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沒有機會了,爸媽也沒機會了。
那麼多遺憾,那麼多的舍不得,他都隻能假裝對自己說,他是男子漢,他大了,可以像爸爸那樣,做一個頂天內地,無愧於心的人。
隻是偶爾他會在吃月餅的時候,想起爸爸總是給他掰一大塊月餅,看他吃得滿嘴是月餅渣,誇他吃東西有氣勢。
他做好一張拼圖,會寫一個數字,會寫自己的名字,他們都會誇獎他。
我們家佑佑真厲害。
他說過,要買大飛機給他們坐,還說過要買大海給他們去劃船。他們總是摸著他的腦袋,笑著說,我們家佑佑真棒。
爸爸媽媽最喜歡佑佑了。
爸爸最喜歡佑佑了。
媽媽最喜歡佑佑了。
“道年,我再也沒有最喜歡我的爸爸媽媽了。”沈長安捂住臉,忽然就嚎啕大哭,哭得滿臉狼狽。
在這個熱鬧的世界,其實很早很早就獨剩他一人。
長得再好看的人,哭起來的樣子,也都是不好看的。
有一滴水落在了道年的手背上,他聞到了淡淡的鹹味。他皺了皺眉,疑惑地摸著胸口,這裡……怎麼了?
它好像在難受。
他想自己該說什麼,然而在他誕生的漫長歲月中,從來都不會憐憫痛哭的人,也從不曾想過,要為別人的眼淚做些什麼。
“別哭。”他僵硬地彎腰,輕輕揉著沈長安亂糟糟的頭發,“要不……我學著去最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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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安又哭又笑地看著道年:“你又不是我爸媽。”
“你可以把我當做父母。”道年想了想,“雖然又當爹又當媽麻煩了一點,不過我還能堅持堅持。”
人類父母怎麼對待自己的孩子,他也可以去學著做。人類小崽子不好哄,他隻能多花些心力去逗他開心,就是累了些。
“我可沒你這麼年輕的爹媽。”沈長安用手在臉上胡亂擦了擦,道年看不下去,把手帕塞到他手裡,“我年紀很大,隻是面嫩。”
“是是是,其實你是個年過百歲的老人,年齡足以讓我叫爺爺。”想到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剛才哭成那樣,沈長安有些不好意思,他用手帕擦幹淨自己的臉,長出一口氣:“道年,謝謝你。”
“不用謝,畢竟我的年齡能做你爺爺都有餘。”道年發現沈長安鼻子被吹得通紅,把自己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走吧,小晚輩,爺爺年紀大了,要回家睡覺。”
“臭不要臉,竟然真的佔我便宜。”把身上猶帶體溫的外套脫下來,沈長安把衣服給道年披了回去,“別鬧,我身體素質比你好多了,不會感冒的,你才要小心。”
道年繃著臉:“我不會生病。”
“你不會生病,我還是國防般的身體呢。”把外套給道年披好,沈長安站起身,“我們回去睡覺。”
哭過一場,雖然樣子有些丟人,但是心情卻好了很多。
進住宅大門時,沈長安有些擔心,萬一被其他人看到他哭過後的狼狽模樣,那他以後還怎麼去見人?
好在屋子裡其他人都睡了,他推著道年去了他房間,幫他拖了鞋跟外套,想要幫著道年脫褲子時,被他攔住了。
“我自己可以。”
“好。”沈長安退到門外,朝道年笑了笑,“道年,晚安。”
道年見他又恢復了平日笑眯眯的樣子,嘴角僵硬地動了半下:“晚安。”
這天晚上,沈長安沒有聽到哼唱聲,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荒誕的夢,夢裡的道年面無表情地對他說,“年輕人,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孫子,跟我走吧。”
嚇得他連氣兒都喘不勻,在夢裡被好友佔便宜的感覺,簡直就是吃了不能還回去的虧。
等他艱難地睜開眼,發現床邊站了好幾個人,有雙胞胎神荼與鬱壘,還有趙叔跟劉哥。
“你們……咳咳咳。”沈長安還沒床上坐起身,就又躺了回去。
“你生病了。”趙叔把他從床上扶起來,塞給他一碗顏色怪異的湯,“來,喝下去睡一覺就能好了。”
沈長安懷疑地看著這碗湯,擔心自己喝下去以後,不僅病沒有好,還要加上拉肚子的毛病。
“放心,我這湯絕對正宗,多少……人想喝都喝不著呢。”趙叔把碗推到沈長安嘴邊,“喝!”
想到趙叔掌管者廚房大權,沈長安咬了咬牙,接過湯喝了下去。
樣子不太好看的湯,味道卻清香甘甜,沈長安一口氣喝完,感覺剛才還疼痛難忍的嗓子,痛感消去不少,沙啞著嗓子道:“謝謝趙叔。”
“小孩子生個病很正常,不要害怕。”趙叔接過空碗,“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想吃辣子雞。”
“不行,上火。”
“酸菜魚。”
“有點辣。”
“那……花甲?”
“那玩意兒吃了沒啥營養,我給您煲個老鴨湯。”
沈長安:“……”所以剛才隻是假裝民主地問一問他?
“別打擾長安休息。”
沈長安這才發現,原來道年一直靠窗坐著,他膝蓋上放著一本書,安靜美好得勝世間任何一幅油畫。
見沈長安終於注意到自己,道年沉著臉道:“昨晚有人說自己是國防身體?”
沈長安:“……”
“不可能生病?”
沈長安:“……”
如果昨晚他不立這個flag,說不定還不會生病。有時候人的身體就是這麼矯情,禁不得誇,一誇準出毛病。
“還想吃辣子雞、酸菜魚?”道年把膝蓋上的書往小圓桌上一扔,屋子裡其他的人嚇得齊齊一抖。
劉茅咽了咽口水,壯著膽子道:“先生,沈先生還小呢。”
“對對對。”趙叔搓著手,連忙道,“這事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讓長安挑食物,也不會……”
“你們來這裡,別的沒學會,沒底線地嬌慣孩子倒是學會了?”道年面無表情地掃了他們一眼,“好好一孩子,都是被你們慣壞的,都出去。”
眾人:“……”
完了,先生今天竟然說了這麼多話,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他們偷偷看了眼窗外,不過沒有電閃雷鳴,也沒有風雨交加,看來還沒有氣到變天的地步。
四人交換一個眼神,默默退出了房間。
道年瞪著沈長安,沈長安默默地拽起被子,蓋住了自己眼部以下的地方,開始咳了起來。
看他咳得這麼可憐,道年繃起來的臉,無可奈何地緩和下來:“已經請假,不用擔心。”
沈長安這才想起,今天是工作日,他還要上班的。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裡面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同事打過來的。
丁洋打得最多,他就挑了丁洋回撥過去。
電話剛接通,就被丁洋接了。
“長安,聽你的朋友說你生病了,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人照顧你?”
“沒什麼大問題,就是有些感冒。”沈長安輕咳了兩聲,“我在朋友家躺著呢,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
“那就好。”丁洋松了口氣,“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這幾天工作任務不太重,不要急著上班,先把身體養好。”
“好。”沈長安聽完丁洋的嘮嘮叨叨後,掛斷電話見道年還看著自己,以為他要繼續責備他,於是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知道錯了,在病愈前,我一定不亂吃東西。”
道年無聲冷笑:“睡覺,等會我叫你。”
“我剛睡醒,哪裡睡得著……”沈長安打了個哈欠,對著道年的雙眼,不知不覺便昏睡了過去。
鸚鵡緋瑩站在樹梢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面朝土地背朝天挖地的胡明,譏笑道:“你不是逃走了,怎麼又回來了?是怕回到狐族以後,沒法跟長老交代。”
“閉嘴。”胡明把鋤頭往地上一扔,“你這種自甘墮落,給人類做寵物的野鳥,有什麼資格說我?”
“做寵物怎麼了?”緋瑩用鳥喙啄了啄腹部的羽毛,慢悠悠道,“至少我不用給花沤肥料,也不用挖地栽樹咯。”
胡明撿起地上一塊泥巴,憤怒地扔向緋瑩。
緋瑩扇著翅膀躲過泥巴攻擊,譏笑道:“這麼氣有什麼用,反正大人也不會多看你一眼。我看我的那個人類主人挺好的,不僅喂我好吃的,還讓我在灶君司命那裡吃了不少好東西,在這裡待幾天,增長的修為趕上了以前的十年,反正這麼好的待遇,你是羨慕不來的。”
“沒骨氣,為了一點好處,連底線都沒有了!”
“你們狐族以前為了修為,四處勾引神妖鬼人,臉都不要了,現在跟我談骨氣?”緋瑩歪了歪毛絨絨的腦袋,“你是在講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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