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男人塑造出來的高深莫測氣氛,在此刻徹底崩塌。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沈長安,紋絲不動。
沈長安想,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可是道年的姿態與容貌,要甩這個神經病十幾條街。
在彼此沉默十分鍾過後,大概灰衣男人想要顯示他談話的誠意,忽然手一揮,兩人來到一個虛無的空間,不過多了張桌子,兩張椅子。
沈長安也不挑剔,邁開大長腿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桌子椅子都有了,要不再來點茶……”
灰衣男人冷笑:“你以為我是來請你喝茶的?”
長得沒他家道年好,做事也沒他家道年溫柔,而且他們家道年,從來都不愛吹牛逼,走的是低調奢華體貼的路線。
男人嘛,還是他們家道年那樣的好。
沈長安學著道年的樣子,懶洋洋地靠著椅背,等著灰衣男人繼續開口。
“我看你嘴上說著對父母有多深厚的感情,實際上也不過如此。”灰衣男人眼中露出嘲諷之意,“不然怎麼在聽到有關他的消息時,半點反應也沒有?”
“大概我有腦子吧。”沈長安偏了偏頭,“大叔,你哪位啊?說什麼我就信什麼,你是對自己的口才太有自信,還是覺得我腦子裡裝了整片大海?”
灰衣男人:“……”
他有種想一把掐死這個人的衝動,可是他剛有了這個念頭,身體便不受控制,這是大道的本能。
盡快他的內心無比希望沈長安現在就從世間消失,可是他的身體卻做不到。
沈長安在男人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到“老子想取你狗頭”幾個字,但是讓他意外的是,這個灰衣男人看起來這麼厲害,卻無法向他下手,似乎有所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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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隱隱有個猜測,於是把話說得更難聽了一些:“大叔,直說吧,是不是知道我朋友很有錢,想要騙幾個錢花?”
“騙亦有道,你如果想要,就直說嘛。大冬天的幹這行也不容易,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出來,是想嚇唬誰呢?”
見沈長安滿臉不屑的模樣,灰衣男人臉上寒意更重:“有錢朋友?”
沈長安揚唇輕笑:“是啊,一個比你有錢,比你好看,比你有氣質的朋友。”
“你說他是朋友,他也把你當朋友嗎?”灰衣男人不怒反笑,“有時候覺得你真是可憐,每一世輾轉人世為生活掙扎,受盡人間八苦,可憐不可憐?”
“每一世的你,親緣盡,生於天地,死於孤寂,此生唯一有了些許意外,也隻擁有了短短八年親緣時間。”灰衣男人問,“這一世又一世,你背負生靈希望而前行,不累,不怨?”
沈長安:“……”
他怨什麼?本來是孤兒,卻有幸被父母收養,得到了父愛母愛。後來又遇到四合院的爺爺奶奶們,考上了好的大學。來了梧明市後,不僅認識了有趣的同事,還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過著蹭吃蹭喝的神仙日子。
這樣的日子還怨恨,他要求得有多高?
沈長安:“……”
“我覺得吧,煽動人心,挑撥離間這種事可能不太適合你,你說的這些東西,我完全無法感同身受。”
他有道年送的大金元寶,有龍廣送的珠寶,細細算下來,也算得上是小土豪呢。這麼一想,他不僅不難過,還有點美滋滋。
灰衣男人想說沈長安這是假裝堅強,可是看著沈長安那張美滋滋的臉,他覺得……沈長安似乎對現在的生活十分滿足。
被重要的親人虐待,他難道就沒有恨意?
在大學裡,被同學嘲笑孤兒,被室友奪走重要的論文,就沒有怨氣?
能力出眾,本該有風光人生的他,不得不到一個偏遠城市,做些雜七雜八的工作,他就不覺得人生虛度?
灰衣男人不明白,明明上一世此人臨死前,已經對人生有過懷疑,為什麼到了這輩子,反而變得隨性起來?
“你以為,你最好的朋友,是什麼?”灰衣男人無情的雙眼看著沈長安,“你以為他的出現與接近,都是偶然?”
“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人,無所求的對你好?”
“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沈長安臉色不變,“道年是什麼,對我有什麼意圖,也不是你說了算。”
“就算他真的別有用心,那也比你這種從未見過的人值得信任。”沈長安站起身,冷著臉道,“你不用對著我說這些,我不想聽,你放我出去。”
“你不想聽,那我就讓你親眼看著,他究竟是什麼東西。”灰衣男人長袍一揮,竟是把沈長安抓在了手心,劃過虛空飛了出去。
獸妖族的豬長老,莫名在神殿中喪生,並且還牽扯到了水族與鳥族,整個妖族都震動了。
龍廣王與鳥族的孔雀長老得知這個消息後,連忙騰雲駕霧趕到了獸妖族神殿中。
神殿中,天道大人面無表情站在上首,獸妖族其他的妖修們紛紛跪在大人面前。見到龍廣王出現,獸妖族不少小妖都露出憤恨的神情。
龍廣王看了眼玉棺中的那頭豬,愁得龍角都忍不住多劈了個叉。他這個龍,別的都好,就是有個暴脾氣,昨天忍不住跟那個豬精吵了幾句,沒想到今天這頭豬就死了,攤上這種事,也算是他倒霉。
無視這些小妖憤恨的眼神,龍廣王進門朝道年行了一個大禮:“老龍見過大人。”
“豬妖的死,跟你有關麼?”
“請大人明鑑,此事非老龍所為。”
“嗯。”道年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獸妖族的妖修們驚呆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天道大人相信龍王的話?態度這麼敷衍,連一場戲都不願意做,天道竟如此偏袒水族嗎?
獸妖們敢怒不敢言,又見鳥族的孔雀長老到了。
盯著空中飛舞翅膀的孔雀,獸妖們恨恨的想,有翅膀了不起麼?炫耀什麼,他們最看不慣的就是那些孔雀妖,整天抖著兩根羽毛,就以為自己天下第一好看。
孔雀落地化作人形,他朝道年行過禮後,便開門見山道:“昨日我跟龍王爺確實與豬長老發生過爭執,但豬長老的死,與我們無關。”
“豬長老元神俱滅,自然是你們說什麼算什麼。”一個小豬妖流著淚道,“誰不知道你們鳥族為了抱上那個人類的大腿,不僅讓緋瑩做了他的寵物,還讓鳳凰養在人家名下,現在自然有底氣胡說八道。”
孔雀:“……”
呸,他們鳥族是那種跪舔人類的妖嗎?
最多……最多是尊敬那個人類罷了。再說了,尊敬天道大人身邊的人,算什麼跪舔呢?
再看這個小妖的原形,原來是頭豬,難怪說話這麼不過腦子。
“小道友有話好好說,何必牽扯無關之人。”龍廣王覺得這話說得不對,忍不住開口勸,“有話慢慢說……”
“你以為你天天泡在水裡,就很幹淨嗎?”小豬妖氣急攻心,膽子也大了不少,“誰不知道,你們水族為了討好那個人類,把最好的珠寶都送了出去。”
龍廣王:“……”
這誰家的熊孩子,還是烤來吃了吧。
“我的人,做什麼用不著你來說。”道年面無表情地看著說話的小豬妖,“你們三族的恩怨,打死打活我懶得管,牽扯我家人類崽兒作甚?”
獸妖們回過神來,七手八腳摁住小豬妖,不要他亂說話。
“大人,這孩子是頭豬,腦子不太好,說話不過腦子,您不要跟他一般見識。”狐狸長老死死摁住小豬妖,“沈先生的風採,在下是見過的,別說龍廣王與鳥族有意與他交好,便是在下也想與沈先生做朋友呢。”
孔雀長老不屑地看了狐狸長老一眼,還以為他們獸妖族多有血性,結果跪舔起來比他們還不要臉。豬長老的屍體擺著這裡,還屍骨未寒呢,就開始說豬的腦子不好了,論能屈能伸的功夫,還是狐狸比較強。
龍廣王沒有說話,他隱隱覺得,狐狸長老與豬長老之間,恐怕早已經有些嫌隙。
有些話他原本不想當著獸妖族的面說,免得引起獸妖族內讧,可是現如今他們已經被當做殺豬兇手,他也隻能照實說了。
“既然獸妖族的諸位道友懷疑我與孔雀長老是殺害豬長老的兇獸,那我與孔雀長老,就不得不證明自己的清白了。”龍廣王見孔雀長老面上還有一絲不忍,於是嘆口氣道,“這件事因為沒有證據,我們本不想當著你們的面說出來,但是事已至此,我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龍廣王掏出一粒琉璃珠,這種法器能夠記錄下一些影像,但是由於非常耗靈力,所以隻有修為高深的大妖能夠做到。
他把琉璃珠往空中一拋,琉璃珠在空中變幻成了一段影像。獸妖們都認得出,這段影像的背景就是他們獸妖族神殿,而站在一起說話的三位大妖,正是龍廣王、孔雀長老還有豬長老。
影像中,三妖席地而坐,孔雀長老臉色非常難看。
“老豬,我們已經有上千年的交情,你老實告訴我,你們族內的那個小狐狸失蹤,是不是跟你有關?”
“孔雀長老這話是何意?”豬長老詫異地看著孔雀長老,“胡明乃是我族小輩中的希望,我怎麼舍得傷他?你這是聽了誰的胡言亂語,竟然來質問我?難道我這個獸妖族長老,還沒有你這個外族鳥關心他?”
“老豬,你不用跟我扯這些,你應該知道,我祖上乃是鳳凰遺脈。”孔雀長老冷笑,“鳳凰能浴火重生,跨越生死,我雖不及先輩能力,卻能算到別人氣息消失的地方。”
“我家一位小輩,與胡明有幾分交情,便取了它的狐狸毛讓我測算,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它妖氣消失地點,正是你們獸妖族神殿。”孔雀長老冷眼看著豬長老,“你常年守護著神殿,不可能連自家小輩在這裡出事都不知道。”
影像放到這裡,獸妖族的妖修們都驚呆了,他們愣愣地看著玉棺中的屍首,又轉頭看神情冷漠的狐狸長老,忽然想到,近一個月來狐狸長老似乎跟豬長老發生過幾次爭執,難道狐狸長老已經對豬長老有所懷疑了?
影像還在繼續,孔雀長老見豬長老怎麼都不願意承認,也有些心灰意冷:“老豬,我不管你想要做什麼,但是妖族這些年不易,你不要把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我用不著你來教我怎麼做妖。”
“你以為我願意教你?”孔雀長老反唇相譏,“我們鳥族,對待每個開啟了靈智的後輩都寶貝不已,你倒好,竟然傷害自己的族人。看在這麼多年交情的份上,我給你留個面子,你自己去向同族說清……”
“我們獸妖族的事,用不著你們鳥族來管。”豬長老冷笑,“你說我殺害了胡明,有證據麼?就憑你那點推算能力,還能跟曾經風光顯赫的鳳凰相比?別以為你們族有了個鳳凰,便自覺能壓我們獸妖族一頭?少來這一套,早就該滅絕的種族,能不能養大還不一定呢。”
這句話一出,孔雀長老就跟豬長老對罵起來,脾氣爆照的龍廣王見勸不住,幹脆也一起吵了起來。
一時間,看著這段影像的妖修們都沉默了。
道年不知何時給自己變了一張沙發,他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裡,正準備開口,就聽到影像中的豬長老吼了一句:“最不要臉的就是你們鳥族,為了討好沈長安那個奸妃,什麼都做得出來?一開始你們不是罵人家心機深沉,以色侍人麼?現在抱上了這條大腿,就一句一個沈先生。我看你別自稱自己是孔雀了,直接稱自己是狗算了,還他媽是條舔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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