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技術部離開,陸封寒問祈言早餐想吃什麼。
大清早,祈言就被洛倫茲拉來修系統,雖然沒有明顯的時間參照物,但人會疲憊、會感到飢餓,陸封寒看現在是上午九點過,已經是祈言平時吃早飯的時間了。
祈言沒多思考:“我想吃星花菇面。”
陸封寒捏捏他的耳垂:“好幾天了,吃不膩?”
祈言轉開視線,兩秒回答:“吃不膩,”
答完,耳垂上的痒感還沒散。
他以前雖然怕疼,但似乎也沒有這麼敏感。可現在,陸封寒的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
任何一個細節都被放大、被他在心裡一遍遍反復琢磨回味。
想到在白塔時,和伊莉莎說過的話,祈言究其原因——這就是喜歡嗎?
這應該就是喜歡。
兩人去了廚房。
陸封寒一邊接通訊,處理了兩條後勤的申請,一邊井然有序地做面條。他身上還穿著軍服,制式嚴肅,不過袖子挽了幾疊,領口解開,一雙白手套隨意地塞在口袋裡,露出幾寸白。
祈言的記憶裡,幾乎沒有過類似的畫面。
他站在一旁,看得專注,想將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記下來,供以後回想。
吃完早餐,陸封寒拿藥,又倒了水給祈言。
藥量已經從最初的一大把,減到現在的隻吃半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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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言一口咽下:“對了,伊莉莎說,如果等會兒的測試裡,我體內的各項激素和化學物質分泌水平正常了的話,就可以不用再吃藥了。”
減藥到現在,祈言的戒斷反應不算嚴重,最明顯的應該是黏人了很多,不過陸封寒還是擔心:“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沒有特別的感覺,我的情緒好像一直就沒有別人那麼豐富,比如夏知揚或者葉裴,他們的情緒就很豐富。”
祈言思索,“不過我在回憶起新年那天,跟你一起去天穹之鑽廣場跨年,開心的情緒很清晰,我覺得我應該是恢復了。”
陸封寒知道祈言不是故意,但這句話的每個字,都撓在了他心尖的痒處。
想起那場雪:“嗯,那天我也很開心。”
七月二十八號晚上,指揮室裡,陸封寒正在和聶懷霆通話。
視頻畫面中的聶懷霆比成立日當天蒼老許多,鬢角甚至染了星霜,在陸封寒面前,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疲態:“情況怎麼樣?”
陸封寒:“還行。第一軍團和第七第八軍團都不算反叛軍精銳,不過一個月不到,接連剿滅了三支部隊,反叛軍不會容我再這麼‘放肆’下去。”
聶懷霆睨他:“他們不容你,你就不放肆了?”
“我可沒說這樣的話。”陸封寒矢口否認,“不過遠徵軍展現出如今的戰力水平,反叛軍那邊不會毫無應對。很大可能,下次面對的,不是最新型武器的攻擊,就是三四支軍團的合圍。”
“擔心?”
“沒什麼擔心的,軍人的職責便是戰鬥。”陸封寒舉重若輕,“終歸是要打的,早打晚打,沒多大區別。”他轉而問道,“勒託怎麼樣?”
聶懷霆捏了捏褶皺的眉心:“霍奇金作為曾經的聯盟上將,身居要職數年,居心之下,他知曉和掌握的機密,不比我多,卻也沒有少到哪裡去。這導致勒託被反叛軍控在手中,就像一座四周臨海的孤島,不能獨用武力,隻能另闢蹊徑。”
想起在圖蘭學院發生的槍殺事件,陸封寒腳後跟並攏,語氣雖然差不多,細聽卻添了幾分嚴慎:“統帥,遠徵軍會盡最大努力牽制住反叛軍的大部分戰力。萬望勒託這顆‘天穹之鑽’,不要熄滅在黎明之前。”
聶懷霆深深看著陸封寒,鄭重應下:“知道了。”又嘆息,“是我們這一輩不爭氣,才要你們跟著憂心。”
陸封寒搖頭:“時勢所趨,非一人之禍。您說您那一輩不爭氣,我們這一代也沒爭氣到哪裡去,誰也不用指責誰,況且,現在的聯盟還需要您保重。”
他清楚,對成立日遭受的襲擊、以及後續退守奧丁星的事,聶懷霆一直心懷愧疚。他不好勸得太明白,隻能這麼說上幾句。
聶懷霆許久才開口:“你說話跟你父親的風格很像。放心,勒託一日未收回、反叛軍一日未滅,我是不會死的,死也要等能瞑目的時候再死。”
沒再回話,陸封寒腳後跟輕輕一碰,行了一個略顯懶散的軍禮。
聶懷霆點點手指,笑罵:“你啊,真該被拉回第一軍校,把禮儀課重新上一遍。”
陸封寒照例一副油鹽不進的姿態:“我還有事,不陪您聊了。”
等通訊掛斷,破軍詢問:“將軍,您記憶出現了錯誤,您接下來沒有具體日程安排。”
陸封寒坐回自己的椅子,回答破軍:“很明顯,這是人類的一種話術。”
他亮起虛擬屏,將日歷調出來,盯著上面顯示的數字,許久沒動,思考著什麼。
安靜的指揮室裡,破軍再次詢問:“將軍,您在看什麼?我通過攝像頭分析了您視線的落點,並沒有任何特殊,可是您已經看了六分鍾了。”
陸封寒沒答,問他:“梅捷琳他們明天是不是都不在?”
破軍:“是的,按照幾位艦長傳回的進展報告,明天都無法回程。”
“埃裡希明天輪休?”
“是的。”
“埃裡希輪休,文森特就會很忙。”
“按照‘工作量守恆’定律,是的。”破軍很好奇,“將軍,您在籌劃什麼?或者,星歷217年7月29日這個日期很特殊?”
陸封寒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軍服外套往外走:“沒錯。”
不知道他是在肯定“籌劃什麼”,還是在對“這個日期很特殊”表示認同。
二十九號,祈言在技術部待了五個小時,現場架構了一個檢測工具,能夠在短時間內,精準篩查出動力系統損壞區的具體數據點,避免了技術部的人每次都要在浩如煙海的數據流中去艱難尋找。
這個工具做出來後,技術部的人隻想把祈言供起來,甚至鬥膽生出了想去跟陸封寒搶人的想法。
不過想起陸封寒天天跟進跟出、守得嚴嚴實實的姿態,又被迫打消了心思。
見祈言忙完,葉裴有些奇怪:“祈言,今天指揮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
她手上端著一杯咖啡,正處於用咖啡續命的階段,基本杯子一見底,人就跟著升天。
祈言手指發酸,交叉著活動了兩下,回答葉裴:“他說他有事要處理,處理完會過來接我。”
等祈言往外走了,葉裴又喝了口濃縮咖啡,苦意在舌尖炸開,她突然想到,指揮現在還是祈言的保鏢嗎?如果不是,那兩個人依然同進同出——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祈言離開技術部,金屬門向兩側滑開,他快走了兩步,出了門,卻沒有看見想見到的那個人。
腳步驀地緩了下來。
雖然伊莉莎告訴他,檢測結果已經完全正常,他的情緒恢復了,但祈言還是延續了之前的習慣,分析自己的情緒——
是失落。
沒有看見陸封寒,知道應該是事情還沒有處理完,但他還是感覺到了失落。
祈言發現,陸封寒已經讓他養成了太多習慣。
而這些習慣已經被時間融進了身體裡。
恍然間,變成了他的一部分。
祈言又驀地想起,曾經看過很多論述“愛情”的文章,但文字的表達太過抽象,他尚不能理解。
而現在,他探索一段關系中存在的情緒,隻覺有柔軟無刺的藤蔓輕輕纏在了他的腕間,牽著他的心神。
很奇妙的感覺。
這一刻,他很想見到陸封寒。
且他很確定,並非是減藥的戒斷反應時湧起的不安驅使的,而是,單純地很想見到那個人。
隻是見到,就會很開心。
“破軍,將軍在指揮室嗎?”
破軍的聲音從他配置在右手的個人終端上傳出:“首席,將軍在您的休息室裡。”
祈言疑惑:“我的房間?”
破軍:“是的,將軍為您準備了午餐。”
祈言沒有多想,沿著陸封寒帶他走過的路線回了房間。
房間裡,陸封寒見祈言回來,端出溫著的一碗粥,用金屬勺敲了敲碗沿:“該吃午飯了,星花菇粥,你嘗嘗能不能吃。”
清楚祈言的挑食,陸封寒用詞不會用“好不好吃”這樣的詞匯,而是很直接——能不能。不過他還是很有信心,祈言不拒絕星花菇的口味,熬粥對技術含量要求不高。
祈言確實忘了午飯這件事,在框架和數據構成的世界裡,他很容易忘記飲食和睡眠。不過這時,嗅到食物的香氣,他忽然有些餓了。
接過陸封寒遞來的勺子,祈言在一旁坐下,嘗了一口,咽下去後,又吃了一口。
陸封寒挑眉,知道以後除了星花菇面,星花菇粥小嬌氣也是吃的。
所以在勒託時,並非他廚藝技能存在缺陷,而是食材跟不上。
量剛好符合祈言胃口的大小,吃完後,祈言淡色的薄唇多了兩分血色。
將餐具收到一邊,陸封寒問祈言:“在技術部累不累?”
“不累,我依照以前看過的資料,做了一個小工具,以後他們維修動力系統效率會提高一點。”祈言想說自己手指有點酸,要揉一下,但時間隔了不短,已經不酸了,隻好作罷。
陸封寒這時才拿出一張薄薄的白紙。
祈言看見紙張,眨了眨眼——遠徵軍為高效和方便存檔,很少會使用到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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