等他們傾巢出動了,我們開著主艦從後面轟!啊,騙反叛軍真快樂!”
龍夕雲:“兵不厭詐,能偽裝的時間不長也沒關系,虛虛實實最唬人。”
陸封寒見祈言聽得有興趣,就頗為容忍地任他們討論了一番,等梅捷琳激動地一隻腳都快踏上桌了,他才屈著指節叩了叩桌面:“行了。”
指揮室立刻安靜下來。
祈言開口:“現在還隻是初步完成,我需要測試一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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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捷琳打了個響指:“沒問題!我們都聽你的!”
祈言:“謝謝。”
杜尚在一邊問起:“有名字嗎?自從Y神後,好像新東西都會有個挺正式的名字。”
祈言回答:“有的,將軍取的名字,叫‘蜃樓’。”
花了半天時間測試,確定幹擾頻率確實有很好的效果,祈言開始整理測試數據,修改其中一些細節。
而梅捷琳幾個則興衝衝地拉開星圖,開始討論戰術,準備將反叛軍第八軍團當作實驗的小青蛙。
新研發出來的東西,多具有時效性,前幾次使用常常效果驚人,用過幾次後,就會打一定折扣。
畢竟,反叛軍不會隻坐著挨打,會復盤研究,也能破解或想出應對策略。
例如祈言帶來的新型探測系統“捕風”,在前兩次戰事中,幾乎炸得反叛軍心魂俱喪,但到後面,反叛軍有了經驗,無法破解沒關系,但可以加強星艦的防御水平。
再過一段時間,伏擊效果就會相應地降低。
所以,“蜃樓”自然要用在最恰當的時候,出其不意,發揮最大的價值。
梅捷琳他們有沒有商量出結果祈言不知道,他在設備室裡,一坐就過了幾個小時。
捏了捏眉心,祈言問破軍現在的時間,才知道已經凌晨一點了。
“將軍睡了嗎?”
破軍回答:“還沒有。”
祈言從程序中退出來,熄滅光計算機,起身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坐太久沒活動,手指泛冷。
或許是從工作狀態裡抽離出來,情緒回籠,他走兩步後,步速加快。
這種想要更快地見到一個人的心情,應該是——急切。
設備室的金屬門滑開,祈言踏出一步,立刻停住。
已經是晚上,通道內的光線調到了最暗,模擬夜色,金屬壁上有指示燈微微閃爍。
拐角處,靠著一扇舷窗的位置,立著一道人影。背對,穿制式襯衣,身形挺拔,像出鞘的刀刃。
空氣裡有股淡淡的煙味,祈言記得,他在勒託的咖啡館裡嘗過這個味道。
“將軍。”
陸封寒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英氣硬朗的臉。緊繃的下颌線條驀地松緩,唇角自然帶起笑:“嗯。”
對方走過來的同時,祈言也兩個快步站到陸封寒身側:“你還沒睡?破軍說已經凌晨一點過了。”
陸封寒:“我睡眠時間不固定,一般看情況。”
祈言好奇:“什麼情況?”
“你的情況。”
陸封寒捏了捏祈言的臉頰,“累不累?”
祈言搖頭:“不累。”他腦子裡剛剛看見的那道背影總揮不散,還是問出,“你剛剛抽煙了?”
陸封寒輕笑:“聞到味道了?”
他沒敷衍,解釋了原因,“等你的時候,順便跟聶將軍通了話。反叛軍在勒託搞恐怖統治那一套,形勢僵持,很多人死得悄無聲息,接著還被聶將軍塞了一大堆國計民生相關的內容,心情有點躁,所以才抽了兩口煙緩緩。”
祈言大致理解了。
甚至能同樣感受到陸封寒的無力和煩躁。
他逐漸發現,雖然情緒感知力還沒有完全恢復,讓他在很多方面依然遲鈍,但陸封寒的情緒,他卻很敏感,且很容易體會到。
沒等祈言安慰,陸封寒換了語氣:“不過這些事急也急不來,我不可能棄守前線,帶著遠徵軍奔赴中央行政區,把勒託搶回來。”
他轉向祈言,眼底恍然印著月色下的刃光:“要耐心,是不是?”
祈言語氣篤定:“是。”
他也知道,陸封寒善於克制與自省,隻是在煩亂的時刻,需要一個回答而已。
慢了兩步,祈言手碰了碰陸封寒的手背。
和他想的一樣,陸封寒毫不客氣地反手握攏他的手:“怎麼這麼涼?”
祈言沒答。
他想安慰他。
不過,明明隻是簡單的動作,他下意識地分析自己的情緒——
緊張,忐忑,開心……
很多種情緒,都因為這一點觸碰從心底浮了起來。
陸封寒想起伊莉莎的叮囑,將今天的事回想了一遍:“聽梅捷琳他們幾個討論坑人的戰術時,你的情緒可能是好奇和有趣。他們在聽你講解‘蜃樓’時,情緒是欽佩和認可、期待、激動。維因跟梅捷琳鬥嘴輸了,他很失落。杜尚提起營養劑時,是厭倦和嫌棄。你看到下午的測試結果,是滿意……”
這樣的方式,能讓祈言將記憶中的畫面、人的面部表情和語氣與相應的情緒對應。
誰也不知道有沒有用、是否有必要。
不過不管有用沒用,陸封寒都願意試試。
隻因為在梅捷琳幾個人聊天時,對於幾人神態的變化、語氣的改變,祈言眼中偶爾會透出一閃而逝的茫然,像是無法理解。
祈言認真聽完,忽然問:“將軍對我的情緒,是什麼?”
陸封寒想,答案太多。
甚至交織在一起,根本分辨不清楚。
若是剖析此刻心底最明烈的那縷火焰,應該是——
渴望。
第七十一章
到臨睡時, 祈言都沒能從陸封寒那裡得到確切答案。
陸封寒隻回答說他以後能感覺到。
洗完澡,祈言換上在米克諾星買的黑色睡袍,跟破軍聊天:“將軍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破軍毫不猶豫地回答:“可能是害羞了。”
額前的碎發沾著水, 祈言系扣子的手一頓:“害羞?”
“當然,害羞是人性格的一種特質, 將軍作為人類, 同樣會害羞。”
這句話從邏輯上說是不存在問題的,可……祈言有點沒辦法將陸封寒和“害羞”兩個字聯系到一起。
不過他雖然對答案好奇, 但不會追根究底,既然陸封寒說他以後能感覺到,那肯定就是這樣。
破軍又找到例子佐證自己的觀點:“研究證明,害羞具有一定的基因遺傳性。將軍的父親陸鈞上將,就是一個容易害羞的人。在晨曦星, 將軍為了不令自己因長時間未從事社會性活動,喪失語言溝通能力,經常單方面跟我聊天。
聊天內容中提到, 陸鈞將軍在就任聯盟少將時,需要上臺講話, 他上臺時, 雖然臉色正常,神情堅毅, 但其實脖子都紅了。我離開晨曦星後, 找了相關影像,發現將軍說的是事實。”
祈言靠在枕面上, 想起天穹之鑽廣場上陸鈞將軍的雕塑,以及面對遊吟詩人的“傳道”時,陸封寒說的那句:“但凡陸鈞那艘星艦的防護水準跟現在的持平, 反叛軍那一炮,就轟不死他。”
破軍:“將軍還說,自己裝腔作勢這一套,就是跟他爸學的。”
祈言眼裡閃過笑意。
他忽地好奇:“將軍有提起過我嗎?”
他有點想知道,在陸封寒的描述裡自己是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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